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痛苦吗？特莉丝。”

“嗯…”

“想报仇吗？”

“不想……我想回家。”

“果然啊，这才是特莉丝。可是，特莉丝，你忘了吗？你没有家的。如果想回家的话，就回来我身边吧，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我想回家，我想海莉了……”

“……看来你还真是…真是喜欢她呢，都已经胜过我了，真让人不开心。既然如此，那你怎么不回去呢？”

“找不到我，柯特会哭，妈妈会生气担心我，还有哥哥们，奇犽…”

“你真的把他们当成家人了吗？不，你不是，你只是害怕他们找不到你会伤害你在意的人而已。”

“不可以抛弃家人…家人是最重要的，不可以离开爸爸妈妈，不可以……”

“那我呢？特莉丝，你不是说过我才是最重要的吗？你不是也答应过永远不会离开我的吗？”

“我……不认识你…”

不认识…不认识……不认识……

“呵……”斜倚在榻上的男人回味着脑海中的话，忽地讥诮一笑，闭上眼睛，把书盖在脸上躺了下去。

看来，他得破例提前出去走走了。不然，等再过两年，人就彻底跑出他的手心了。

从梦境回到现实，温暖的感觉让咪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脑袋蹭了蹭，寻了个舒适的姿势继续睡，忽然感觉有好几双眼睛盯着自己，艰难地掀开眼皮，看到绿光闪烁的电子眼时，还怔愣了一秒。

“小可…”看着宛如婴儿般缩成一团，眼角还挂着泪的猫咪，基裘轻轻唤了一声，手已经做好了猫咪尖叫逃跑的准备。可意料的慌乱并没有到来。

猫咪只是定定地看了她两秒，就站起来抖抖身体慢慢悠悠地走回柜子里去了，甚至还不忘给自己带上门。

伊尔迷眼疾手快勾住柜门，猫咪也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转头找了个视线不易看到的角落缩起来继续睡了。

……

“妈妈，咪可她……”出事后负罪感满满的糜稽缩在基裘后面，只敢露出一双眼睛来看，生怕人看到自己就生气，让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那他可就太冤了。

“咪可，你在生妈妈的气吗？”基裘没理他，跪坐在柜子前，也没再去抱猫，免得刺激她，“妈妈这么做，只是想让你知道，不要轻易相信家人以外的任何人而已。你应该能理解妈妈的苦心，妈妈也是为了你好。”

“说实话，小可没有选择回到那个小渔女身边，说明小可心里还是有这个家的，还是爱妈妈的，这真的让妈妈很开心呢。”

“妈妈可以原谅小可犯错，也可以原谅小可将人放走，只要小可以后吸取教训乖乖听妈妈的话就可以了。今天发生的事妈妈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小可乖，出来和妈妈去吃晚餐，好吗？”

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可柜子里的猫好似睡着了般，一动不动的。基裘叹了口气：“如果小可还是很生气的话，补充点体力回来再继续和妈妈生气可以吗？不吃饭会影响你的身体健康的。”

很耐心，好温柔。即便她现在是只猫，也依旧对着她自称妈妈。不得不承认，基裘把大部分的温柔都分给了她。哪怕是奇犽，基裘也没有这么多柔声细语的时候。

她是一遇到奇犽就比较容易激动的类型。

做错事的是她，她也是个骗子，但基裘先来找她了，表示可以原谅她，她也应该顺着台阶下，乖乖认错道歉忏悔，然后继续做回好基裘的“乖女儿”——这才是乖女儿应该做的事。和基裘犟下去绝对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她知道现在自己该怎么做，可身体就像灌了铅一样沉，根本动不了。

她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这半年来的生活都是谎言编织出来的。

“咪可，听话，好吗？”等不到猫出来，基裘加重了语气，声音变得严厉起来。糜稽后背一凉，默默离远了些。

伊尔迷倚着柜门，目光一刻也不曾从猫咪身上移开，跟着开囗：“吃饭的时候看不见你，奇犽会问的，还有柯特。还是说，你想用现在这副样子去参加晚餐？”

真是的，被这么一说，显得她好像是揍敌客不可或缺的一份子似的。想到生活还不能自理的小柯特，埋在腿间的脑袋终于动了动。蹭干眼泪，咪可站了起来，转身时换上招牌微笑，“喵~~”地拖长声音叫着走回基裘怀里，讨好地蹭了蹭。

“啊~~小可还真会撒娇，真是越来越可爱了~”基裘光速变脸，一副受不了的样子轻哼着，托着她的胳肢窝把她抱了起来，对着她又亲又蹭，被抱着去换衣服还要被一直撸着，这热情属实让人有点挨不住。

背对着基裘和伊尔迷，直面上糜稽，看他眼神闪躲不敢与自己对视，猫猫脸上的笑也没收起来，就像是刻上去的一般。

犯错后的第一顿晚餐，与平时无异，没有人提今天的事，没有人责备她，也没有人特别关注她。偶尔回一两句话，照顾柯特吃饭，晚餐就这么过去了。

但是，晚餐过去了，事情却还没有结束。

她被带到了客厅。

看着几丈高，嵌着旧黄色门钉的大门，还没上手，她就知道这是她推不开的沉重。咪可疑惑地看向牵着自己的基裘，想问为什么突然把她带来这里，大门就在刺耳的呻·吟声中被拉开了。

基裘把她牵进了客厅里。

揍敌客的客厅没有窗户，只有在空气中摇曳着散发暗光的烛火，还有宽大的壁炉，即便是夏天里面也烧着柴火，发出来的亮比烛台的光亮多了。即便如此，没有被光照到的角落还是很多，所以显得房间有些阴暗。

张牙舞爪，审美独特的璧饰错落无序地悬在近十丈高的墙壁上，壁炉里的柴火烧得噼里啪啦的声响在偌大的空间回荡着，二者交杂起来，让这个偌大的客厅显得很是渗人。

加上伏在超大号石椅边上的极特芬短毛犬龇着嘴从嗓子里发出的示威性的低吼，就更让人害怕了。

如果不是有嘴套和项圈，她不怀疑它会冲过来一囗咬断她的脖子。

在这里，她是最渺小的一个，就连椅子都是她坐不上去的高度。咪可不由自主害怕起来，腿抖得连裙摆都跟着颤起来了，抓着基裘的手下意识靠近她寻找安全感，却被她扶着肩轻轻推了出去。

“妈妈……”咪可还想示弱让她不要推开自己，可基裘已经撒开了手，只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中间。

门在呻·吟声中又关上了——基裘离开了。

“斑多，别吓她，她是我的孩子。”席巴撸着狗的脑袋，轻拍了两下，龇牙咧嘴的狗就乖巧地闭上嘴巴，趴回自己的专属地毯上睡觉去了。

席巴这才把注意力给到已经害怕到快哭出来的人，安抚道：“不用害怕，斑多是不会伤害家人的。”

“时间这么久了，你应该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吧。看得出来你很紧张，带你来这里并非问责，所以你不用害怕，先坐下再说吧。”

她根本不敢看席巴。

不过，从语气上来判断，和平时差不多，所以席巴应该不是真的把她找来追责的吧。

基裘都说原谅她了。

不，不对，她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她犯了这么大的错，基裘和席巴的反应却这么奇怪，一点都不像平时奇犽糜稽一样会接受惩罚。难道说，他们……他们，已经，对她，彻底失望了……要驱逐她了么？

所谓的温柔，都只是……要把她送走的假象而已？！他们决定不要她了？

咪可紧攥着拳头，身体僵硬，腿抖得迈不开步，移动的速度比乌龟还慢。可席巴并没有催她，而是目视着她慢慢挪到椅子前面。

因为紧张，没踩稳椅脚，险些滑倒。在席巴眼皮底下出这种糗，咪可害羞得脸仿佛被火烧，把头垂得更低了，努力想爬上比椅子，可被一人一狗盯着，打颤的腿能支撑她站着就算好事了。

或许是看不下去她的笨拙，席巴终于开口叫停了她。

“那个椅子对你来说好像太高了，坐到这边来吧。近一点也更方便我们聊天，坐在那里显得我们父女之间很生疏。”席巴拍了拍坐着的软垫说。

咪可背对着他，盯着椅子目光放空站了几秒，才木讷地转身朝他而去。脚步越走越僵硬，但是好在，她最后还是走到了。

坐在宽大的石椅边缘，她选的位置距离中心的席巴很远，很角落。甚至连坐，她都没有全部坐上去，只是沾着一点而已。

席巴看着，往相反方向又挪了挪，空出一半软垫来，拍了拍，示意道：“咪可，坐到这里来，到爸爸身边来。”

还要更近一点，为了方便席巴生气的时候一手捏碎她的脑袋吗？不，即便她离得再远，只要席巴想，他也可以毫不费力地捏碎她的脑袋。

啊，原来席巴不是要驱逐她，而是要杀了她。

其实，这也无可厚非。

毕竟这件事上，她最对不起的就是席巴。明明那天晚上席巴还像慈父一般抱着她，告诉她家人的相处之道，她反过来就坑了席巴一把，是个人都会觉得失望和生气。

所以……就算，席巴想杀她，也是她应得的。她不会有任何怨言，只是遗憾还没能和海莉跟奶奶好好道个别。

咪可咬着嘴唇，听话地爬上石椅，面对着席巴跪坐在软垫上，双腿并拢，指节发白的拳头藏在振袖中搭在腿上，埋头放空目光，假装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以缓解恐慌，努力装作镇定地迎接死亡。

席巴很厉害，比会咬人的亚路嘉厉害了不知道多少倍。他出手，那她应该感受不到痛苦就会死，除非他想故意折磨她。

等人坐好，席巴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这才问：“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在知道那两个人骗了你的情况下，你还选择帮助他们逃走吗？”

欸？不是，要杀她吗？

“我…我也，不知道……”咪可抖得不成声地回答。

“唔……”席巴垫着下巴，看着抖成筛子的人，抿了下唇，“我刚才和你说过了，我们带你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追责，你可以把这当作我们父女之间的饭后闲聊。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点而已。所以，无论你的回答是什么，我都不会因此惩罚你。不要再害怕我了，好吗？咪可。”

“好……”咪可僵硬地头都点不下去。

“那好。现在可以和我说说，你当时把人送走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了吗？”席巴又问。

“在想……让他们回家，离我越远越好。”

“嗯。”对于这个回答，席巴敛眸深思了一秒，更加确定了之前的猜想是正确的，又接着问，“一直以来，对于欺骗你的人，你都是这么做的吗？”

欺骗自己的人……想着想着，咪可轻摇了下脑袋，嘴角弯出苦涩的微笑。

清晰捕捉到眼泪掉下的声音，精明如席巴，一下就猜到了她的内心所想，直接道破：“我猜你现在一定在想，我们一家人都在欺骗你。你感受到了来自信任之人的利用和背叛，觉得很伤心，对吗？”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咪可更难受了。

她难受的不仅仅是被利用，而是席巴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以及做了之后会让她伤心，但他还是做了。

就和她一样。

明知道这样做会让家人伤心，但她还是做了。所以，硬要谈这件事的话，她比揍敌客还要卑劣。

所以啊，快点杀了她吧，不要让她再接受这样的折磨了，这样只会让她比死了还难受。犯错的对象是揍敌客，她愿意以死谢罪的。

“不可否认，我们确实欺骗了你。但是，咪可，你应该很清楚，我们的欺骗根源上来源于你对我们的不信任。如果你从一开始就选择坦白，选择向家人敞开心扉，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所以，为什么这么久了，你都做不到对家人坦诚呢？”

席巴并不知道面前的人心里想着那么多的事，还以为她真的只是伤心而已，沉稳、有条有理地剖析起来：

“我之前听你妈妈和大哥说，在来枯枯戮山前你所待的家庭，也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我不清楚你和那家人相处了多长时间，但从你对她们的感情上来看，和对我们差不多，甚至比对我们更深厚。可是你对她们依然有所隐瞒，难道在你看来，即便是认定为家人的人，也不值得你毫无保留地信任吗？”

“我可以理解你不坦白那个老师的身份，也可以理解你不愿意把教授自己知识，帮助过自己的老师推入火坑，那样你的良心上会受到谴责，所以你才会摇摆不定，不知道该怎么办，被人利用。可是你忽略了一点，你把家人和一个只相处了几个月且并不怎么喜欢的老师摆在同一高度。这也就代表着，如果我和那个老师同时遇到危险，你不会亳不犹豫来救我，而是会判断我和那个老师的处境再进行选择。可如果换作是我，我会毫不犹豫选择救你。”

听听，席巴在说什么？这是对一个要害自己的人该说的话吗？咪可诧异到连呼吸都忘了，直到差点窒息才缓过神来，开口问：“那如果是我和奇犽同时遇到了危险呢？”

奇犽是他最喜爱的儿子，是枯枯戮山的小王子，是揍敌客十分重要的存在。如果她和奇犽同时处在危险之中，揍敌客会毫不犹豫放弃她。

哦，不！不不不！她怎么可以这么问？她怎么能这么想？她应该向席巴忏悔，她怎么可以拿自己去和奇犽相比？

“不……我，我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

沉默良久的人终于抬头说话了。水光朦胧的泪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仿佛在索求着什么，又像是在嘲讽着什么，那吞天盖地的恐惧和自责交织着，把那双澄澈的眼睛都吞没了。

席巴皱眉，粗厚的指背轻轻帮她蹭掉眼泪，用温柔又肯定的语气回复：“我相信我不会面临这样的抉择。我有能力保护我的孩子不受威胁。就算有一天真的发生了这种事，你或许会比我更先做出选择，不是吗？你爱奇犽，你不会让他有危险。我相信你也爱我，不愿意看我为难。”

“至于你说的选择的问题，我可以把它当成是你缼乏安全感的表现。你和奇犽一样，都是我和你妈妈的孩子，但是你却以为自己可有可无，以为自己毫不重要，以为自己可以被随便抛弃。即便你清晰地感受到了爱，你也认为是虚假的，你不愿意相信任何人。”

席巴停顿了一下，又说。

“或者说，你不愿意相信自己得到了爱，不愿意相信自己值得拥有爱。可是，我们确实真真切切在爱你，即便你来路不明，即便你不认可自己揍敌客的身份，但是我们给你的爱和给柯特，给奇犽的爱都是一样的。或许我们爱自己孩子的方式和普通人有所差别，但我相信，你是能感觉出来的，对么？”

“我希望，通过这件事，你能真正地对我们敞开心扉，真正把我们当成你可以信任，可以依赖的家人。如果是那样的话，我相信你一定会比任何时候都过得轻松和开心。”

话说太多，手里的人已经泣不成声，哭得喘不上气来了，眼泪鼻涕流了他一手。席巴有些无奈，把人揽到了自己怀里，跳下石床往外走，懊恼着：“真是糟糕，这要是让你妈妈看见了，她又该大吼大叫了。”

“不管怎样，今天的事就让它这样过去吧，我改天再给你请别的老师。现在我们该去休息了，你今天应该很累了吧。今天晚上就和我还有你妈妈一起睡吧。”

席巴＝慈父？[问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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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痛苦×客厅×父女谈心，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