这脑袋并不吓人，死者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命丧黄泉，所以眼睛只是微微睁大，保持着生前即将击杀猎物的锐利，脖子上的切口也平滑无比。

但玛格诺还是吐了。

直到连酸水一滴不剩，她才软软撑起身体，气若游丝：“是我母亲的直属部下。”

“哦？”罗西随手丢开头颅，来了兴趣，“那他为什么要杀你？”

玛格诺咬着嘴唇，声音颤抖：“你骗人。”

奇犽嗤笑一声，眼尾轻蔑地扫过来：“骗你做什么？真想杀我们，他昨晚就不会只追着你们跑了。”

这次玛格诺没哭，只是捂着耳朵默默蜷到角落里，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我小时候，他还总陪我玩娃娃。反正我没亲眼看见，随你们怎么说。”

罗西耸耸肩：“随便。这回不成，肯定还会有下次，到时候你自己看。”

“也就是说，”小杰神色凝重，“玛格诺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好了！”比斯吉拍拍手，“所以你们更要认真训练，才能完美应对潜在的危险。”

“哦斯！”奇犽和小杰齐声应答。

比斯吉转头看向罗西：“你想休息还是跟着？”

罗西咧嘴一笑：“我哪能错过好戏呢。”

小杰主动揽下了贴身保护玛格诺的任务。她被小杰驮在背上，哭累了就抽抽搭搭地休息，休息够了再哭，一路上都是如此。

罗西无所谓，只是慢悠悠地缀在队伍远处，再大的嚎声也传不到她耳中。

但奇犽只能受着。

“闭嘴！一整天了有完没完！”奇犽终于忍无可忍，扭过头恶狠狠地瞪向她。

吓得玛格诺立马收声，连打嗝都生生咽了回去——她见识过他的功夫。

晚饭时，小杰为她披好外套，又塞了杯热水。

“我利用你，你不怨我吗？”玛格诺的嗓子已经哭哑了。

小杰点点头，“我怨，”又摇摇头，“怨我自己没能注意到你的心情，没能明白你是怀着怎样的决心来复仇，这样我就不会伤害到奇犽，罗西姐姐，更不会让你们走到这一步。”

玛格诺捂住嘴，瘦弱的肩膀无声颤抖。

小杰的手轻轻落在她的背上，一下又一下，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

于是她再也压抑不住，猛地张开双臂，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整张脸埋进他的肩头，像个饥饿的婴儿般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

比斯吉呵呵一笑，凑到罗西耳畔：“我打赌，她已经不可自拔地爱上小杰了。”

她挠挠头，一脸费解：“就这么爱了吗？不合适吧。”

比斯吉无语：“真是半点少女心都没有。”

“别哭了，”奇犽托着下巴坐在一旁，“说说吧，你老妈为什么要杀你，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暗杀失利，她一定会派更强大的杀手过来，难道一直让我们帮你擦屁股吗？”

玛格诺抽噎着松开小杰，又陷入沉默。

小杰拍拍奇犽的手臂，蹙起眉头：“现在先不说这些吧，玛格诺已经很难过了！”

奇犽眯起眼睛，“正是处在这种关头，她才需要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服谁，两人一同咬牙切齿地看向罗西：“你觉得呢？”

“我觉得，”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她和善一笑，“杀了最省事。”

小杰噎了一下，急得双脚直跺：“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罗西凝视着小杰那双褐色的大眼睛，顿了几秒，淡淡弯起嘴角：“嗯，我开玩笑的。”

小杰叹了口气，坐到玛格诺身边。

奇犽伸出手，轻轻搭在她肩膀上，“喂……”

她也半握住奇犽的手指，凑到他耳边，坏笑着微微吐了下舌尖，“才怪~”

耳边轻痒，一股奇异的电流猝不及防地沿着脊背蹿到后腰，他不由自主地用力回握了一下。

罗西眉间的皱纹转瞬即逝，并未出声。

其实只是眉间一道浅浅的痕迹，却让奇犽心头一刺。

他闪电似地抽手：“咳，对不住。”

罗西活动了下手指，关节微疼。

这不怪奇犽，只是罗西的骨头当初碎得太彻底，多亏了比斯吉不计代价的急救有了现在看似完好的躯壳。如今的她，恢复力与免疫力都大打折扣。

她默默将手插进口袋。

奇犽又反悔了，轻轻拉住她的袖口，低声道；“给我看看。”

“没什么，”罗西摇摇头。

若是小杰逞强，奇犽一定会强硬地拉住他的胳膊看上一看。

可眼前的少女太单薄了，苍白得像一触即灭的泡沫，他不敢。

但凡涉及到她，奇犽觉得自己就不像自己，怪怪的。

而且他还不止一次地无意间伤害她。

或许比斯吉说的对，他是个懦夫。

他越想越低落，头越垂越低。

“别露出这副表情，”罗西叹了口气，伸出手在他眼前晃晃，“你看，真没事。”

奇犽小心托住她的手，指尖极轻地拂过每一处关节，眉头渐渐锁紧——有点浮肿。

“握拳试试。”

罗西照做。

“松手。”

她又摊掌。

奇犽握着她的手指，轻柔地折叠，又摊开，循环往复。

“疼吗？”那双猫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满是认真。

罗西摇头：“不疼。”

“那就好，”他悄悄松了口气，“你自己时不时也这样活动一下，对恢复有好处。”

“你……”罗西回望，“其实还蛮可靠的嘛。”

红浪噌得一路从脖子攀到脸颊，奇犽却依旧板着脸：“常识而已。我以前训练受伤经常做这种康复训练。”

罗西继续道，语气很轻：“前两天你也保护了我，即使我自己也能应付。”

“哼，你的意思是我多余咯。”奇犽缓缓放下她的手，插回兜里。

“不是，”罗西敲敲他的脑壳，“我觉得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朋友？他们是朋友？奇犽握紧她的余温。

他没想过，但这样好像也没错。

沉默许久的玛格诺突兀地笑出声：“活该，哈哈哈哈！”

奇犽总感觉这人是在笑话他，又说不出为什么，“小杰，她是不是终于疯了？”

小杰也担忧地拍拍她的后背：“你还好吗，玛格诺？”

平静的空地上只有玛格诺的笑声回荡。

她笑了好一会儿，发现没人应和，又讪讪收住，清了清嗓子：“罗西，你杀了我吧。”

“凭什么？”罗西歪到凳子上，翘起二郎腿睨着她。

玛格诺语塞：“不是你要杀我吗？”

罗西挑眉，抱起双臂；“你想死，我偏就不想杀了。”

玛格诺一把抱起脑袋，指甲深深扣进头皮，声音发直：“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我是禽兽的女儿！我妈妈恨父亲无视我！根本没人在意我！现在我连死都不配！”

小杰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不要这么说自己！”

可玛格诺却陷进了自己的世界，丝毫听不见小杰的呼喊。

罗西不胜其烦，和奇犽交换了个眼神。

奇犽心领神会，拉住小杰说是去盛饭，罗西看准时机，将玛格诺一个手刀劈晕。

世界终于安静。

她再醒来时沉默了许多，眼睛虚焦在某处：“我父母是商业联姻。我妈妈从没抱过我，唯一一次肢体接触，是10岁那年，我踩到了她的裙角，她当众给了我一巴掌……”

奇犽撵着手边的糖球，嫌弃地咂嘴：“我们干嘛要听这种老掉牙的故事。”

“奇犽！”小杰气鼓鼓地瞪向他。

奇犽耸肩，偷偷背过身对着罗西模仿小杰，噘嘴瞪眼，两颊鼓得像只被蜜蜂蛰了的松鼠。

“噗！”罗西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玛格诺对此一无所觉，“……母亲说，我必须为他报仇，这样才配当她的女儿，我必须复仇，可我没用……”

末了，她鼻音浓重，紧紧捂着鬓边的塑料发卡：“妈妈真的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吗？”

罗西没想到她的重点居然在这，“爱不爱的很重要吗？”

玛格诺吸了吸鼻子：“你什么都有，当然不懂，可她是我的妈妈啊……”

罗西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什么都有？你再说一遍？”

她有一双狐狸眼，平时总半眯着显得懒散，一旦彻底睁大，大片的眼白衬得瞳孔黑而小，便透出几分锋利。

玛格诺慌忙捂嘴缩脖：“不是……我是说大家都爱你，而我……”

“都爱我？”罗西新奇地咀嚼着这少见的词语组合。玛格诺总是语出惊人。

“谁爱她！”本来坐得好好的，奇犽像是被踩了尾巴，突然跳起来激动地指着玛格诺，耳根发红。

玛格诺往小杰身后缩了缩，小声嘟囔：“谁急眼了谁爱她。”

“你说什么？”他呲着牙大喊。

玛格诺抱住小杰胳膊，委屈巴巴：“小杰，他急了。”

小杰拍拍玛格诺的手臂，转向他：“奇犽，否认我们同伴之间的爱多伤人啊！”

奇犽神色一滞：“哦……同、同伴爱啊，”他别过脸轻哼，“切，什么年代了还玩友情啊羁绊啊那一套……俗气。”

他缩回手，若无其事地掸了掸衣角的灰尘，插兜坐回原处。

罗西见他板着一张脸，若有所思。

小杰握住玛格诺的手：“玛格诺也不可以妄自菲薄，我现在不就在你身边吗？”他又认真想了想，“而且你和妈妈之间的事情，别人又怎么说得清楚呢？好好沟通一定能解除误会，她怎么会真的不爱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