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活下去吗?”
模模糊糊间,听到有人这么问她。好熟悉的声音,艾比想睁开眼睛看看是谁,可眼皮太过沉重,根本掀不起来,动一下嘴巴也觉得万分费力,呼气吸气都不顺畅的窒息感再度找到了她。
她真的好讨厌这种感觉,和当初被当成垃圾丢进流星街的时候情况一样,感觉身上压了千百斤重的东西,全身都要被压扁了。这次不会有人再来救她了,她也不想再被救了。
坐在床边的骷髅温柔地帮床上的人拭去眼泪,将沾着眼泪的指骨送到嘴边,把眼泪卷进嘴里,品味了一番,自言自语评价了一句:“甜的。”
“你现在还不可以死,我不会让你死的。”
听完这句话,她就陷入了沉睡。等再醒来时,看到的就是异常高大,穿着修身的西装背带裤和衬衫的背影。再仰头看,那个后脑勺却是……白骨!!!!!艾比被吓得尖叫着慌乱躲去床底下,看到自己的爪子,才后知后觉地皱眉。
什么,什么情况?怎么变成四脚兽了?她什么时候长爪子了?艾比震惊地看着粉色肉垫,试着动了动,发现真的可以动时,再次爆发出尖锐的喵叫,一个应激撞到了床板。
“你醒了。”在置物柜前忙碌的骷髅人听到动静,趴在床边侧脸看着她。
明明听声音应该是一个温柔慵懒的男人,和梦里的人一样,本身却是具恐怖的白骨,头骨被如墨漆黑的雾填满,看起来吓人极了。咪可防备地看着跪在地上歪下脑袋看她的骷髅人,猫眼不安又困惑地转动着,以为自己是太过害怕出现了幻觉。
然而事实证明,她没有出现幻觉,趴着的人将已经变成白骨的手伸向她,咧嘴露出可怖森然的笑意,打趣道:“我救了你,你就是这么对自己的救命恩人的吗?”
“喵~~!!!”艾比被吓得魂飞魄散,一个劲儿往床角缩,想要避开那只手。骷髅被她的动作逗得哈哈大笑,收回手就那样趴在床边和她解释:“我在外面一个垃圾场捡到你,看你还有一口气就把你带回来了。我的样子吓到你了吗?你的表现真让人伤心。”
她是被一具白骨捡回来的?可尸骨怎么可能会说话?艾比头皮发麻,猫眼里浮现泪意,骷髅人继续和她解释:“至于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那是因为我对你的身体做了一点小小的改造。我最爱的猫抛弃我跑了,我就把你改造成它的样子陪着我。不过,你还是能变回人形的,不信的话你可以出来试试。”
比起这个,她更好奇他的身份。尽管和花子小姐在一起生活每天都要面对人骨,但要让她面对一具会说话的诡异白骨,她还是有些害怕。
里面的猫迟迟不出来,白骨似是无奈地摇头叹气,倏地变成了一个穿着围裙的老妇模样,对她说道:“现在可以出来了吧。”
骷髅变成人了?!艾比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过了半晌才壮着胆子半信半疑地避开它从另一个方向爬了出来,蹲在床脚,喵~了一声,等着它告诉自己变回人形的方法。
“想要变回人形很简单,心里默想一下就好了。”老妇人跪直身体,撑着床站起身,说道,“不过,我建议你还是上床再……”
话还没说完,听话默想的猫已经变回了人形,维持着刚才猫咪蹲的姿势赤身裸·体地蹲在床脚。反应过来自己没穿衣服,艾比慌忙拉被子遮住自己,只露出一个脑袋不安地盯着她。
“我刚刚话还没说完你就变回来了,这可不能怪我。”老妇人拍了拍围裙,又变回了白骨的模样,而那个婆婆则倒在了床上,看她又被吓到,摆手示意她放松,将刚才没说完的话补充完,她这才明白,她被弄成了类似书里魔兽般的存在。
只是,魔兽在兽形状态下可以说话,而她不可以。
可是,让她想不通的是,为什么一定要救她还把她变成这样呢?在彻底昏迷之前,她听到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那个,请问你为什么要救我?”艾比裹着自己怯生生地问,脑海中闪烁出来的血腥画面让她连头都不想抬。骷髅人黑洞般的眼窝深深地看着她,蓦地一笑,回道:“我说过了,我的猫跑了,正缺只作伴的猫。”
所以,这是要她做猫与它为伴吗?它是怎么做到把她变成猫的?脑子里有数不清的疑惑,她也不知从何问起,只能稀里糊涂地和它一起生活。
骷髅人说改造了她,可是她的身体除了能变成魔兽以外并没有什么变化,脸还是原来那张脸,只是心口多了一个黑色的四芒星的印记而已。
她问过这个印记,可是并没有得到答复,骷髅人说她聪明,肯定能猜到。
很可惜,她猜不到。
在一起生活之后,她才发现,骷髅人只是寄生在它之前幻化出来的婆婆身体里而已,可以分离出来独立存在,但它出来的时候婆婆会陷入沉睡。它似乎不喜欢待在别人身体里,只有在必要的时候才会进入婆婆的身体。
和流星街诡异不安混乱又平静的生活不一样,在这个小镇上的生活正是她从前梦寐以求的正常生活,如果忽略和她生活的是具白骨的话。只是时过境迁,她现在反而希望回到以前在流星街的生活。
祭奠完米丽们回到小镇上的家时,婆婆被骷髅人控制着外出买菜还没回来,她就维持着人型帮忙照看店面。她和婆婆住的两层小楼,楼上是卧室和洗手间,楼下则被改装成客厅和杂货铺,婆婆偶尔出去买菜她没跟去,就由她负责看店。
“给我一个脆皮面包。”
有人来买东西,艾比合上书,赶忙从烤箱里取出一个现烤好的面包从窗户递了过去:“收你十五戒尼。”
话音刚落,男人突然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面包撒腿就跑,艾比呆呆地维持着递面包的动作,半晌才收回手,当成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继续看书。
不知名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身上,从她回来后不久到现在,那个人一直看着她。被看得有些受不了,艾比歪过脑袋,与街道对面电线杆下抱着手站着的黑发少年对视。
本以为对方会移开视线,不料那双纯黑的猫眼却还是一直看着她这边。难道,他是饿了想吃东西吗?因为从那个角度看来,刚好就是放烤箱的位置。
艾比收回视线,从烤箱里拿了两个面包,又从货架上顺了盒牛奶,打包好出门。
小窗里看书的人不见了,伊尔迷也没移开目光,依旧倚着电线杆发呆,想着家里刚出生的弟弟。忽地,一道稚嫩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大哥哥,这个送给你。”艾比双手捧着面包和盒装牛奶递了过去。
大哥哥?哥哥?是在叫他吗?伊尔迷疑惑地低头看了一眼举高的手,从那双澄澈的冰蓝色猫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好小,比现在的的糜稽小了好多,这是伊尔迷的第一感觉。他只在书上认真钻研过六七岁小女孩的身体,不过那些都是为了训练,现实里他并没有认真观察过。现在这么一看,真是小得像个玩具娃娃一样,尤其是那双干净得不像人类该拥有的琉璃般的眼睛。
有空给他送东西,也不追抢了面包的流浪汉,那这样一天不是要亏很多钱吗?伊尔迷奇怪地盯着人看了一会儿,在那纤细的胳膊因为高举而酸痛到颤抖时,鬼使神差地伸手把面包接了过来。
东西被收下,送东西的人朝他弓腰微笑,又穿过街道跑走,一分钟不到,人再次爬上了那个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高脚椅上。
因为凳子太高的缘故,穿着白色小皮鞋的脚在空中晃荡着,镂空的杏色花边裙下隐约可以看见莹白的肌肤,在阳光下像块经过精雕的白玉。纯白微卷的长发下,小小的身板挺得笔直,似乎是为了兼顾窗口的情况才如此。
但很快就支撑不住趴了下去,如瀑白发就那样服帖地贴着主人的脊背,有部分顽皮的不听话滑落下来,和着流动的微风与阳光戏耍。书被斜立在黑色案板上,信手翻着,速度很慢,从侧脸的表情来看应该是被书中的内容吸引了。
这和八音盒里的精致的舞蹈小人有异曲同工之妙,让人想把她私藏起来。最好是给她换间房子,陈旧杂乱的小卖铺不适合她。
糜稽要是什么时候也这么可爱就好了。伊尔迷心想,看着手里的东西,想了想,最终选择将东西丢掉。
“今天店里发生什么事了没有?”
准备晚餐的时候,骷髅人问了她这样的问题。搅着汤的动作停下,艾比抿唇,原原本本地将白天面包被抢和自己拿东西送人的事告诉了它。
得知此事后,骷髅人只是嗯了一声,没有表现出任何责怪她的意思,艾比不禁松了口气。
夜里,原本安静的小镇蓦地响起追杀的动静,虽然动静很小,但她却听得格外清晰。洗着澡的艾比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胡乱冲掉身上的泡沫就裹着浴巾出来,想前往窗边一探究竟,看看是不是黑·帮的人又想进犯流星街。
还没等她跑到窗户边,一道黑影突然从窗户钻了进来到了她身后,锋利的尖甲对准了她的大动脉,吓得她差点叫了出来。
“别动。”伊尔迷捂着那张嘴,指甲将皮肤戳得凹陷,声音虽轻,威胁却不小。
青筋暴起、延伸出不可思议长度的尖甲并不像野兽的指甲那般弯曲,反而笔直细长,锋利的尖端看起来不需用力就能穿透皮肤。冰凉的手掌过于宽大,足以盖住她的整张脸。凉意透过肌肤,脖子上传来丝丝疼痛,艾比被迫站在他怀里,只比他的腰高出了一小截,双腿因为害怕抖出了波浪线,不敢出声,就连呼吸也小心翼翼,生怕惹怒他。
街道上刻意压制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徘徊了一会儿后又慢慢远去,抵着脖子的手在惊恐的余光中慢慢变回了正常形态,捂着她的手也跟着松开,她才如临大赦般卸力瘫倒在地上。
伊尔迷关上窗户隔绝噪音,回头打量这个视他如鬼魅满脸惊惧还强装镇定的人,注视了几秒,脱着衣服就往浴室走,房门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让他停下了脚步。
艾比恐慌地看着房门,又看了看停在浴室门口手逐渐变形的人,祈祷着骷髅人不要靠近。可她的祈祷并没有用,敲门声还是如期响起,磁性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小镇上好像出事了,你还好吗?”
同她一样看着门的目光转到了她身上,艾比知道这是无声的威胁,咽了咽口水强装镇定回道:“我没事,不用担心。”
“真的吗?”屋外的声音听起来明显不相信她的话,艾比赶紧站了起来,鼓起勇气将站着蓄势待发的人推进浴室,把脖子上的血擦掉后才打开房门,让她相信自己真的没问题。
真“露骨”的手按着那颗脑袋揉了揉,目光径直落到浴室,眼眶中的黑雾变得浓厚,面对上手底下的人时又换上了笑容,重复了一遍问题:“真的不要紧吗?要不要我陪你一起睡?”
“真的没事,我自己可以的。”艾比再次重申,不敢想象和一具白骨睡觉是怎样的场景,借囗拜托它帮忙擦头发把它推回房间。
在一起待了几天,她对它已经没有刚见面时那么恐惧了。骷髅人帮她擦头发的动作很温柔,这种感觉很熟悉,但她说不上来。
“那两个人真是该死呢。”突然,骷髅人说了这么一句话。艾比愣住,“你说的那两个人是谁?他们怎么了?”
骷髅人轻笑两声,没有温度的指骨拢起凌乱的头发时蹭过肌肤,颌骨一张一合问:“变成这样,你讨厌自己的爸爸妈妈吗?”
爸爸妈妈?很久很久没有人和她说过爸爸妈妈了,它怎么会忽然问这个?该不会是……“如果我说讨厌,你要惩罚他们吗?”艾比问。
她相信骷髅人有这个能力。
“你希望我惩罚他们吗?”骷髅人反问她。
这下换成她问住了。
希望吗?希望他们得到惩罚,那是什么样的惩罚呢?死亡?像她一样颠沛流离?扪心自问,她真的希望吗?她不知道,这几年来求生的**已经磨平了她所有的悲伤,她已经无所谓了。
“我已经忘了自己的爸爸妈妈长什么样了,现在这样挺好的。”她回答,而后听见骷髅人似有若无的笑声,“我明白你的意思。从今往后,你有我就够了。”
它是这样说的,可他真的明白她的意思吗?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他怎么知道?
怀揣着这样的疑问再回来时,浴室里的水声刚停。艾比手忙脚乱给自己找了睡衣套上,又从柜子里拿出新的薄毯和毛巾放在浴室门口。
拉开门看到小板凳上的东西时,伊尔迷愣了一下,弯腰拿起,薄毯当作浴巾围在腰间正好合适。
房间的主人紧张得正襟危坐地坐在床边,而他则很随性,倒显得他才是这间房子的主人,而她则是那个内向、第一次到别人家做客的小孩。伊尔迷与她隔着一点距离,擦着头发在床边坐下,余光留意着一点一点挪着位置离他越来越远的人,并未言语。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送面包的人居然是个这么厉害的角色,可他没对她做什么,那应该不是什么特别坏的人吧。想是这么想,但她还是有一点点害怕他,所以才尽量拉开距离。
一屋两人,相对无言。头发干了后,伊尔迷自顾自爬上床,盖上被子倒头就睡,艾比惊讶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二话不说就占据她床的人。
察觉到她的目光,伊尔迷睁开眼,和她对视,那眼神仿佛在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
虽然承认那双眼睛很吸引人,可是她害怕被这么看着,感觉会被拉进无尽黑洞中吞噬掉一般,和骷髅人的眼睛相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艾比瘪嘴,把心里萌生出来的领地意识湮灭,低下头不敢再看。
伊尔迷也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后忽然开口说了句“关灯”。被猝不及防的声音吓得后背发寒,艾比抖了抖身体,没有答话,起身帮他把换在浴室里的衣服叠好之后才关灯。
第二天一早醒来,在屋里看不到人,伊尔迷有瞬间的迷惑,洗漱完套上衣服从浴室出来时,看到衣柜露出一条小缝,好奇地过去看了一眼,透过缝隙看到蜷缩在里面枕着手睡得正酣的女孩时,开始逐渐理解妈妈为什么总喜欢在他们小的时候给他们穿可爱风的衣服了。
真的很像可以任人摆弄的洋娃娃。如果他有个妹妹的话,他或许也会乐衷于给她打扮。
抛开他不谈,糜稽穿可爱的衣服确实看不出什么可爱的地方,就连那个刚出生的弟弟也穿着可爱的婴儿服,但是那张皱巴巴的脸与可爱的衣服属实不相称。
他忽然也想要一个妹妹了。
艾比醒来时,昨晚的不速之客已经不见了,只留下已经冰凉的床铺和使用过的毛巾和薄毯。窗户开着,那应该是从窗户离开的吧,就和昨天从窗户进来一样。
人走了好,免得她一早起来还要提心吊胆。在柜子里撅了一晚,给她撅得腰酸脖子疼,早知道应该变回猫的,那样睡起来就舒服多了。
白天骷髅人没再控制婆婆出门,这也就意味着她不用一个人看店了,可现实并非如此,它说要带她离开,都没给她收拾东西的时间。可是,她明明才在这个小镇住了一个星期不到。她问过原因,没得到结果。
这么快就要离开,甚至都没有给她去看望米丽他们的时间,艾比有些惆怅。
再次来到杂货店,看到楼下只有一个老人,熟练地从窗户进入二楼房间,但房间里什么也没有,伊尔迷瞬间觉得自己今早去找那个流浪汉帮她把十五戒尼要回来的行为很多余,也很莫名其妙,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但他就是做了。
算了,就当是昨晚她把床让给他的报酬吧。
房间里找不到人,也找不到一丝她存在过的痕迹,伊尔迷不禁疑惑,翻窗回到街上,直接到售货窗口询问:“之前在这里住的白发女孩去哪里了?”
原以为是个买东西的顾客,没想到是个问人的,而且问的还是这么奇怪的话,正收拾着货架的老妇人停下动作,不明所以地看着窗户外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寻思着他是不是在故意找事,语气不是很好地回道:“小伙子,这里就只有我一个人住,没有你说的白发小姑娘。你大白天说这种话故意吓人,怪不道德的,如果不买东西的话就赶紧走吧。”
“……”没有?!那天他之前看到的是鬼吗?伊尔迷敛眸,将十五戒尼硬币放在窗边,不信邪地到了路对面继续找人问,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没有人在镇上看到过什么白发蓝瞳的小女孩。
不仅如此,更奇怪的是,他看到了今早自己杀死的流浪汉,再次出现在大街上晃悠,揣着手四处打量自己的下一个犯事地点。
怎么会这样?难道真的是他出现幻觉了吗?
身处流星街调查□□进攻的一行人也遇到了同样的情况。
“□□不是和流星街签订契约了吗?怎么还会进攻流星街呢?”立佐尔神父这么说,把库洛洛堵得哑口无言。他们问了几天,每个人都说没有见到□□入侵,可那天的硝烟和战火却是真实存在的,他相信自己不会看错。
这又算怎么一回事呢?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