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先下了车。

听到车门打开的动静，休息室里的警察紧张地站了起来。而借着扶住车门的动作，侠客有意无意地遮住洛可可的视线，冲警察做了个呆在里面不许出来的手势。

“洛洛，可以下来啦。”他伸出另一只手，掌心朝下抵在了车门框上，“小心撞到头。”

“你……”

洛可可瞥了侠客一眼，后者旋即绽开了个更加热情的笑，“我搀你？”

“不用。”

“好嘛……那你动作慢一点，别扯到伤口哦。”

侠客退开半步让出空间，洛可可接着钻出车厢。但刚踩上地面，她就被加油站内的气味和属于荒凉的蛮横冷风裹了个措手不及，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洛洛，你冷吗？”侠客说着已经站到了上风口，身体力行的为女孩子挡住了风。

“不……只是一下子没有适应。”

“这就好。不过洛洛的念还不能用吧，要是冷的话千万别和我客气。”

洛可可没有吭声，侠客停顿片刻才像突然明白过来什么似的把手放在她的头上拍了两下。

“唉，我的意思是——洛洛你可以穿我的外套啦。”

“我不冷。”洛可可也顿了顿，“觉得冷了，我会回去车上。”

“嗯，不冷就好。”自动忽略掉后半句，侠客一脸期待地看向洛可可，“听说附近有座废弃的游乐园，我们去那里逛逛怎么样？”

“游乐园？我没兴趣。”

“那洛洛对什么感兴趣？”

“我不是来观光的。”

“但劳逸结合嘛。在你伤好以前，都不许胡思乱想那些麻烦的事情。”

麻烦的事……指的是摆脱他逃跑么？

洛可可懒得再去一一确认，总之她听出了只要自己不松口答应，蜘蛛脑就会契而不舍地’劝说’下去，拒绝对他来说没有意义。

“那就去吧。”

“太好了！洛洛，你知道的，流星街里没什么娱乐设施。我一直很憧憬有朝一日能和喜欢的人来场游乐园约会呢。嘛……虽然现在这里只有个废弃的游乐园，不过洛洛愿意陪我一起去，我已经非常满足啦。”

‘憧憬’、’喜欢的人’、’约会’、’满足’……

这些词恐怕全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洛可可默了默。

“侠客，你在打什么主意？”

“什么？”

“笼络我、蛊惑我、让我再次上你们的当？”

侠客放慢脚步停了下来，“洛洛为什么非要这么想？我喜欢你……为什么一定就是骗你的谎言而不能是真心的呢？”

“因为……我不信蜘蛛有心。”

洛可可冷漠的声音如同石头砸向侠客，后者微微仰头，抬起一只手按在了胸前。

“真想挖出来证明给洛洛看……自己也是有心的呢。”

阳光从稀疏的枝叶间照耀在金色和黑色的头发上，让前者看起来是像镀了一层鎏金，后者却变成了复杂暧·昧的灰色。

“那又怎么样？”洛可可也举起手按住了自己的胸口，“在这里面的只是一个跳动的器官而已。它能证明什么？证明你没有撒谎吗？”

如果是酷拉皮卡，那么或许还可以用红火眼、用锁链来判断，可她……

她就只能相信这些人所谓的实话而已！

侠客摇了摇头，一片细碎的金光撒落在他身侧。

“很遗憾，并不能……但至少可以让你知道，我们是一样活着的人。”

“活着……”洛可可忽然就不想让步了，她有些针锋相对地挑了挑眉，“活着也不过是在倒数死亡的时间，而计算我生命的秒表……我再也不会交给别人了！”

“洛洛，别这么抵触。试一试，你会发现我是个很不错的情人呢。”

“试一试？呵，说得可真轻松啊……这次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好不容易拾回来的一点……”

洛可可咬住嘴唇说不下去了，侠客则从正面用眼神捉住了她。

“洛洛，还记得我问过你，要是我死了，你会不会替我报仇吗？”

“……不会。”

“嗯，那时候你也是这么回答的，还连着重复了两遍……”侠客的目光愈加温柔，完全没有因为洛可可的无情而生气，“但其实我真正想问的是……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夏尔南柯·流星会死在奇术师——西索·莫罗手上，这是HUNTER x HUNTER故事里注定发生——对洛可可来说，更是已经发生过，无可改变的事实。

只要闭上眼睛，那一页被翻过不知多少遍的漫画就会浮现出来。夜晚公园里寂寞的秋千，聒噪的乌鸦，以及掉在地上无人接听的电话……

侠客笑了，“洛洛，我就知道你会为我伤心的，对不对？”

洛可可听见了从自己胸腔深处传来的心跳声。

就好像有一颗小石子投掷在平静的湖面上，扑通扑通……激起千层涟漪。

她这是在难过……？

因为眼前这个金发绿眸、微笑起来如同六月暖春般和煦的男人会死？

可这件事自己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为什么此刻还会像第一次翻到那页画面时那样心慌？

“我……”洛可可动了动嘴唇，但喉咙里却像堵着一大团乱絮根本说不出话。

“被我猜对了？那能不能顺便再透露一下，我是怎么死的？”

侠客边说边重新开始往前走，鞋子踩在长满枯草的地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洛可可不由自主地跟上去，走在前面的男人笑笑，干脆转过身倒着走了起来。

“洛洛，默秘权对我可不管用哦。上次当着团长的面，你不是说过吗？蜘蛛都会死……谁会是第一个，是不是我？”

“侠客，你……！”洛可可揪住了笑得眉眼弯弯，仿佛是在问件无比寻常的事的人的衣襟。

然而不等她继续说出些什么，对方就像早做好了准备，直接一把拽住她拖进了怀里。

“洛洛，比起会是其他人，我宁愿自己是第一个。”侠客侧头，将脸靠在了洛可可的头顶上，“替人收尸这种麻烦的差事还是留给那帮家伙去做吧。”

洛可可想抬头，但只要一动，马上就会有更大的力量不由分说地把她压回去……侠客抓住洛可可的手，反扭到了身后。

“洛洛，你不说原因我也能猜到，反正肯定是为了旅团……为旅团去死，那有什么关系呢。不光是我，还有阿飞……每一匹蜘蛛都可以为了旅团去战死、去牺牲。我们不畏惧死亡，哪怕你现在告诉我，自己明天就会死，那也没什么好害怕的……只是会有点遗憾，没能和你一起去真正的游乐园好好玩一次罢了。”

他的话仿佛一条无形的绳索扼住了洛可可。同时，挣扎、抵抗、想要推开对方的意志也在越收越紧的手臂中碎成了一地拢不起来的细沙。

感觉到温热的手掌摁在背脊骨上轻轻摩挲，洛可可终于挤出了一点声音，却沙哑得像背负着一座山。

“侠客……你喜欢我什么？”

“洛洛这是要测试我吗？”

“先回答我的问题。”

“唔……你吸引我的地方有好多哎，要一个一个全列出来吗？”

“别敷衍我。”

“好吧，那我数给你听。”侠客的手停在了洛可可的腰上，“最开始是你身上有趣的念能力引起了我的好奇，然后又有些佩服……嗯，的确是佩服，你竟可以忍受住阿飞的手段还喜欢上了他。”

“不是那样的。”

洛可可否认了。

虽然她也说不清自己想要否认什么，是侠客的话，还是自己没有喜欢飞坦？

侠客不以为地摇了摇头，“洛洛，团长是安排了一切没错，但喜欢上飞坦难道不是你自己的选择？”

听到他提起库洛洛，洛可可下意识地就想后退。侠客叹了口气，脸颊贴在黑发上蹭了蹭。

“洛洛，我还没有数完，你就不想听了么？”

吹到身上的风变得更冷了，洛可可闷闷地应了一声。

“……还有什么？”

“很多很多……比如说，将他人安危放在第一位难以理解的想法。还有明明那么痛苦，你却情愿一个人去承受，也不肯走更轻松简单的路……洛洛，我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在看着你，你知道吗？”

涟漪随波一圈圈荡开，撞到岸边上泛出无数朵小小的浪花。

不知道为什么，洛可可想起了飞坦。

几乎一模一样的问题，她也曾问过他，而对方给出的答案是……

“洛洛，信长说你在双子塔上主动抱了阿飞，随后就用增幅的念能力阻止了建筑物的倒塌。”

回忆被侠客打断，洛可可沉默了一下，吐出几个冷冰冰的字，“你想说什么？”

“不能、不愿对我解释都不要紧，但是洛洛……如果有我可以为你做的事，你什么都不用考虑，直接利用就好……即使利用完马上扔掉也没有关系。”

“什么利用？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侠客松开了制住洛可可的手，“洛洛，你的念能力除了靠时间自然恢复外，其实还另有别的办法能用来快速复原吧。”

他没有用疑问句，口气里有的只是百分之百的笃定。

蜘蛛脑果然！

洛可可抚着手腕上被掐过的地方，抬头看向侠客，“……是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说了——你不必告诉我原因或向我说明理由，唯一需要做的只是把我当成件便利的道具来利用就好。”

“把蜘蛛当成道具利用……”

“嗯，我不是什么好人。在洛洛还睡着的时候就杀了好几人，要不是后来你刚好醒来，包括那个警察也早就……”侠客眨了下眼睛，“这么一想，利用我的心理负担是不是就小一点了呢？”

“…………”

“而且，洛洛现在也没办法挑三拣四吧。飞坦和西索都不在这里，除了我，还有其他更适合的人选吗？”

“！……”

“为什么这么惊讶。洛洛，西索是旅团4号，没道理不告诉我们而帮你保守秘密吧。”

洛可可的手不知不觉捏成了拳头。

侠客不会随便撒轻易就会被揭穿的谎，他肯定是察觉了什么！

仅仅是自己跟西索一起到过友客鑫，还是连具体恢复能力的方法也被知道了？

侠客牵起了洛可可的手，“阿飞那家伙也就算了，西索他会比我对你更好吗？”

“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有在胡说。”侠客撑开洛可可的手掌，和她十指交握，“我是在表白，从好不容易等到你醒来后就一直在对你表白……洛洛，你真听不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