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那个意思。”奇犽拧紧了眉头。

“那么你是觉得，”她一步步逼近，“我是个易碎品？”

他的心脏被无形的手向下拽着，嘴唇干涩，“不，你——”

话音未落，拳风已至。

他下意识躲闪。

“那就给我打起精神！”又是一记扫腿，带着破空声袭来。

奇犽踉跄着躲避，身形摇摇晃晃。

这一次，罗西一举一动皆是杀招。

她的眼睛黑而锐利。周身的念不断翻涌蒸腾，弥漫着硝烟的气息。

“反击！”

“呃——”没来得及反应，腹部传来一阵剧痛，他重重摔倒在地。

不同于奇犽系统的家传身法，比斯吉从未框定她的路数，而是在数不清的实战中打磨出了独属于罗西的战斗风格——野蛮、凶猛又如蛇一般灵活。

还没等他喘过气，衣领就被揪住提起。罗西的指尖深深陷进他的布料里，“现在给你空挡了，为什么不动手？”

“你的身体——”

“你到底是担心我，还是不敢？”罗西猛地将他甩出去。

奇犽后退着踉跄了几步，垂着头低声道：“……别闹。”

“是我闹？”罗西咧嘴笑了，上前紧紧扣住他的手腕，“还是你不敢面对自己的弱小？”

“……”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罗西冷笑一声。

“我们，”奇犽的喉咙有些发酸，“我们是同伴，不是吗？”

罗西的手微微一松，顿了半秒才开口：“那你更应该全力以赴。”

他嘴角轻轻颤动：“不，不对。”

她声音陡然拔高，“那怎么样才对？难道是我不识好歹，应该感恩你的体贴吗？”

“我没有！”奇犽猛地抬头，眼中已布满血丝。

“那你在做什么！”罗西也大吼，“告诉我！”

她的嘶吼惊起阵阵飞鸟。

“我……”奇犽的眉尾几乎撇到了眼角，嘴唇抿得发白。

明明是清晨，空气湿冷厚重，昏黄得如同逢魔之时。

眼前人的怒睁眼睛也在呼啸的黄沙中渐渐模糊。

他又看不清她了。

再意识到时，一滴水已经落在眼角。

下雨了。

小杰和比斯吉大声催促着去躲雨，却入不了两人的耳。

罗西向前一步，奇犽不自觉随之后退。

“我认识的奇犽，不是这样的胆小鬼。”她直直盯着他的眼睛。

奇犽胸腔一颤，挤出微小的气音，“呵，”像是在笑，嘴角却不断下坠，“……一副自以为很了解我的样子。”

罗西指尖微微颤动。

他趁机将她的手甩到一边，“我就是个胆小鬼，行了吧？”

罗西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望着少女逐渐通红的眼眶，奇犽转身离开的脚步一顿。

“不行！你不许走！”罗西闪身拦住去路，死死抓住他的肩膀。

“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赖！”

“我就无赖！”

他抓住她的手指，却怎么也不敢用力，因此依旧死死地被钳制着。冰蓝的念不安稳地闪烁。

“松开！”

“我不松！有本事你就出手！”她将他拉得更近，近到他只能直视自己的眼睛。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奇犽的脸颊，散去后只余下刺骨的湿冷。

在她的瞳孔中，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难看极了。

“走开！”奇犽奋力一推。

一阵电流刺入皮肤，顺着湿透的衣衫导遍全身。

罗西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苍白的脸上，双眼茫然失焦。

奇犽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颤抖的手掌，急促地喘息着，空气却怎么也进不到口中，于是越来越用力，直到头皮抽痛，才有了几分呼吸的实感。

他看也不看罗西，冲进岩群，消失在雨幕中。

直到傍晚，比斯吉先回来了，不久后是小杰孤零零的背影。

罗西问小杰：“他去训练了吗？”

小杰点点头：“嗯，奇犽说他要加训，让我们别等。”

她轻轻应了一声，裹紧毛毯坐到篝火旁，静静地盯着焰火中微微扭曲的景象。

“罗西姐姐还生奇犽的气吗？”小杰挨着她坐下。

“生气？”她愣了一下，“说不上来，我应该是生气的。”

罗西怔怔盯着自己的手掌，周围模糊成一片。

“奇犽他……”小杰轻声道，“很自责。”

她睫毛轻颤了一下，“你是不是很了解奇犽？”

“嗯！”他眉眼弯弯，“所以我知道，罗西姐姐对奇犽而言很重要，他不是有意伤害你的。这一点你也很清楚，不是吗？”

罗西垂下眼帘：“我……不知道。”

“别这样，”小杰轻轻拍拍她的肩膀，“你们两个刚刚都只是在说气话。”

“我累了，”她呼出一口浊气，轻轻靠在小杰头顶，“我想歇一会儿，借我靠靠可以吗？”

罗西只觉得头很沉。

小杰轻轻嗯了一声，任由她静静地靠着。

篝火不安稳地闪烁着，却也聊有一丝暖意烘烤着二人。

“……”奇犽静静伫立在二人身后不远处，指节攥得发白。

比斯吉叉腰呼唤他：“愣着干什么？快过来！”

小杰不敢动弹，也举起手轻轻示意。

他踌躇片刻，双手插兜不紧不慢地走到几人面前，嘴角噙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

“奇犽，”小杰的声音极轻，“罗西姐姐好像发烧了，你可以看看吗？”

奇犽悠闲的模样一滞，轻哼道：“怎么这么娇气。”

手掌却轻柔地抚上她的额头——烫得惊人。

她眉心狠狠拧在一起，那张苍白的脸上，额头上还渗出丝丝虚汗。

小杰会意，正要起身抚罗西回洞。

奇犽立马按住他，将她打横一把抱起，小心翼翼地安置回草垫上。

他默默打了盆水，为罗西敷上湿毛巾，而后在一旁一动不动地守着。

她睡得不太安稳，一直牙关紧咬，双手也无意识到处摸索着。

他盯着那苍白纤细的手指，喉结微微滚动。早知道就顺着她，就不会是现在这幅样子了。

“罗西姐姐好点了吗？”小杰轻声走近。

“抱歉，小杰。”他没抬头，双手包住罗西微微发烫的手，“可以让我们单独静静吗？”

小杰悄悄退了出去。

眼前的光景越来越模糊。

手背上突然传来一点滚烫的湿意，他愣了片刻，才意识到那是自己掉下的眼泪。

奇犽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软弱。

他以为自从离家后，自己已经不同了。

结果什么都没变，他还是那个被恐惧和暴力驱使的怪物。

他伤害了她。

现在连小杰他也嫉妒。这个念头无征兆地冒了出来。连他自己都感到震惊和恐惧。

可他凭什么？小杰总能逗她笑，也从来没有伤害过她分毫。

而且，小杰对她的关心永远坦荡光明。

不像他，丑陋的**总在作祟。哪怕是这种时候，他竟也想要独占罗西，还对小杰生出了几分愤怒。

他不仅伤害了她，也背叛了最重要的朋友。

真恶心，恶心到想吐。

可即便如此——

奇犽极缓慢地托起她的手，将额头轻轻抵在她的手背，“别走。”

少女的手指微微抽动，指尖若即若离地划过他的唇畔。

他慌忙抬头。

幸好，罗西依旧在沉睡。

唇上似乎还残留着微痒的触感。奇犽抿了抿唇，原来她的指尖是这种味道。

罗西醒来时，身旁空无一人。

昨晚朦胧中，她分明记得有人一直握着自己的手。

“早上好！”小杰元气满满的声音从洞外传来，手里还端着清粥，“罗西姐姐好些了吗？”

她点点头，烧基本退了，“手借我。”

小杰探了探她的额头，又将粥放到她的手边，才伸出手搭在她掌心。

罗西轻轻握了下，“我自己可以，去晨练吧。”

她披了件大衣。

晨雾尚未散尽，滩边弥漫着湿漉漉的草木气。罗西循着微露的晨光，在一处僻静的溪流边找到了奇犽。

少男正半裸着上身，捧着溪水泼在脸上。水滴一路蜿蜒成线，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道道水痕。

察觉到身后的罗西，他用力甩了甩微湿的发丝，匆忙套上背心，抓起衣摆擦了擦脸。衣摆卷起的瞬间，腰窝若隐若现。

罗西在那里停留了一瞬，立即挪开了视线。

奇犽没回头，声音僵硬，“……不好好躺着，跑来干什么。”

“找你。”罗西抿了抿干裂的嘴唇。

空气中只剩下潺潺的流水声，和偶尔几声清脆的鸟鸣。

“找我干嘛？”他的声音硬巴巴的，“看我笑话？”

罗西沉默片刻，目光落在他僵硬的脊背上，深吸了一口气：“昨晚……谢谢你。”

他身形猛地一僵：“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罗西慢慢走到他身旁，盯着他紧绷的下颌：“昨晚，是你对吗？”

奇犽别开头，从她的目光中逃离：“那是你烧糊涂了，你昨天明明和小杰在一起。”

吵吵更健康，难为小奇总在挨打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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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