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始至终，西索都没有说话。
他就像观看着一场与己无关的演剧，脸上还带着属于旁观者的微笑。在那个笑容里有欣赏，有嘲讽，有各种相反的感情混杂在一起，让人分辨不出到底什么才是他的真意。
而当蜘蛛们杀入军队、佣兵、猎人组成的包围圈中时，西索跟在了玛琪的身后。
“一边去，离我远点。”玛琪的双瞳在夜色里仍闪动着暗光。
“玛琪酱～刚才是吃醋了吗～”
“西索！”
“哎～就连我都有点嫉妒小可爱能得到库洛洛的兴趣了呢”
“不要把我和你扯到一起。”
“真不是吗～”西索将堵在面前的几个男人切断成数块，血雨中回头淡然瞟了眼玛琪，“不然的话～你为什么要特意提起？”
“这和你无关。”趁西索对付敌人的空档，玛琪灵活地跳向了另一侧。她从人群里找到库洛洛的背影，然后快速移了过去。
“嘛——”西索站在原地甩了下扑克牌，很快也朝同一个方向追了上去……
太阳自地平线尽头慢慢升起，照亮了无垠广阔的萨黑尔塔国土。
伊尔迷听完西索的话，立刻就敏锐地察觉出了他的暗示——虽然那几乎都算不上是暗示。
“西索，把坐标发给我。”
“哦呀～我现在呆的地方吗？”西索继续装傻，“小伊主动来找我，可真叫人高兴～”
“还要接着再说么？”
说话人的语调依旧平稳，但诸多的小细节：比如，每个字都像是劈碎石头蹦出来似的森冷，比如，原本应该寂静的呼吸里混进了风声，却揭示了对方此刻的心情其实并不太好。
“唔，别生气～除了坐标以外，我再多附赠一个情报吧”
“最好是有用的消息。”
“有用～呵呵，当然有用啦～”西索跃上了更高处的一根树干，清楚地看见惊现变故的中心正是一道黑影和另一个被挟持的小黑点，“带走小可爱的是猎人协会，蜘蛛刚刚才截住个蠢猎人，估计要问出下落……伊尔迷～你动用下揍敌客家族的关系，说不定能抢先一步找到呢”
“这是我个人的私事。”
“啊啦”
“询问猎人就能知道可可的去向，她还在萨黑尔塔？”
“估计是吧～反正小可爱伤成了那样，暂时都不太适合长途跋涉呢～”西索说得很轻松，好像全然不记得把洛可可伤成’那样’的人就是他本人似的，直到手机那头传来电流的沙沙声，“……莫西莫西～小伊～你在听吗？”
电流声时高时低，又隔了一会儿才听见伊尔迷的声音，里面透着不符合这个初春季节的凌冽气息。
“西索。”
“嗯？”
“如果你是故意的……”伊尔迷每个字都吐得很清晰，包含着一种格外慎重的警告意味，“不管是故意说这些来试探我，还是故意伤害她想要得到点什么……都记住——可可是我的未婚妻，下不为例。”
对多出个揍敌客家花嫁身份毫不知情的洛可可正躺在病床上发呆。
她太清楚自己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睡眠，可因为金的那番话每根神经都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根本无法顺利入睡。
今夜，飞坦真的会来吗？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此时窗外只剩下了一抹血红色的夕阳。洛可可望着从吊瓶玻璃上反射出的光影在天花板上不断摇晃，忽然有些不安起来。
太虚无缥缈了。
就像蝼蚁妄图撼动大山，那个自负的男人从来没有把她的反抗放在眼里过，无论她有多认真、有多努力……
“咚”、“咚”。
不意响起的敲门声唤回了洛可可发散的思维。她转动眼睛，刚把视线移到门框上，病房的门就被人从外向内推开了。
“呀，不好意思，我忘记你还不能说话了。”帕里斯通的金发出现在了门口，“希望没有吵醒你，我可以进去吗？”
虽然嘴上这样礼貌的询问，不过帕里斯通并没有真的等洛可可答复，他直接走入室内顺手还关上了房门，“我听金桑说——你选择了留下来？”
洛可可闭了下眼睛又睁开，’是的。’
“唔——先申明，我可没有任何不相信金桑的意思。但洛可可小姐可能不知道，他一直忙着遗迹挖掘、创建自然保护区一类的工作，对那个……嗯！就是眼下的局势动向并不太熟悉。”帕里斯通又坐在了洛可可的床边上，半侧过身体嘴角浮着吟吟微笑，“所以，我有点担心金桑没向你说清楚利害关系，万一要是因此而影响了你的决定就不好啦。”
帕里斯通说了很多，归根结底其实就一个意思——他十分好奇洛可可为什么要留下来。
洛可可微微瞪大眼睛，露出惊讶的表情，’真的吗？’
“唉，如果不是太担心了，我也不想这么在背后说……就好像故意来挑挑拨离间似的。”
显然帕里斯通也接收到了洛可可的眼神信号，不过和金靠的是与生俱来的直觉不同，他的根据应该是细致到恐怖的观察力。
茶色的瞳孔里倒映着病床上赢弱的人影，帕里斯通加重了语气，“洛可可小姐，昨晚和你一起出现在萨黑尔塔秘密实验基地的那些人……是一个名为幻影旅团的盗贼团成员。”
“…………”洛可可没想到帕里斯通会这么直截了当，差一点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
“洛可可小姐，似乎早就知道了？”帕里斯通翘起一只脚，双手交握着放在膝盖上，“他们是A级悬赏对象，真实相貌就连猎人网站都资料缺失呢。”
‘听、听金说过……’洛可可撒谎了，其实金并没有直接说出蜘蛛的名字。但现在这是最自然最合理的借口，她不得不用，只祈祷帕里斯通……
“是奇多尔……是金桑已经告诉你了吗？”
洛可可赶紧眨了眨眼睛，接着就听到帕里斯通叹了口气，“既然他把这些都对你解释了，不再好好考虑一下吗？奇多尔也很希望你能暂时离开呢。”
‘我要留在这里。’
“没想到洛可可小姐是这么固执的人呢。”帕里斯通松开手，优雅地捋了捋头发，“幸好我早有准备——”他顺势将手插进口袋，就在洛可可以为这位难以捉摸的副会长大人又要从里面拿出什么东西时，病房的门再次被敲响了。
“进来吧～”帕里斯通站了起来，“把东西放在病床前面，位置调高一点。”
洛可可目瞪口呆地看着四、五个人各推着一台显示屏走了进来，’这是要做什么？！’
“这间医院是萨黑尔塔首都最大规模的高度急救中心，原本就有很多病患，再加上双子塔事故后，收容人数更是剧增，因此猎人协会仅仅租下了其中的三层。大门、车辆出入口、顶楼的直升机坪、连接这一层的电梯和楼梯……”帕里斯通每提到一个地方就指向一块屏幕，“上述地方无法完全封锁，只能分别安装监控。而这些是监控画面的转播，当异常发生的时候，或许能帮到洛可可小姐提前有所准备……”
在他说话的时候，五台机器已经全部准备完毕。随着电源启动，黑色的画面变成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三不五时进出的车辆和静止图片一样的楼顶、阶梯、走廊过道。
显示屏被调整成了向下倾斜的角度，洛可可躺着不需要抬头就能看得很清楚。她的视线依次滑过那些影像，最后停在了医院正门入口的屏幕上。
帕里斯通挥了挥手，等那些人退出去后便在洛可可枕边另一侧又坐了下来。他稍稍俯下身体，以和洛可可持平的视角也注视着同一块荧幕。
“真叫人不敢相信！这么快你就觉察到了吗？”
洛可可没有理会帕里斯通的问题，甚至压根就没有听清对方说了些什么。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画面中一角，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住了。
在那里，背对镜头站着一个身穿黑色西装、手拿红伞的人影。虽然看不到正面，但肩膀的弧度、腰部的曲线……都是记忆里再熟悉不过的部分。
是他！
飞坦来了！！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听见心脏越跳越快的声音，洛可可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想要攥住点什么。但她仍无法自由活动，仅在床单上扣出几个浅浅的凹陷。
“别动，小心里面的针头异位。还有——”帕里斯通的手在洛可可晃神间覆住了她的手背，“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副会长？’洛可可抬眸看向帕里斯通时才发现，他离自己近得能闻到从衣服上传来的淡淡香水味。
“是房间里很冷吗？”
帕里斯通又往前凑近了些许，手臂横过洛可可面前，调高了另一边墙上的暖气温度。这样一来他身上的气味变得更清晰了。
一种像木质琥珀般内敛、复杂、缓慢流动的味道……与帕里斯通表面上所展现出来的形象不仅不一致，倒是更接近相反的另一端。洛可可轻轻抽动了一下鼻子，子鼠绝不是会忽略这种细节的人。
他想让自己发现什么？
还是他已经看出了什么吗？
“啊，抱歉。”帕里斯通重新坐直，“我忘记这里是医院了，会让你感到不舒服吗？”
那股香气淡得若有若无，而且说实话一点都不难闻——洛可可慢慢眨动眼睛，表示她并不在意。
“这就好。唉……你不知道，自从当上副会长以后，很多人都明里暗里对我不满。所以，我一刻也不敢松懈。哪怕是一根头发，每走一步路都不得不谨慎呢。”帕里斯通说着捻了捻额前垂落的发丝，有意无意地又叹了口气。
‘……辛苦副会长了。’洛可可摸不透这位表演大师的真意，只好附和着安慰对方。
“哪里！能为猎人协会的美好未来做贡献，这点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啊——你看我，一提起工作就没完没了了。现在可不是谈这些的时候，还是先说回到正题……”帕里斯通清了清嗓子，“虽然协会在几个进出口都安插了警卫，但要想彻底击退幻影旅团恐怕很难，如果被蜘蛛闯了进来，你……准备怎么应付呢？”
空调发出嗡嗡的噪音，暖风吹在脸上让洛可可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她抿了下嘴唇，迎着帕里斯通探究的目光笔直地对视回去。
‘尽力而为。’
“对我保密吗？”帕里斯通笑了起来，不过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没关系，反正迟早会知道的，就先当作到时候的期待吧。”
洛可可想问他究竟在期待些什么，但转念间又忍住了。她垂下眼睛，小小的打了个哈欠——这很假，不过互相都知道对方在演戏时就成了给彼此体面的最好借口。
帕里斯通果然没有说破，只是在临走前体贴地将洛可可的手放进了被子里，“我想他们会等到晚上再动手，在那之前尽量多休息一会儿吧。需要什么……随时都可以找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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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Perfum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