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至洛可可握住宝石、火焰熊熊燃起、她睁眼看见格纹天花板之前……距离双子塔越近，夜色的浓度就越稀释。

帕里斯通的金发在照明灯下显得有些偏白，好像也没有平时那么招摇了。然而他一开口，那种故意惹人讨厌的轻佻感就又冒了出来。

“奇多尔，你还是跟来了呀。”

“帕里斯通，我可不会放任你去随便败坏协会的名声。”

“这是说的什么话呢。作为副会长，以身作则向来是我的宗旨。”

“那你怎么不亲自去国境执行任务？”

“这不是有金桑嘛。”帕里斯通冲旁边的金歪了歪脑袋。

“金也一样！”奇多尔的矛头转向了正在打哈欠的男人，“为什么不继续追捕犯人？”

“……奇多尔，你不改改脾气会被会长讨厌呢。”

“金！”

“那个色老头向我抱怨你又没收了他的画册？差不多就还给他吧。你拿着也没用嘛。”

“已经扔掉了！”

“啊——难道是会长从我那里借走的新刊？我还没看过呢！”帕里斯通耸了耸肩，一副扼腕可惜的样子，“奇多尔，那可是限定本啊。入手难度……”

“停下！”奇多尔瞪圆了眼睛，“你们到底能不能认真一点，现在是要去潜入双子塔吧！”

“是啊。所以，奇多尔，你就别提那些无关紧要的事了，等一下可能会很危险哦。”帕里斯通用手掌和食指做了个到此为止的手势，“而且要是翻出什么萨黑尔塔政府的秘密……嗯，还真挺为难的呢。”

“很为难吗？帕里斯通，你该不会也掺了一脚，怕被揭穿吧。”光影交错，时不时在金的脸上投射下一片斑驳，让他的真意看起来有些捉摸不透。

“啊啦，金桑这是说在我？”帕里斯通则像个舞台演员般露出了浅显的失望表情，“我们之间的交情还不足以打消你的怀疑吗？”

“你把私怨两个字的发音搞错了吧。”

“金桑还是这么爱开玩笑。”

“你们两位……”处于暴走边缘的奇多尔突然抖动了下耳朵，雨声中似乎混杂着什么别的声音。

金和帕里斯通也同时察觉，他们贴着墙壁，如同化作了黑暗的一部分。

动静越来越清晰，那是好几个人的脚分别踩在水洼里发出的声响。

“切！居然下雨了。”

“别管那些，动作都快点。”

“全是烂泥坑，真他妈难走。”

“喂，抬稳了啊！”

“行了，行了。车呢？”

“这破路开不进来，停在那边了。”

“麻烦死了。这玩意儿里装的什么？都一整天了怎么还没搬完？”

“咳！”

“嘿、嘿嘿。全、全怪这鬼天气！我懂规矩，不问、不问了！”

“少废话。把东西搬上车就滚。”

奇多尔用手指抹去眼镜上的水滴，顺着他们远去的方向，有一辆急救车藏在断垣的阴影里。

“那些是什么人？”她用念压缩声音后问。

“搬运毛毛虫的蚂蚁。”帕里斯通取出手帕，微笑着递给奇多尔。

“毛毛虫？蚂蚁？”奇多尔没有去碰帕里斯通的手帕，就好像压根没看见一样。

“不用客气。”帕里斯通将手帕换了一面，只这么一会儿就已经有几滴雨水落在了上面。

无声的叹了口气，奇多尔接过手帕，意思意思的擦拭了下眼镜片。来自这位副会长的’好意’就像是单行道一样，仅存在一个方向，既不容绕路，也不许调头。

看到奇多尔重新戴上眼镜，帕里斯通这才点点头，开始回答她的问题。

“那帮家伙是萨黑尔塔医疗卫生部门找来的人，正在往秘密的老巢里搬实验材料呢。你猜，他们幸幸苦苦收集的毛毛虫是会羽化成蝴蝶，还是飞蛾呢？”

“帕里斯通，你的想象力可真缺乏独创性。”翘在外面的黑发反射着湿漉漉的光泽，金抱着双臂说道。某种意义上，他的感想击中了正确的靶心，类似的形容另一位偏离常识的奇术师也曾比喻过。

“是吗？我还觉得挺贴切的呢。”

“贴切？你的脑细胞大约也和煮沸的大王虫屎一样无药可救吧。”

“唔……大王虫是珍兽吗？”

“啊啊，至少比你有价值，仔细找找也不是全无优点。”

“那我考虑一下推荐它当猎人协会的吉祥物吧。”

“都住嘴！”奇多尔刚刚擦干净的眼镜又因为怒火蒙上了一层雾气，“金，别打岔！帕里斯通，你继续说。实验材料是什么？他们要做什么实验？”

帕里斯通先对金投去一个充满诚意的笑容，然后才接着之前的话题往下说，“萨黑尔塔周边频发的人口失踪案，背后都是为了进行某项研究。”

“别卖关子了。帕里斯通，你还知道些什么？”

“具体在研究什么……很遗憾，这点我也不知道。但从他们不惜用拿出秘宝悬赏万能药来推测，目的应该是差不多的东西。长生不老、永葆青春或是……自动治愈？”

身为三星奇难杂症猎人，奇多尔忍不住反驳，“在医学上这不可能。”

“假如超越了医学的范畴呢？”

“……什么意思？”

“我们眼前所见到的这个世界，真的是世界本来的样子吗？”

“帕里斯通，你到底……”

“帕里斯通！”

奇多尔不解的低语和金制止的呵叱同时响起，帕里斯通停了下来。

“抱歉，我说到哪里了？”

“眼前的世界……”

“奇多尔，这个性格恶劣的家伙只是在混淆视听而已。”金截断了奇多尔的话，“先跟上去，他们的实验材料就是那些失踪的人。”

“那双子塔……”

金抬头望了眼仿佛将夜幕捅破了一个窟窿般明亮的双子塔，“那里面空了，追上那帮人！”

雨变大了。

水声和雨滴果然对追踪造成了影响。四只蜘蛛和三匹十二支都没有立刻发现同样跟在急救车后面的对方。当然，这种意外造成的偶然并未持续太久。

“团长，前面的速度变快了。”玛琪指尖的念线微微绷紧，像路标一样泛着淡银色的光。

“没问题，已经追上了。”库洛洛好像从来也不会因为什么事而慌张，声音沉沉缓缓的一点也不着急，“侠客，派克和富兰克林还没有到吗？”

“应该快了。穿越国境时遇上了挺难缠的敌人，最后一通消息说是已经摆脱了正在赶来。”

“那通知其他人也一起过来。”

“好。”侠客将手机里洛可可的位置设成共享状态后，看向了飞坦，“洛洛目前没事。但等会儿……萨黑尔塔打算先验证万能药的真伪，手段可能不会太温和。还有幕后黑手也需要提防，这件事或许牵扯着什么大阴谋……”

他解释了很多，却不知道飞坦听没听进去这些话。后者双手插在口袋里，盯着前方就像匹领地被侵犯了的狼，随时准备扑上去撕碎对手——直到自己说完，才冷笑了一下。

“有人跟来了。”

“！！”

侠客没有直接回头，和玛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玛琪摇了摇头，“我没察觉。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知道。”飞坦扯动了下嘴角。四个人中濒临爆发的他状态最为敏锐锋利，所以第一个感觉到了不对劲。

“被发现了？和前面的人是同一帮吗？”侠客也握住了天线，“团长，要分开甩掉对方吗？”

“飞坦，后面有几个人？”

“…两个以上。”

“唔……暂时避开，换条路。”库洛洛指了指与急救车行进线路相反的方向，“如果目标不是我们，就先别管。”

……四道黑影如烟般消散在雨幕里，残留的气息也很快被洗去，就好像什么都没存在过一样。但也只是好像，猎人们几乎同时感应到了危险。

“跑了？”帕里斯通穿着皮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要不要去追呢？”

“我强烈赞成你一个人去追。”

“金桑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冷淡呢？”

“因为你讨人厌。”

“金桑真是这么想的吗？”帕里斯通垂下眼角，显得有那么点委屈，“我一直相信只有你能理解我。”

“别一厢情愿地把你的以为加到我头上。”金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一副赶苍蝇的架势。

“好吧。那还是让我们继续追车子吧。我可不想因为这点分歧惹金桑不高兴。”

“事实上，你要是愿意走另一条路，我会更开心一点。”

“金桑就这么放心我单独行动吗？”帕里斯通轻吁了一口气，好像有些苦恼，“我可不像你，只是一名Desk Worker，弱得很呐。”

帕里斯通·希尔：三星猎人，猎人协会副会长，自就任以来利用协专把其他猎人当奴隶使唤，中饱私囊协会的手续费等负面流言不断，更是仅在职一年就发生了五名会员失踪的不详事。

据说弹劾他的意见书每天都堆满了尼特罗会长的桌子，可尽管如此，帕里斯通仍稳坐着副会长的位置，能够调动的权利也在不断扩张，并且……没人见过他使用能力。

至于是否真如本人所说的那样’弱得很’，金没有兴趣去求证。他不再搭理帕里斯通，视线有意无意的瞥向了蜘蛛们离开的方向。

注意到金的举动，奇多尔终于憋不住了，“那些又是什么人？”

“嘛……不清楚。但我嗅到了与国境线上闻过的很相似的味道。”

你是狗鼻子吗！奇多尔无语。

“和追捕的犯人有关！？”

“有可能吧。”

“你怎么不早说！”

“我们现在不是要先弄清双子塔里发生的事吗？”金冲远处模糊成一个小亮点的急救车扬了扬下巴，“解救人质和去追几个可能有关的嫌疑人，哪件事比较重要？”

奇多尔咬着下唇，“……先去救人吧。”

“我也赞成哦。”被冷落在一旁的帕里斯通插了进来。

“没问你的意见。”

“好嘛。”帕里斯通对金的无理暴言丝毫不以为意，他走出到最前列，转过身平摊开两只手，对站在后面没动的金和奇多尔露出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灿烂笑脸，“全数三票通过！正义的伙伴猎人协会这就去拯救无辜的实验品。”

若换个人来做这串动作，恐怕不是显得滑稽可笑，就是像个提线木偶般僵硬别扭。只有帕里斯通，行云流水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夸张的自信。他清楚地知道最惹别人不快的点在哪里，并且乐此不疲的戳上去。

金没有再开口，今夜这场预报外的雨似乎才刚刚开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