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7 荒诞×服务
“每当我坐在这里,都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壁炉在静默地燃烧着。
长长的金线,一端连在银框眼镜上,另一端隐没在金发中。
“不是陈词滥调的那些,不,不是。不是抒发真挚感情的演讲,也不是用各种赞美之词去介绍我的游戏。这应该是一场冷静的分析,关于人性,关于规则,关于真相,和人们的自我安慰。”
菲斯·柯尔特倚靠着沙发,举起酒杯。
“对我来说,这个世界一直是很清晰的。但是,某些地方又并非如此。”
他喝了一口红酒,然后盯着壁炉里的闪光。木头一直在烧着,偶尔发出迸裂的声音。
“你也能感到的,鲁西鲁先生,不是吗?你和我一样,太清醒了——很多时候,我不会说这是一种神的恩赐,但也并非诅咒。”
黑发,白肤,年轻的男人垂着眼眸,安静地看着自己手里的酒杯。
他们坐在长长的玻璃桌的对面。
这是一个天台,从空旷的金属平地上拔地而起。四周是圆型的穹顶,被六角形的金属片所覆盖,灰冷的表面映着天台上壁炉橘色的火光——壁炉需要通风的烟囱,为了满足这个条件,天台被建造的很高,几乎触到了金属球的顶端,被染成深灰色的墙和穹顶完美相接。
金属平地上,深蓝色的纹路纵横交错,构成了一个圆形的轮廓。在纹路上,许多白色的荧光点在闪烁着,移动着。
“知道荒诞主义吗?”
“知道。”
“太好了——那你一定明白,我们的存在本来是毫无意义。不过,在这里,在我的乐园,或者说游乐场——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意义,就像他们渴望的那样。南希?”
站在一边,面色惨白的女侍者低着头,应声:“是,先生。”
“你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倒酒,先生。”
“非常好。”
菲斯抬了抬下巴,对她微笑:“那么,不如再给鲁西鲁先生斟一杯吧,亲爱的南希?”
女侍者应下,向前一步,准备给黑发男人斟酒——但是库洛洛压下了她的手。他很有礼貌地,轻柔地碰了一下她的手背,然后微笑:“不了,谢谢。”
南希后退一步。仍然垂着头,苍白着脸。
“不喜欢红酒?”
“不能说不喜欢,”黑发白肤的男人放下酒杯,“只是没有格外的感觉。”
“啊,多么有趣的说法,有趣的修辞方式,”转动着手里的酒杯,菲斯借着壁炉的火光,慢慢地端详着它,端详着原本鲜红的颜色,在壁炉的照耀下,闪出一点橙色的火星,“我一直很尊敬流星街的居民。该怎么形容呢,唔,如果把人类比作交响乐,其余的都是钢琴,竖琴,短笛长笛,那么流星街的居民无疑是小提琴——那种残忍和锐利,仿佛生来就是要割裂什么一样……”
“割裂什么呢?”
菲斯看着对面男人。他的黑发很柔软,被火星映出焦糖一样的温暖色泽,皮肤也是。靠着壁炉,库洛洛·鲁西鲁几乎变成了诗人般的模样,温和,没有任何的侵略性。
他也向后,放松地靠住沙发,看着菲斯·柯尔特微笑了笑:“唔……您觉得呢?我猜测您并不是一个拘泥于常理的思想家,您一定有自己的想法。”
菲斯也笑了,他向前倾了倾身,很有兴趣地说了起来:“外面的世界……不,不是,对你们来说,复仇并不是一道可以端上台面的菜——规则?或者说秩序?”
库洛洛却只是微笑。
“哈哈,”菲斯摇了摇头,“愚蠢的猜测啊——不过我倒是学会了正确的做法——不要继续猜下去了,免得我们都失去了兴致。”
歪了歪头,库洛洛的碎发垂在耳畔:“不,这点您不用担心……我还很有兴致呢。”
“啊,我就喜欢你这一点,库洛洛君,”
放下酒杯,菲斯·柯尔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比流星街外所有的贵族都更清楚所谓的‘礼节’和‘慈悲心’是什么。”
“谢谢夸奖。”
“这可不是夸奖,这是来自仰慕者的歌颂,”菲斯·柯尔特笑起来的时候,意外地十分温和,他锋利的眼角被细纹所软化,“要知道,当听说窟卢塔族被屠戮殆尽,剜掉绯红之眼时,我一度以为您是个愤世嫉俗的艺术家,流星街的居民们一向这样,Cynique Artiste——但是,那不是我真正被您吸引的时刻。”
库洛洛的眉眼是柔和的,他微笑,示意自己在听。
“应该是——当您失去了兴趣,抛掉了那些绯红之眼的时候,我查询到幻影旅团的资金最后大部分都流入了慈善事业,流给了孤儿,生来残障的不幸者,灾难中的饥民——我想,我真的是大错特错了。您并不是艺术家,您是哲学家,您真正的明白什么是人间的怜悯,什么是普世的慈悲……但是一点都不在乎。”
“我一直看不上那些无法正常与人共情,没有道德和底线,不理解慈悲的杀人者。他们只是杀人者而已,但您不是,您明明清楚一切,一切——但是,仍然,您是如此地……”
菲斯沉默了很久。
壁炉里的木头偶尔爆开,发出温暖的“噼啪”声。
最后,看着库洛洛·鲁西鲁,菲斯·柯尔特露出了愉悦的微笑,摇了摇头:“为什么要说这些呢——时间在一点点流失,滴答,滴答,现在让我们回到一开始的话题——来吧,库洛洛君,”他伸出手,示意库洛洛拿起手边托盘上的枪,“让我给你介绍一点……荒诞主义。”
库洛洛拿起枪,仔细端详着它:“不错的开场白。”
“哦,我知道——非常戏剧化,是不是?”
菲斯也拾起了□□,装弹,上膛,每一步都卡到节奏上,仿佛在演奏乐曲:“你看,每个荧光点都是一个人,他们原本毫无意义,出生,长大,养几个孩子,死去……毫无意义,像是其他的人。但是,在这个迷宫里,他们有了意义——向着更深处探索。此刻,他们的生命终于有了一个真正的目标,多么宏大。”
他用枪指着其中一个光点,整个金属球内的景色都变了。那个光点不断放大,最后成为了一个女孩的全息图像,她周围是阴冷的金属墙壁。女孩在喘息,惊恐地环顾,毫无目的地奔逃着。
“看,”菲斯微笑,“这才是最有趣的地方。”
他对着女孩胳膊的方向射击。
全息图里,女孩被巨大的冲击力撞了一个趔趄,同时惨叫起来。
她死死捂住自己的胳膊,抽搐着跌在地上。
“所以说……”库洛洛也微笑起来,“我在这里,对着全息图所施加的伤害,会出现在被伤害人真实的身体上,是么?”
“Bingo。”
“只有这把□□可以达到这个效果,还是——”
“任何武器都可以,匕首,箭矢……任何都可以,这个游戏没有任何规则。”
“唔……”
库洛洛垂下眼,弯了弯嘴角,“真有意思。”
他的手指慢慢地摸过□□冰冷的外壳,像是在思考。许久,库洛洛抬起枪口,对准全息图里瘫在自己的血里挣扎尖叫的女孩,扣动了扳机。
砰。
三天后,赛因斯大学,会客厅外。
刚推开门,对上了飞坦阴冷的金眸,端着酒盘,保持着完美微笑的志愿者·伊塔瞬间一个趔趄,“砰”地一声就撞到了门把手上。
然后,伊塔就倒下了。
芬克斯正站在门边欣赏着壁画,见状挑了挑眉,接过了伊塔手里甩出去的酒盘,看到上面乘满香槟的高脚杯后,心情不错地吹了声口哨。
另一位,罪魁祸首飞坦,不仅袖手旁观,还顺便愉悦地欣赏了伊塔扑倒在地摊上的全过程。
狼狈地抓着地毯上的软毛,伊塔:……
——宁可接过飞出去的酒盘,也不愿扶可怜的志愿者小姐一把吗?人和人之间的友爱究竟体现在哪里啊啊啊啊?!
还有,为什么这俩货会出现在这里啊啊啊啊?!
五天前,伊塔顺利地完成了志愿者的选拔和注册,在希尔薇的帮助下,她们最后都光荣地成为了招待宾客的……服务员小姐。
伊塔对此还是基本满意的。
因为虽说是个服务员小姐,制服却很好看,是白色长袖衬衫,黑色的针织开衫,搭配了藏蓝格的半身裙,还有一个可爱的酒红色暗纹的领花,以及一双漆面小皮鞋。穿上后真的英伦风满满,甚至有点贵族的味道。
看呐同志们!这就是有钱的好处啊!
抱着软软的衣服,伊塔一回到公寓就开心地换上了。换完后,她敲开奇犽的房门,拽了拽自己的领花:“好看吗好看吗?”
银发小猫倚着门,眯着眼,不屑地撇嘴:“呵,女人。”
伊塔,露出了礼貌的微笑:“你还剩下一次机会来重新组织语言哦,小奇。”
奇犽:“好看!天哪,太可爱了!伊塔姐姐真的好可爱啊!”
伊塔,满意地离去。
就这样,培训了四天之后,伊塔光荣地上岗了,成为了端酒的服务员小姐。当然,我们不幸的服务员小姐在第一天就经历了大起大落——希尔薇双手合十,看着她:“塔塔塔塔,你一个人可以把它端过去的,是吗?”
桌子上,酒盘里的六杯香槟闪着漂亮的光泽。
伊塔,挠头:“应该……应该可以吧……”
“那就拜托了!”希尔薇推着她的肩膀,“我还有事要找负责人,就拜托伊塔你了!”
被赶鸭子上架的伊塔只能硬着头皮端着酒盘,一路上努力维持着平衡,直到推开会客厅的门和飞坦目光相接为止。
会客厅里有六位客人,听到动静纷纷把目光投向了伊塔。
芬克斯,凶恶地微笑:“这位志愿者小姐,你的平衡能力很不错哦。”
飞坦,同样恶意地俯视她,嗤笑一声:“啧……真蠢。”
伊塔:……
幸好在场的人并不全是毫无廉耻的蜘蛛,一位西装革履的青年见她跌倒,很自然地走过去想要扶她——他伸出手问:“这位小姐,你还好吗?需不需要我帮你起来?”
攥着地毯的软毛,伊塔能感到,飞坦放在她和男人身上的视线逐渐阴冷。
于是,伊塔上道地躲开他的手,低着头小声说:“不,不用了,谢谢……”然后自己爬起来,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但是不知为何,理到裙角时,她能感觉飞坦的目光仍然放在自己身上,而且比之前更为阴冷——或者说,阴沉——于是她惊恐地把手放下了。
……卧槽!
忽然想起这只蜘蛛有着诡异的癖好!
啊啊啊啊啊谁来救我!
这边,芬克斯随手把酒盘放到了桌子上,还招呼了一下自己的好基友:“啧……飞,这个香槟挺不错的,要不要试一下?”
其实按照流程,伊塔应该把高脚杯端到每个人的桌上。
但是她内心是拒绝的,而且觉得自己可以顺着芬克斯的梯子下——于是,伊塔垂下头,像个乖宝宝一样站在角落,一句话也不说,默认让他们自己去拿香槟。
“呵。”
飞坦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他穿着黑色的西装,领带,衬衫袖口,纽扣,明明每一处都很细致工整,却丝毫没有该有的绅士感。正确的说,坐在椅子上,西装革履的飞坦仍然像是一柄开了刃的刀,冰冷,锋利。
这俩货,根本就是西装暴徒啊!
“喂,那边的女人……”沙哑的,声线模糊,却很阴森,没错是飞坦的嗓音,“……端酒。”
这个“女人”指的是谁,大家都很清楚。
于是,在座的六位贵客,再次把目光移向了角落里垂着脑袋的女孩。
低着头的伊塔:……
你你你不是流星街穷苦人民出身吗啊啊啊?!哪来的这么多破规矩啊啊啊?!
“这位小姐刚摔了一下——”
刚才的友爱青年坐不住了,但他刚一开口,飞坦就阴森地睨了他一眼。同时,他拿起芬克斯放下的空玻璃杯,一边用苍白的手指转着,一边低低地冷笑:“闭嘴。”
于是,友爱青年聪明地闭嘴了。
伊塔露出僵硬的完美微笑,哆嗦着手,开始给剩余的人端香槟。她尽量拖长死亡时间,最后才给飞坦端过去,但纵然如此,也总有面对死神的那一刻——伊塔不看他,把香槟尽量稳当地放在他旁边的桌上后,悄悄开始后退,试图跑路——但是,她刚开始后退,瞬间,飞坦就用一只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应该没有用力,但是仍然抓得很紧,而且有点疼。
伊塔只好看着他。
飞坦淡金色的狭长眼眸盯住伊塔,他并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缓慢地,从头到尾细细地端详了一遍她的衣服。最后,视线在藏蓝色的格子裙上停留了一会儿,扯了扯嘴角:
“真丑。”
他阴冷地,嘶哑地说。
芬克斯抬了抬眼皮,撇了撇嘴,懒洋洋地“切”了一声。
伊塔:……真丑?才怪吧!
癖好诡异的萝莉控!
甩开她的手腕,飞坦的神情说不上是愉快,或者不愉快——虽然他看起来像个随时拧碎别人脖子的暴躁放出系,但是本质上和西索一样,是心思诡谲,喜怒无常的变化系。
捉摸不透。
于是伊塔小心翼翼地瞄了他一眼,试探着后退了一步。
飞坦没理她。
于是伊塔又后退了一步。
旁边,芬克斯饶有兴致地观察了好一会儿,笑了起来,他伸手拍了拍飞坦的肩膀:“喂,飞,看看你把人家小姑娘吓的……”他偏过头,看着伊塔,愉快地提出迷の建议,“别怕他,飞坦虽然看起来凶凶的,其实很喜欢小孩子的,还经常给他们糖吃哦~”
伊塔摆出了“=-=”的表情。
这边,飞坦似乎也被逗笑了,不过是阴恻恻的笑。他一边笑着,一边慢慢地放下了玻璃杯,低哑而轻柔地出声:“……看来你活得太舒服了,是么?”
旁边的四位宾客目睹了暴徒调戏小女孩的全过程,却没有一个敢开口。
而现在,他们在变态们互飚的杀气里瑟瑟发抖——不过他们应该不知道这是杀气,因为一位年长的客人颤巍巍地向伊塔提出意见:“小姑娘……这个空调的温度有点低啊……”
伊塔在杀气里岿然不动:“好的,我明白了。”
于是她哒哒哒跑到空调旁边,拿起遥控器调高了温度——飞坦最后还是没有和芬克斯打起来,但是横在他们两个之间的玻璃杯“啪”地一声,碎成了无数碎片——同时,希尔薇也推开门,走了进来。
她一进门就看到碎裂的玻璃杯,希尔薇愣了愣,先是看了一眼忙着调温度的伊塔,接着就走了过去,礼貌地出声:“抱歉,我这就清理——”
“滚。”
飞坦瞬间转头,淡金色的眼眸阴森地扫了她一眼。
希尔薇瞬间僵在原地。
场面立刻混乱起来——果然,有蜘蛛的地方是不可能和平的。放下遥控器,伊塔捂住脸,深深地在内心叹了一口气之后,先是拉着希尔薇,把她推出门,小声嘱咐:“快快,去找一个塑料袋回来,我来处理那两个客人,呃,之间的矛盾……”
然后,她走向了还在互飚杀气的两只蜘蛛,小声说:“抱歉,先生,但是我需要处理一下这些玻璃渣……”
飞坦扫了她一眼。
伊塔立刻乖巧地站住:“对不起!那……那我也滚好了……”
“……闭嘴,”飞坦皱起眉,收回了杀气,但仍然很不耐烦,语气也阴森森的,“没让你滚——要收拾的话快点,一群废物……”
伊塔松了口气。
坐在另一边芬克斯就比较奇怪了,收回杀气后,他哈哈大笑起来。
于是,现在的场景是——四位正常的客人缩在一边瑟瑟发抖,飞坦一脸阴沉地盯着地板,伊塔用餐巾小心地收拾着碎玻璃,芬克斯坐在一边放声大笑。
……什么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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