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欲望

那天枭亚普夫让王不要碰到那摊黑红色的污物,那些东西里藏着比恶念更恐怖的东西,那个东西是“生”的对立面,它会像永无止境的**一样肆虐和扩张,吞噬一切,吞噬你心中那一点残存的向上的力量,把你拖到幽深的潭水深处。一潭漆黑的死水。

那个东西是这样的,它不会很快让你死去,也不会让你死得很痛苦。一切都在不知不觉间发生,色彩像在苦夏烈日下炙烤的叶片一样渐渐从你眼中褪去。起初,灰色的世界看起来也无大碍,甚至还有一丝丝的高洁肃穆。纯粹的色彩就像纯粹的光一样让你的心中一片澄澈。**褪去了,纷杂的声音褪去了,一切都变得很遥远,一切都是荒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熟悉的景色看起来非常陌生。记忆中车水马龙的街道变成一片深深浅浅的光影,在建筑物下面活动的物体是什么?他们在做的事情忽然变得不可理解和不重要,意义在一点一点地消解,于是你被它俘虏了。

那个东西是这样的,你首先失去的是和生存有关的**,寻找快乐的本能。食物变得索然无味,动作变得沉重而痛苦,梦境充满阴郁的意象……在**消退的地方思维开始活跃,而思维越是活跃,你就越是贴近它。

贴近死亡。

它对一切活着的东西都有吸引力,可以住进任何人的心里,在那个温暖潮湿又阴暗的地方安逸地定居下来。它披着毯子在暖炉旁坐下,仿佛它本来就是这里的主人。过不了多久,它就会成为你的双眼,你的双耳、口鼻和大脑。它不光会定居,还会传染。像疯长的麦田一样传染给被它诱惑的人——任何活着的生物。

王的**就像一只可以无限膨胀的气球,他的**是一整个种族的**。他还没有,也无法和它们分开——简单而纯粹的**——食欲,就像刚刚落地的婴儿一样不餍足地向世界索求一切。

**和死亡,他和她就像两个纯粹的极端,也难怪他会被吸引,这几乎是必然的结果。所以王没有听从普夫的建议,把死亡带回了自己的住处,将她迎进了大门。

他只是好奇。

普夫明白,所以愤恨。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痛恨过什么人。那个银发的女人就那样安静地站在那里,不过分张扬也绝不会被淹没。仅仅是这样,她就在不停地撩拨枭亚普夫的神经。她就像是他绝对不想承认和面对的东西:无法被消灭的终结。万物都有终焉之时。人类,嵌合蚁,所有的一切。可是他们才刚刚降生,一团躁动的能量还在他们的体内横冲直撞。征服世界,征服人类——她站在那里安静地看过来,就好像在问他们,这又怎么样呢?征服世界会怎么样呢?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寂静。沉默。仿佛一切都没有意义。

她就像一根尖锐的针,一不小心就会将还未吹起的气球扎破。

所以他说,不!王不可以接近她,绝对不可以!

他的声音传达不到。

一种从未有过的苦闷渐渐弥漫在他心间。

这就是蚂蚁的王吗?

在第一次看到对方的时候她就这么想,那双眼睛看向她的时候似乎很平静,但是又在某些时候透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在蚁巢见到之后,王就问她的胳膊是怎么回事,佐伊说是自己弄断的,他没有表露什么,让尼飞彼多帮她修好。他想知道为什么普夫不愿意让他见到佐伊。

佐伊说不用,她吃一些东西就可以了。

然后他们就把她带到天台,那里摆满了一盘人肉做的丸子。佐伊吃了一些,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也就是那个时候,王的目光从平静变成了疯狂。

好像很撕裂,又好像很统一。这样的特质同时存在于这个生物身上。佐伊在得知他们迁居的主要目的是寻找合口的食物后更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蚁王的欲求单纯得不像一个王。

不是为了种族,不是为了夺取,只是单纯的口腹之欲。

就像一个小孩吃到过某种很美味的东西,就一定要兴师动众地要求再次吃到。无论他会不会在得到的那个瞬间对它失去兴趣。

但是同时他又能够理智地做出判断,就像一个天生的领导者。他不怕她,至少不像枭亚普夫那样怕她,所以反倒能更清楚地判断出现状。对于他们蚂蚁来讲,她并没有普夫想象得那么危险。

普夫看到的是一个传染致命疾病的僵尸。

王看到的是佐伊·柯里昂这个人——即使他自己在这么做的时候并无自觉。

无论如何,他们把她带到了这个叫东果陀共和国的地方,侵占了王宫,架空了权力系统。这些事情的细节都是由普夫来处理的,尼飞彼多太散漫,尤匹又不爱动脑子——于是就只剩下了他。有的时候佐伊还会有点同情这只靠一己之力撑起整个种族希望的蚂蚁。因为事实上,真正关心物种命运的只有他一个而已。尼飞彼多和尤匹都只是关心王——蚂蚁怎样,他们不管。不过其实普夫可能也并不是很在意蚂蚁作为一个种族的命运,他只是把王摆在了种族的中心,自然而然地做出了有利于种族的决策而已。比如即将举办的国民大会,就是普夫的主意。既可以筛选食物,又可以增强兵力。

而王……王只是觉得无聊。

事实上,王觉得一切都很无聊。人类沉迷的那些东西:权力、美色、金钱对他没有吸引力。他太强了,强到人类的很多花样都无法引起他的兴趣。尼飞彼多和孟徒徒尤匹能提供的乐趣也十分有限。所以有的时候他会找佐伊聊天(尽管普夫十分不情愿)。

佐伊承认,在这样的一座庞大而又空旷的宫殿里难免会感到无聊。她自己也是一样,所以她并不排斥王偶尔的召唤。

王最近在博览总帅府邸的藏书,他看书的速度很快。大部分书他看过之后都只是嫌弃地丢在一旁。佐伊有一天发现了这件事,就随手从书架上拿了几本推荐的书摆在他常用来看书的地方。也是在那之后,王总会喊她去。或者推荐一些新书,或者就看过的内容展开探讨。这种时候佐伊总有一种非常怪异的感觉,仿佛自己在引导一个学生认识世界。

一个求知欲和食欲一样旺盛的学生。

王的成长也的确非常迅速,他用很短的时间浏览了当地博物志,最近在看和历史有关的内容。但是这些都抓不住他的注意力,他即便最初感兴趣,也往往因为无趣就丢下了。但是……佐伊带给他的有关生物学和哲学的书他却没有随手丢掉。

他在学习寻找自己的根基,这是每一个生命在最初都要做的事情。

佐伊不知道他会成长成什么样子,事实上……这个想法让她觉得跃跃欲试。

“想都不要想。”忽然间,普夫的声音打断了佐伊的遐思,“我不会再让你接近王了。”

“是吗?”佐伊看着普夫,他的脸上总有忧郁的神色,连日的操劳让他的面孔变得愈发憔悴,佐伊甚至不住心生怜悯。“如果政务那边需要帮忙,我其实也能帮你分摊一点。”她提议道。

“想都不要想。”普夫毫不留情地说道。

她并不意外他读出了自己的心思,事实上,如果习惯了,普夫这种可以轻易感知到他人思绪的能力让她觉得很省力,很多事情不用说出口就能让对方知道,非常的方便。

“……请不要这么想。”枭亚普夫厌恶地皱起了眉头。

他习惯性地使用敬语,即使他的内心可能已经把她骂过成百上千遍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基因里会被写上这样的特质,难道某种生物的基因里有一对染色体叫作“礼貌”吗?那么这对染色体一定不存在于人类的体内。

“我不允许你继续污染王的思维了。”

“污染王的思维?我能做到这么了不起的事情吗?那可是你的王呀,普夫。”佐伊弯了弯眼角,“对你的王有一点自信。”

“你——!”

“王最近好像开始对游戏感兴趣了呢。啊,我说的是棋牌类游戏,尤其是棋类……因为那天我们聊到了规则的事情,他对人为什么会想给自己的行为加上种种限制很好奇。说想找一些棋手来陪练。”

“这些小事我会办妥。”普夫说,“你不许再接近王了。”

佐伊耸了耸肩,这些事情又不是她可以控制的,王如果想要见到她,没有人能阻止。相信普夫应该比她更清楚这一点,但他只是焦虑,这种焦虑无处发泄,就只能发泄在她身上。

但是……她看向那张俊美的面孔。

现在这一切都还维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点上,一旦这个平衡点被打破……

这张天使般的面孔就会立刻化为恶鬼。

她相信,如果是为了保护蚁王,枭亚普夫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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