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日蚀果然带来了不祥、纷乱和死亡。

关东,燕王、齐王相继自杀,诸侯国骚动不安。刘彻无奈听从御史大夫公孙弘的意见,将主父偃族诛。

关中,内迁的豪强也屡屡挑衅。对此,刘彻毫不留情地使出雷霆手段,族诛了大侠郭解。

北疆,军臣单于死后,他的弟弟伊稚斜打败自己的侄子夺位。这个野心勃勃的单于即位之后,匈奴愈发嚣张。右贤王多次进犯河南地,来自边郡的羽书不曾断绝。举国上下都是质疑天子不顾民生、穷兵黩武的声音。刘彻仍然坚定地筑朔方城。但也不得不做出妥协,暂罢西南夷。

令刘彻长舒一口气的好消息终于传来了。经过一年的精心策划,卫青率十万骑出关,突袭右贤王庭,迫使右贤王遁走,还俘获小王十余人、右贤王部众男女一万余、牛羊百万。这是汉军出塞伐胡以来前所未有的胜利。刘彻以隆重的仪式拜卫青为大将军,统领诸军。卫青的部下也尽数封侯。他要把卫青的英勇事迹传遍天下,堵住任何质疑者之口。

这场胜利也让刘彻下定决心,趁目前舆论有利,正好乘胜追击、一鼓作气,出击单于庭。最好能让单于服软,俯首称臣,最次也能打击一下伊稚斜的嚣张气焰。出征右贤王还不到一年,刘彻又要大张旗鼓地出动十万精骑挑战单于庭,举国上下遂都像一张绷紧了的弓弦,确保把各地征发的钱粮、装备、骑士、战马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北方边郡。

意外就是在这时候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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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长水胡骑的匈奴士兵擅自离营。他被抓获后,军正竟然在他身上发现了近期胡骑调动和粮草转运的记录。

“有人一直在给单于传送密报?”

夜已深了,但是卫青还是决定将此事立即上奏天子。单于必然派出了大量探子在长安城打探消息,这个刘彻毫不怀疑。但是令刘彻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竟然已经渗透到了驻扎在长安附近的胡骑营中,获得了第一手的绝密情报。

“有没有查明幕后主使是谁?”

“他已经供认了,是他的上司、长水校尉赵安稽。”

竟然是他!刘彻不由地捏紧了拳头。赵安稽一年多前才投奔大汉。然而他本担任单于宿卫,对单于庭的情况非常熟悉。刘彻本着用人不疑的想法,才对他委以重任。“确认无误吗?”刘彻追问道。

“赵安稽已经被押送到廷尉署。他手下的军士也全部在接受调查。但是,臣认为,此时还有蹊跷。”卫青皱眉道,“据匈奴传来的情报,单于对赵安稽投降一事恨之入骨,常说能取赵安稽人头者,可为千骑长。赵安稽似乎没有理由帮助单于。”

刘彻颔首道:“我们不能轻易下结论。也不知道他们已经传出了多少情报。但是现在务必急令边郡严查任何试图出关者,一只鸟都不能飞出长城!”

卫青领命。刘彻看着他的倦容又说:“你最近为了出征已经太忙了,熬了几个通宵。你先回去睡吧,让李息接手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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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青走后,一旁的廷尉张汤说:“臣已经查证,还有一个人和赵安稽的手下胡人多有往来,而他也有可能接触到情报。”

“是谁?”

张汤似乎在犹豫。

天子立时明白了,猛然追问道,“是和大将军有关的人?”

张汤说:“是大将军的外甥,霍去病。”

刘彻心头一震,卫青?他绝对不可能和此事有关。但是卫青的外甥呢?刘彻不能确定了。更何况,自上林苑那次之后,霍去病就没有再出现在刘彻的视线中,算起来刘彻已经三年没有见过他了。三年了,这个孩子变成了什么样子,根本难以想象。刘彻只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大将军卫青不要再被牵扯进这个危险的漩涡中。

只听张汤说:“他不仅和赵安稽手下的人关系密切,还多次动用私人关系办理出关凭证,和这些匈奴人带着壮马出函谷关。据查明,涉案人员有大将军、太仆、还有陈詹事他们手下的官吏,臣已经列出所有人的名单,请陛下过目。”

这么快就搞出了名单,看来张汤不是今天才知道这件事的。于是刘彻认可地说:“不必了。把名单留在廷尉署备案。还有,霍去病你们是不是已经控制住了?”

“臣等已经请霍公子留在廷尉署。”

“带他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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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去病当然不是第一次深夜来到刘彻的寝宫。然而这一次,迎接他的不是天子的殊宠,却可能是万丈深渊。在摇曳的烛光里,刘彻看不清他的表情。

“这么久不见,朕还以为你被严加管教了呢。”

“臣自知罪无可恕,请陛下准许臣自裁谢罪。”甚至事关重大,霍去病在极力抑制自己有些发颤的声音。片刻,他抬起头说,“但臣知道一些事,也许与赵安稽案有关。”

“你想说,赵安稽是无辜的吧。”刘彻冷冷地说。

“赵安稽确实对此不知情。而且,据臣所知,他的妻儿都死在单于手里,他有什么理由要帮单于呢?”

张汤道:“赵安稽本应护卫单于庭,但是他在关键时刻倒向伊稚斜,才让于单落败。他后来又与伊稚斜失和,这才来投大汉。谁知道他会不会又反复无常呢?”

“臣确实是没有证据。”霍去病看了一眼张汤,又说,“也许张廷尉已经审出了一些证据。但是臣想说,还有另外一个嫌疑人。”

“谁?”

“就是亲阳侯月支。”

刘彻摇头道:“月支是个萨满,他并没有在军中任职。”

“所有匈奴人都会去找萨满祈祷,也许大萨满能接触到所有的人呢?”

张汤说:“看来你并没有任何证据。”

“但是臣可以解释月支和伊稚斜的关系。”

“月支一直是军臣单于的萨满,那时候伊稚斜还只是左谷蠡王。”张汤对手中的猎物总是紧咬不放。

“陛下,”霍去病抬起头说,“月支当年宣称,军臣单于计划要在蹛林大会杀死他,而他提前一天得知了消息,仓皇逃离。而当年的蹛林大会,因为缺了大萨满,搞得非常失败。”

刘彻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当时臣就有点奇怪。如果单于早就计划要杀死大萨满,那他应该已经找好了可以替代大萨满主持仪式的人,为什么单于反而显得那么措手不及呢?所以臣后来专门去询问了赵安稽,还有被俘的右贤王小王们,他们都证明那年的的蹛林大会很混乱,有的祭祀程序都搞错了。所以,这件事是毋庸置疑的。”

“那么真相是什么?”刘彻突然觉得,这少年说的还有点意思。

“有人推测,其实伊稚斜当年一直试图借助巫师界的力量对抗单于,所以他和大萨满月支早有密谋。军臣单于在蹛林大会前一天知道了这个消息,月支才仓皇逃离。而军臣单于那时已经病重,为了稳住伊稚斜,便对此事秘而不宣。”

“有人推测?”刘彻晒笑道,“是你自己猜的吧?”

“陛下,月支当年的说辞是有记录在案的。那一年蹛林大会的情况,在长安的很多匈奴人也可以证明。对于月支的事,臣有所怀疑,却一直没有证据。但是如今,张廷尉完全可以去查明涉案匈奴人与月支是否有往来。如果他没有问题,臣可以立即伏剑自尽。”

少年紧咬着双唇。刘彻突然发现自己不想再看他决绝的眼神,便说:“不用再说了。张汤,先把他带回廷尉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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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霍去病的判断,刘彻虽然不动声色,但内心却深以为然。在严密的监控下,果然有人自己先坐不住了。两日之后,廷尉监就来报,亲阳侯月支和若阳侯猛密谋叛逃,其传递情报的同伙共四十三人,除了长水胡骑百骑长乌达提之外,悉数被抓。天子震怒,他们全部被处腰斩之刑。

乌达提是有射雕者称号的猛士,他躲过了中尉李息的追捕,逃离了京畿。好在大将军卫青早已密令各边郡严查任何可疑的私自出关者。七日后,代郡都尉朱英传来密奏。乌达提已被抓获,随身搜出的大量军情密件,代郡太守和都尉不敢私自拆封,已经即刻销毁。乌达提则被严密看管起来,等待发落。

“乌达提居然没有从陇西或者河南地出关,而是跑到那么远的代郡,也真是难为他了,呵呵。”事情看来暂时告一段落,刘彻感到一阵轻松。

卫青道:“这还要多亏陛下英明,早就料到要在所有关卡布控。这才能顺利擒获叛贼。”

“这个代郡都尉朱英倒是个人才,朕要嘉奖他,委以重任。”

卫青点头:“此次出征,朱都尉所率代郡郡兵也会一同前往。”

“还有,接下来所有匈奴人都要通过背景调查,绝不可以再出现这种问题。”

“臣遵旨。此次泄密事件是臣的失职,臣请求自罚一年俸禄。”

“青青,朕并没有怪你。”刘彻安慰卫青,随即又转过头说,“倒是你,虽然这次也算举报有功,但是自私伪造匈奴人出关证明这件事,张廷尉那里已经帮你备案了。”

赵安稽已经洗脱罪名。虽然受了一点皮肉之苦,还因为失察之过而受了罚,但是张汤已经查实他全家为伊稚斜所害,因此确有足够的可靠性。如今正当用人之际,赵安稽已经恢复了他在长水胡骑的职务。霍去病也结束了他在廷尉署的软禁。刘彻心意微动,就召他一起来参加今日的晚膳。

听到刘彻这么说,霍去病还试图辩解道:“其实严格来说,他不是真的匈奴人。他——”

“这是臣教导无方,请陛下恕罪。”还没等他说完,卫青就打断了他的话。

刘彻笑道:“行了。去病确实需要严加管教。要是再出什么事,可是真对不起你舅舅了。今后,自己发现了可疑情况也要懂得及时上报。”

霍去病抬起头来,他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口。四目相对,刘彻蓦地回想起三年前他们一起见过月□□晚,霍去病似乎确实对月支的说辞有点疑问,而自己并没有让他说下去。想到这里,刘彻脑海中浮现出当年的旖旎场景。与三年前相比,他长高了许多,脸部的线条也更利落了。褪去了小男孩那种雌雄莫辨的美,增添了几分俊朗。只是眼神仍然让人捉摸不透。

刘彻不由得想,如今他长得更结实了,他的腰捏起来不知道是什么手感?

但是刘彻随即又想,不行!这个孩子虽然看来是够聪明的,但是实在是太任性妄为了。一不高兴就要回家,帮匈奴人造出关证明之类的,实在过分了。这种人,尝试过就可以了,并不适合留在身边,谁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来呢?

正想着,突然有郎官来报:“紧急军情!”

刘彻打开一看,不由一惊:

左贤王将万骑入代郡,杀都尉朱英,掠走千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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