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出树林走上公路，几百米的距离侠客罕见地一句话也没有说。

明媚的阳光不解风情地洒落在他身上，看起来就好像是罩着一层淡金色透明的屏障。

洛可可同样保持着沉默。

虽然她一开始走在前面，但很快就被蜘蛛脑赶超了过去。而且对方并没有回头查看，似乎根本就不担心自己会’走丢’……洛可可默默望着那道背影，用力咬紧了牙根。

流星街的蜘蛛。

他们重视的只有自己，以及……代表着一切存在意义的旅团。

比起杀死他们，杀掉被认可的同伴更让他们愤怒。

那种怨气浓重得如同是遭受了来自全世界的不公平对待，他们誓要对侵犯者复仇、绝不饶恕侮辱蜘蛛的敌人，却无视一路走来自己脚下践踏过的蚂蚁。

洛可可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凭什么呢？

这帮强盗有什么资格做出这种受伤的表情！

“洛洛，你对8号了解多少？”

突然，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传进了耳朵里。

她抬起眼睛，对上了回过头来的侠客的视线。后者绽开一个微笑，仿佛对刚才的小插曲已经释怀了的样子。

“啊，我是说在你之前……那个被干掉的8号。”

绷着神经，洛可可摇了摇头，“不了解，我对他或者她一无所知。”

“我想也是……”侠客叹了口气，“下次不要再说那些容易让人误解的话了，芬克斯他们没有我这样的好脾气，别自找麻烦。”

“是吗。”

洛可可平静的反应似乎也在侠客的意料之中，他扬了扬眉毛，然后继续说了下去。

“洛洛，委托揍敌客杀死8号的人，旅团已经找到了，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呵……”洛可可扯了下嘴角不说话。

“而且如果是洛洛……就算真有那么一天，你想要杀死蜘蛛，也一定会自己动手，绝不会靠别人来解决问题……嘛，虽然我不太理解这种无谓的坚持，但我可是很了解洛洛的呢。”

张了张嘴，洛可可却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她既无法反驳，更无法否认，直到侠客全部说完才垂下眼睛，将目光从对方的脸上挪开。

“是吗。”

“又是，’是吗’？”侠客偏着脑袋，眨了眨眼睛，“好失望啊——除了这两个字，洛洛就没有其他的话能对我说了吗？”

“……你想听我说什么？”

“唔——你为什么把做任务得到的报酬交给伊尔迷·揍敌客？”

洛可可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还有旁边多出来，边缘重叠在一起的另一个。

“你猜。”

“我猜？”

“你不是最聪明的蜘蛛脑么，居然会想不出原因？”

“5亿戒尼。”侠客准确地报出了一个数字，“先不考虑这个金额是否足够支付揍敌客杀人的报酬，第一，付钱的时候洛洛还没有……恨蜘蛛恨到想要杀了我们的地步，而且就像我刚才说过的，你根本不可能买凶杀人。所以，是预付款这个猜测也可以直接排除。那么，这笔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太少的钱，究竟是用来让伊尔迷·揍敌客为你做什么的呢……？”

侠客似乎在很认真地思考，洛可可却忽然不再紧张了，甚至有种想要自己说出来，试探对方反应的冲动。

但她抿了抿嘴，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洛洛，你跟伊尔迷揍敌客之间存在某种涉及金钱，只有你们两个人才知道的关系……嘛，方便起见，我暂时先假设这种关系为特殊类型的交易好了……再加上你承认自己接下海盗任务是为了要赚钱……结合这两点，我们就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呢——那5亿只是一小部分……如果看作是定金或者全部费用中的一部分，那洛洛和伊尔迷·揍敌客的交易总额保守估计可能超过30亿？”

蜘蛛脑的语速慢了下来，地面上的影子也随着他的说话一点点靠近洛可可。

“嗯……？不对吗，看来比我想的还要再多一点，50……哦呀，竟然是100亿么？”

洛可可苦笑着往旁边让开了半步，“幻影旅团原来这么热衷于计算金钱的吗？”

“那倒不是。”侠客耸了耸肩，“可谁让这件事牵扯到洛洛，我忍不住就较真了呢。”

“……哦。”

“噗，洛洛这是把’是吗’换成’哦’了？”侠客笑着就势伸了个懒腰，“不过全问出来，我舒服多了。呵呵，就算洛洛不肯说实话，看你的态度我也能知道……除了钱，那个男人不会再从洛洛身上得到更多的东西了。”

听着他一个人满足地自言自语，洛可可始终保持沉默，清晨的公路上只有两个一前一后的脚步声。

“洛洛都不说话，好无聊啊……”侠客又打破了安静，“呐，不如我们换个话题吧……洛洛想不想听我说说有关8号的事？”

洛可可重复了一遍摇头的动作。

“不感兴趣？我还以为你会很想知道呢。洛洛，你不是很喜欢听我说旅团的故事吗？”

“曾经很喜欢……”洛可可瞥了一眼跟在自己身边的男人，绿眼睛微微眯起，显然是自己回答里的过去式引起了他的好奇。

“哦？现在不喜欢了吗？”侠客凝视着洛可可再次眨了眨眼睛，“这么快就听腻了？可我还有好多精彩的故事没来得及对洛洛说呢，比如有一次打劫……”

“侠客。”洛可可打断了他，“在故事里，死掉的人仅仅只是一句话、一行字……但现实不是，会有人为他们的死亡感到难过，也会有人痛苦到想要为他们报仇……和你们相处得越久，再听你讲那些所谓的故事就越忍不住反胃……因为我也是一只蚂蚁，永远都没办法代入蜘蛛的视角去看这个世界。”

“唔，洛洛竟然是这样想的么……”侠客的语气从惊讶变成了苦恼，“但我却正好相反……和洛洛相处得越久，就越喜欢你呢。”

“…………”

“别再回答我’是吗’或者’哦“了哟。”侠客抢在洛可可开口前笑道，“我真的好喜欢洛洛，喜欢到想把你藏在一个谁也找不到地方，让你每天在睁开眼睛后第一个，闭上眼睛前最后一个看到的人都是我。”

侠客剥去温柔的伪装，终于展示出了操作系那种扭曲又恐怖的控制欲和幻影旅团成员的强盗本性。

洛可可却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她并不擅长拒绝一个哪怕只是表面上关怀体谅自己的人，还是像现在这样面对原形毕露的蜘蛛更加自在。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坦白？”

“嗯？”

“侠客，你完全可以做到一直隐瞒不被我发现，为什么要故意说出来？”

“这个嘛——”侠客挠了挠头，“大概因为我喜欢的是真实的洛洛，所以也希望你能喜欢上真实的我吧。”

“还有呢？”

洛可可看上去有些苍白，蜘蛛脑的笑容却慢慢地加深了。

“我要和洛洛朝夕相处两个星期。在这十四天，三百三十六个小时里，我不能对你撒谎……与其等到被你发现，还是趁早说清楚彼此应该扮演的角色比较好呢。”

洛可可又一次低下了头。

不过即使不去看对方的脸，她也知道侠客此时肯定在笑——

她听出了他说话声中蕴含的笑意。

“属于我的角色是什么？”洛可可艰难地从胸腔深处挤出自己的声音，“囚犯、人质，又或者你的玩具？”

“必须从这里面选一个吗？”

“不在这里面么？”洛可可反问。

“非要挑一个的话……”侠客好像很难抉择似的犹豫了一会儿，“唉——不行呢。我没办法把洛洛当作是一个普通玩具那样对待，所以……”他慢吞吞地吐字，“洛洛还是做我的宠物吧。”

“！……你的……宠物？”

侠客笑嘻嘻地弯腰，凑近了洛可可从下往上窥视她的表情。

“啊啦啦，脸色不太好呢，被吓到了？”

“不。”洛可可猛地仰起脸，不偏不倚地撞入对方的视野，“我说了，我代入不了蜘蛛的思维，只不过是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而已。”

“我说的话有那么难理解吗？”侠客飞快地用指节蹭了一下洛可可的脸颊，“要是洛洛愿意，我们本来也可以成为恋人……但你不同意，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先从主人和宠物的关系开始了呀。”

“所以，我是不是还应该感谢你没有要我做你的奴隶？”

“唔——洛洛的想法真奇怪。我喜欢你，当然不舍得把你当成是奴隶啦。洛洛香香的、软软的、有自己的小脾气、又敏感多疑，就像只最适合当宠物的可爱小猫……”侠客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嗯，还是任性地坚持要离家出走，结果却在外面一直被人欺负了的那种……”

洛可可站住了脚步，但就在她盯着侠客的绿眼睛刚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一辆小货车响着喇叭缓缓停在了两人身边。

被蜘蛛打上了’只剩金钱关系’标签的伊尔迷站在奇犽面前，发现后者依旧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靠窗侧坐，轮廓模糊，看上去就像是融化在了朝阳的金色光芒里。

“小奇，你该去睡觉了。”

“外面那么大的太阳，老哥看不见吗？刚升起来的，现在是早晨。”

“这是因为我们越过了日付变更线。”伊尔迷撑着桌面微微弯腰，将视线放到了和奇犽持平的高度，“还记得父亲是怎么教育我们的吗？食物、休息，一个合格的杀手必须保证自己永远处于最佳状态。”

“我不困。”

奇犽说着挺了挺胸膛，似乎是想要证明自己的话，伊尔迷抬起一只手阻止了他。

“小奇，我认为你非常需要去睡一觉。”

“又是你认为……”奇犽小声嘟囔了一句。

“小奇，不要任性。”伊尔迷打断了他，“如果你想反驳，那就证明我是错的。睡眠不足会影响你的判断力，我不希望看到你又犯那种幼稚的错误，所以现在你最好立刻回房间去睡觉。”

“老哥！”

“去冷静一下，等睡醒了再来和我说话。”

伊尔迷的语调平平并不十分严厉，但无声的压力就像不断收拢的笼子……奇犽觉得自己再不走，以后可能都出不去了，他终于站了起来。

“是……我知道了。”

看着对方有些僵硬的动作，伊尔迷偏了偏头，“小奇，等一下我会让执事送杯牛奶过去，你记得喝完了再睡。”

然而他吩咐着，却看见自己的弟弟似乎将后背绷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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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章 My Stray C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