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
思考的流速缓慢而安静,光影在地面上留下斑驳的影子。是光的作用吗?还是这地本就染上了深浅不一的颜色?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真正特殊的。人和人接近的契机总是一瞬间的误解或错觉,一瞬间美好的感受、期望与愿景。王尔德说恋情始于自欺,终于欺人——多半也与此有关。好感这种东西随意得就像是随风漂浮的蒲公英种子,飘到哪里算哪里。它觉得这里适合安家,就在这里安顿下来,有的时候被鸟儿吃掉,有的时候挂在树上,但是这也无妨——这些都只是概率而已。
没有谁是真正特殊的……所以换成是谁其实都可以……但是人觉得不安定,总要给自己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就像他们忍不住要给这世上的东西寻找意义一样。什么东西有什么样的意义,什么东西有用,什么东西没用。其实想这些有什么所谓呢?都只是人的幻想罢了。
就像,比如说,库洛洛如果觉得她是特殊的,又是因为什么呢?
如果当时亚瑟没有带她去流星街,或者是另一个人,兴许也是一样的。他和其他人一样,被一瞬间的错觉迷住了眼睛。库洛洛不会去找什么理由,但是他忠于自己的**,所以没准很快就会发现这一切不过是误会而已,但这种想法——佐伊不禁想道,也可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那么,她对侠客又是怎么想的呢?
其实她从没想过是否要整理这些思绪。如果可能的话,她可能永远不会去整理。也许是在所有人死后很久很久,几百年之后,有一天她会觉得无聊,想要回顾一下往昔的记忆。
很多事情其实都是这样,让它维持在不清不楚的状态下,不去处理这些问题是轻松的做法。她有想过要在这些事情上花费时间和精力吗?也许有过吧,但是时间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去了。而现在……她,他们都已经错失了那个机会。
侠客死了。
前脚库洛洛还在跟他通话,两人本打算一起去找他,后脚他们就发现了他和库哔的尸体在约见的地点。前一秒库洛洛还开玩笑般地调侃她,问她打算怎么面对侠客,后一秒他就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同伴的尸体,沉默像浪潮一样冲刷这片大地,他们在那里驻足,凝望。
是西索做的。他留下了口信。
佐伊看着库洛洛,因为她不想看侠客。她看着库洛洛那双黑色的眼睛里映出的金发青年的身影。也许他在想,为什么西索还活着,为什么他没能提前发现?
而她在想,世界上没有谁是特殊的,库洛洛不特殊,那么侠客呢?侠客是特殊的吗?
她不知道。
也许永远不会知道了。
但是她知道一件事情,那就像是一种不可避免的预感,在来到这里之前心口徘徊不去的焦躁,一种本不该属于她的情绪,看到尸体的一瞬间就像是最坏的噩梦成真了。她没有觉得震惊,只是觉得——他摸起来有些僵硬了。
这具躯体本该充满生命,她想,但是现在却在这里,连手都很难和垂坠的锁链分离,要费很大力气才能掰下来。库洛洛提议埋葬,她来帮忙,摸到有些微凉的皮肤,她想到,之前这双手臂是温暖、柔软的。这双手臂很有力气,亏得他还说自己是非战斗人员。
流星街有一部分喜欢土葬。说是“土”,其实不过是把尸体丢到垃圾堆里或者沙地里。但是这样的做法会导致尸体进一步污染附近的可用资源,所以过一阵之后以元老院和教会为中心,当权者开始推广火葬。火葬烧完的灰烬不会污染土地,还能用作磷质肥料培养粮食,在沙漠地带,任何资源都不得浪费,尸体也是一样。
她不知道库洛洛选择用土壤埋葬伙伴是否有什么自己的考量,他们沉默地将漆黑的土壤洒在青年的身体上。他们没有说话,但是她能感觉到库洛洛深埋心底的——像火焰、像激流一样汹涌的情绪。那是怒火,还是别的什么?
“侠客不是最初加入的十一人之一。”过后,他们坐在两只蜘蛛的墓前时库洛洛说道。风里挟着青草和铁锈的味道。“但是……”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继续沉默。佐伊觉得也许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于是她开口,意图将对话持续下去。“你打算怎么办?”
库洛洛转头看她。
“接下来,你想做什么?”
那双眼睛里燃烧着火焰。她从未在库洛洛眼中见到过这样的熊熊烈火。
“杀掉西索。”他说,“你呢?”
“我不知道……”她扭头,看向远处。她有几个选项,她可以回卡金国,可以去友客鑫,或者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她在这个世界是自由的,如果真如她所想,没有谁是特殊的话。但是她却在这样想的时候感到了一种强烈的空虚、不甘和匮乏,她想起侠客,他僵硬的尸骨。
“我和你一起。”
最后,佐伊终于说道。
去复仇。
身边的男人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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