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4 合作×搜寻
伊塔擦了擦头发,走到了客舱的窗户前,借着外面射进来的阳光,她能看到自己的黑发已经变成了深深的棕红色。害怕在暴风里发生什么惨剧,隐形眼镜也被她摘了下来,所以现在她的眼眸恢复了绿色,像是红发绿眸的伊塔,而不是黑发黑眸的伊塔斯,更不是黑发黑眸的季节。
窗户上面蒙了一层灰尘和污垢,衬得大海昏黄而老旧。
刚才,作为逃离揍敌客家的交易,聪明到可怕的金问了她三个问题,题题直击要害:
“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你和维斯特海难以及斯德纳尔灾厄之洞,有什么联系?”
“就你所知,这些事件的发生,有什么目的和意义?”
就这三句话,几乎把她老底都掏出来了……
但是这些尖锐的问题也让伊塔开始认真地思索了起来,回答金的时候大部分她都没有隐瞒,因为她在心里隐隐有了一个想法。
不过,某些东西是不能说出来的,对任何人都不行。
比如,猎人世界的未来走向,她感觉如果一旦说出来了,可能会发生很恐怖的事情,而且……金一定会绝后的,小杰会被某弟控用钉子戳死,被某变态用扑克牌玩死,被某强盗头子的小弟们砍死……
伊塔看着对面的金大叔的眼神逐渐奇妙起来。
“所以说,你是一个神秘种族的后裔,能够预知这些事件的发生,并且尽量地减少伤亡,但是对于这些缝隙出现的原因一无所知?”
“对。”
“而且,为了让你完成这些任务,这个宇宙,或者说更高的存在,能够确保你重生?”
“对。”
“唔……有意思,但是,我有一个逻辑链合不起来,那就是——”金盯住她,露出了探寻的表情,“你为什么一定要做这些事呢?”
为了回家,为了回到我自己的世界。
“而且,你刚才所说的语言,让我很感兴趣……不要再和我说什么你们族群特有的语种了,我走遍了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如果你们的族群的语言发达到这种地步,那么你们不可能是与世隔绝的。”
金叹了一口气:“小姑娘,你还是不相信我么?”
伊塔没有再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他,在交谈的过程中,原本模糊不定的想法逐渐清晰下来。
或许,和金·富力士合作是个正确的决定。
许久没有等到她的回答,金笑了笑,站起来走出了客舱,留下了一句话:“我无法替你做决定,我能做的只有尽力争取你的信任。无论我承诺了什么,我都会尽力去做到。”
客舱里安静下来,也昏暗了许多。
伊塔默默思考着。
确实,她的武力值实在是太低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杀个鸡都不行,跑个八百米4分钟挣扎不下来的……就这水平还试图去和变态们玩对手戏,恐怕前途暗淡。
所以,为了更好地服务社会,拯救变态,目前看来她的唯一一条明路就是——找个靠谱的合作伙伴。
这么一想,跟金·富力士合作也没什么不好,毕竟和他上了同一条船就等于和猎人协会同流合污了,队友基本上都是靠谱的……咦,不对,细细一算,这个小队里面的猪队友难道不应该是她么……
发现了自己的本质以后,伊·猪队友·塔一脸抑郁地走出了客舱。
金就站在外面的甲板上,他其实长得很俊朗,有一种自然而健康的美感。阳光和海风一起洒在他身上,仿佛他就是由这两种东西做成的,如同希腊雕塑里的神明一般。
伊塔眯着眼,顶着满眼的明亮远远地看着他。
虽然大叔很帅,也很靠谱,还很有责任心,但是有些该藏起来的东西,还是要藏的。
听到了客舱门被打开的细微声响,金·富力士偏过头来,对她微笑了一下。
他又转回头去继续看着远处的大海,声音清亮,顺着海风飘来:“这里就是维斯特海难发生的地方。”
“它现在看上去可没有之前那么狂野了……”伊塔裹着毯子,一边走近他一边评价。
这句话却挑起了金的兴趣,他说:“表面上确实是这样,不过,如果你仔细地倾听,听到它寂静的海底,原本那些生物繁茂涌动的声息几乎都消失了,只有角落里还残留着响动。这片海域的生命,一夕之间几近灭绝。”
伊塔:……打扰了,富力士家的神奇五感我等废柴实在不敢比……
闭着眼的金忽然换了一个话题:“那么,小姑娘来找我,是想说什么吗?”
伊塔伸出手去,冰凉的风从她的皮肤上划过,留下隐隐的寒意:“富力士先生,经过了这么多天的思考,我忽然发现我其实更喜欢掌握一点主动权。”
有些意外,又仿佛早在预料之内,金低头看着伊塔,笑着重复了一遍:“主动权?”
“对,主动权,”伊塔对他微笑:“我其实很讨厌这种自己的所做所谓都被掌控的感觉,也不喜欢跟着别人节奏走,所以我想和您,或者说和猎人协会谈一笔合作。”
金的手指缓慢地敲了敲栏杆。
“所以,你终于相信我了么?”金低头看着她微笑,“小狐狸一样的姑娘,做什么事都机警得很呢,也可爱的很,那么,是什么让我们的小狐狸愿意赌一把呢?”
伊塔对于这个绰号表示了不满: “我可不是小狐狸!不过,我想和您合作,是为了隐藏的后果,这些缝隙带来的恐怖的可能性。”
深呼吸了一下,她才说:“我刚才确实骗了您,因为,我不确定您能真的接受这些缝隙的后果。”
金的表情慢慢严肃起来。
“您说的那些缝隙的目的,我猜,它们的目的就是要毁灭这个世界,通过杀了某些特定的人物,来毁掉这一切。”
曾经在裂缝里,她看见过闪动的世界碎片,不同的岔路口通往不同的命运。那些偏离轨道的世界,都在偏离的一刻化为虚无,仿佛从未存在过。
宇宙的广袤和残酷,人类一无所知,它缓慢而无休无止地向前,碾碎所有文明。
寂静,如同海浪一样笼罩了他们。
在窒息的沉默里,伊塔轻声说:“我确实不是什么隐世种族,但是我的身份我也不能说出来,很多其他的东西我也不能说,因为我不敢保证如果我说出来了,这个世界是否会崩溃。”
她苦笑了一声:“因为根据我所看到的,这些什么规则,或者神明,根本就不在乎几个宇宙的消亡,那些世界泡沫一样碎裂,比我摘朵花还轻松……”
严肃地看着金,伊塔说:“我知道您可能觉得我疯了,不愿意相信我,但是,我还是希望猎人协会能够帮助我完成这些任务,毕竟,这是生死存亡的大事。”
依旧是沉默。
嗯?金·富力士被她吓傻了,还是以为她是傻子?
伊塔疑惑地抬起头,却看到金正在以一种很奇妙的表情遥望着远处。
他的黑色眼睛里亮着碎碎的光,嘴角的笑容说不上是期待,兴奋还是愉悦。
怎么说呢,很像漫画里的小杰第一次直面西索之后的样子,微微颤抖的小杰,眼睛里也是这样的光亮——这是对于强大的向往,对于未知的期待,对于死亡的兴奋。
“为什么不相信呢,将隐藏的庞大的危险和未知拒绝于门外,是最为愚蠢的行为。当我听说了斯德纳尔的灾厄之洞时,我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嘶吼,这是我的直觉在告诉我,有什么极端危险的东西出现了。”金仍旧看着远处,明明是冷到骨子里的恐怖预感,他的笑意却在逐渐扩大,“而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伊塔:……打扰了,富力士家的野兽直觉我等废柴实在不敢比……
他轻声问:“如果我们这个世界毁灭了,你会如何?”
“不如何,”带着近乎是荒诞的幽默感,伊塔说:“新手练级难免出岔子,那个神给我准备的世界恐怕有不少呢,失败了一个还有下一个,只要有一个成功就行。不过,我这些也还只是理论,是我从看到的世界里推论出来的,没有什么技术支持……”
金又沉默了,良久才非常认真地对她说:“谢谢。”
有点羞涩的伊塔随意地挥了挥手,表示这点小事不要放在心上。
“不过呢,直觉不能当饭吃。”金忽然恢复了正常的有点颓废的漫不经心表情,挠了挠头说:“嘛,想要说服猎人协会的那一帮子人,我们需要的不单单是直觉,还得有证据。”
证据,需要实际的证据的话——
伊塔脱口而出:“赛因斯理工大学!”
身为曾经的大学生,她对于这些高等学府向往的很,因为她清楚,顶尖大学的学术配置,几乎是整个世界的最高水准了。如果她想获得答案,那些教授会为她提供最好的帮助。
“唔,我倒是认识很多赛因斯理工大学的教授,物理学的也有不少,”金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或许可以把你安排进去……”
嗷,幸福的大学生活又要来临了吗?
在刀尖火海摸爬滚打了大半年的伊塔热泪盈眶……
海港慢慢亮起了星火,如同黑色的树林里一盏盏的灯被点燃。
黑暗的触感,海风的味道,来往行人和船只靠岸的声响,以及站在大厅过道阴影处的男人。倚在冰凉的墙上,他低垂着头,黑色的长发散在苍白俊秀的脸旁,投下细碎的阴影。
明明应该是人群中的焦点,然而纷乱喧杂,人来人往,没有谁向这个海妖一样美丽的青年投去一眼。
身为杀手,他的绝已经几近完美。
然而一个银色头发,浑身肌肉几乎要爆出来的男人却毫不迟疑地走向了他,和青年相同,这位奇异的存在也没有获得人们的丝毫注意。
“伊尔迷。”
青年抬头,看向男人 :“父亲。”
席巴看向外面的海面,声音低沉而缓慢:“这是最后一艘搜救船,如果她还没有出现,那么她活下来的可能性就几乎为零了。”
“不过,父亲,我还是认为她不会死的,”伊尔迷平平地说:“以撒给我委托的时候我专门去调查过,她死于斯德纳尔圣学院的大火时的DNA检测没有任何问题,她当时确实是死了。然而,在那之后她却毫发无损的出现了。”
席巴低沉的声音缓慢地思索着:“再生类能力么?”
伊尔迷遥望着远处的大海,陷入了回忆。在海下的时候,那虚幻的投影在黑色的翻滚的海水里如同斑斓的星辰……“不,我觉得不像是再生,更确切的说……像是时间倒流。她不会再次长出失去的部位,而是重新获得一个无损的身体。”
“这不可能,”席巴毫不犹豫地说,“没有念能够做到这种地步。”
“或许不是念,”伊尔迷抬起手,他望着自己的左手,然后轻轻地攥起,仿佛在感受着黑暗的水下曾经紧紧握住的那一刻,感受那种从未有过的触感,“是一种完全未知的力量,就像维斯特海难一样。”
他缓缓松开了手,苍白的手指还残留着力度:“而且……我觉得,她做这一切,可能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救我。”
高高的楼顶上,他曾经望着那个孤零零的女孩子绞尽脑汁思考着如何阻止“俄尼里伊”号发船,那一步步笨拙而奇怪的计划看得他疑惑不已。
也因此在长途大巴上漫不经心地给了她一个小小的警告。
而如今,随着和“俄尼里伊”号相同航线的“泰希斯”号遭遇了海难,以及在海下发生了一切,伊尔迷才意识到,她的一切努力的目的呼之欲出。
是为了救他。
为什么?
被保护者和保护者,换了个位置呢……
敏锐地抓住了重点,席巴眯起了眼:“也就是说,她同时具有预知的能力吗?”
伊尔迷点了点头。
席巴没有再说话,厚重的沉默包围了他们,在这偏僻的角落里,就连时间也被黑暗的重量拖住了,走得格外缓慢,缓慢到伊尔迷的耳边又响起了那一声呼喊,如同远处的海潮声一样轻微:
“……拉住我……”
他轻微地歪过头去,然而声音却消失了。
外面的灯全部亮起了,黑夜真正地降临人间。它一路走过去,扫过每个人的屋檐,惊起枝头的鸟雀和窗边的小虫,它们愈发喧嚣而忙碌,而人们却逐渐安静并且开始休憩。
韦格的船也靠岸了。
富力士教授没有再耽误时间,这个所谓的海洋灾难学教授一共在海难的发生地呆了不到10分钟,就跟船回来了,美其名曰考察结束。
我不傻好么,你考察十分钟能考察出来什么东西啊?能不能好歹掩饰一下……
尽管心里实在很想吐槽,韦格还是很尽职地点了点头,示意谢尔掉头。
回来的全程,那个自称叫希森的女孩子一直坐在船沿上看着大海的,11月夜晚的海风这么冷,她却像是感觉不到一样。韦格不太放心,又回船舱里拿出来了一块厚毛毯递给了她。
希森笑了笑,很有礼貌地冲他道了谢。
韦格喝了一口朗姆,看着船后面的海浪翻出来的白色泡沫,忍不住问:“希森小姐,或许有些冒昧,但是我有个问题……”
“嗯?”她回过头看他。
“经历了这一切以后,你不怕大海吗?据我所知,所有独自在海上漂流过的人,特别是在冬天,即使是最强壮的水手也不敢再下海,他们最后都搬去了再没有大海的内陆,再没有回来过,”韦格感受着酒的醇厚在口腔里化开,如同蜂蜜一样,却带着苦涩,“就像唐尼……他最后也离开了,他曾经是最好的水手……你也曾经遇到过那种恐怖,难道你不会害怕海水吗?”
她听完之后,沉默了一会才说:“怎么会不害怕呢,简直怕到骨子里了。”
如果真的清楚窒息的痛苦的话,估计能吓退几乎所有试图跳水自杀的青少年们,肺里灌满了腥咸海水,却像灌满了灼烧的汽油,头顶的阳光越来越模糊,沉重的海水压顶一样浸没整个人。
“但是我有非勇敢不可的理由,我不能就这样退缩,我没有后路可以走,”伊塔轻声说,“唐尼先生……可能是因为他还有别的路可以走,他知道自己的身后还有人——还有你,韦格先生,所以他才离开了这片大海。但是我,我没有后路了……”
她必须得回家。所以,无论这个世界,这个宇宙给她怎样的压力,她都得走下来。
韦格怔住了,许久才笑了起来,只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下来,然而,轻松之后又是无言的沉重,像是对待最好的兄弟,韦格忍不住把手里的杯子递给了伊塔:“来吧,喝一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伊塔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她伸出手去接过杯子——杯子被人抽走了。
恼怒的伊塔:“喂!”
金把杯子还给了韦格,笑得让人想对着他的脸打一拳:“未成年不能喝酒哦。”
之后,韦格被迫看了一场极其幼稚的追逐战——希森小姐追着打富力士教授,但是最可悲的是,有好几次希森小姐快要追上了,在看到希望的下一秒,富力士教授又迅速的躲开了。
韦格:……
这样逗人家有意思吗?
还是挺有意思的,最起码气喘吁吁地跑了一会儿之后,热乎起来的伊塔脸也红彤彤的了,看上去既精神又可爱,没有了刚才的忧郁和暗淡。于是韦格对富力士教授再次改观:这个男人可能真的不错……
那么,他会践行诺言么?
此刻,在船尾的黑暗角落里。
谢尔攥紧了手机,拨通了揍敌客家的电话号码,在紧张的等候里,那“嘟嘟”的声音异常漫长,终于,接通了之后,一个冰冷的女声传来:“您好,揍敌客家热线。”
“我们在海上找到了一个女孩,不知道符不符合您的要求……”
“请不要挂断,”女声忽然再次响起,冷冰冰地,“正在给您转接。”
又是漫长的等待,直到另一个清冷的男声平平地响起:“您好,我是伊尔迷·揍敌客,请您描述一下那个女孩的样貌。”
“唔,棕色头发还是红色?绿色的眼睛,13,14岁左右……”
“——您的船号。”对方忽然打断了他。
忽然被打断的谢尔愣了一下: “什……什么?”
“您的船号,请告诉我。”明明是依旧清冷的声音,但是谢尔却听出了一丝不同的感觉。
什么感觉呢?
他不敢多想,这是揍敌客家的人,他没有命去揣测。
谢尔只能匆匆报出了船号,顺便补充了一句:“还有一个金·富力士教授试图藏起她——”说了一半他不敢再说下去。
他不敢搅进去太多。
对方沉默了一瞬,继续冷静而公式化地说:“好的,谢谢您的帮助,揍敌客家会付给您相应的报酬。”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