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废墟中央,雨水沿着破碎的青铜面具边缘滴落。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死亡的气息,远处传来潮水拍打岸壁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像某种永无止境的挽歌。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顺着脖颈流进作战服里。但他感觉不到冷,只是看着不远处那个躺在血泊中的人。雨水冲刷着暗红色的血迹,却怎么也洗不净那人苍白的脸。
“又失败了。”他低声说,声音被雨声吞没。
这是他第几次站在这里?他已经记不清了。每一次都以为能找到不同的结局,每一次都以为这次能改变什么。可最终,他还是会回到这个雨夜的青铜城,看着同一个人以不同的方式死去。
第一次,那人被青铜箭矢贯穿胸膛。第二次,坠入深不见底的竖井。第三次,被坍塌的穹顶压碎。这一次,是被失控的炼金矩阵吞噬。
他蹲下身,伸手想碰触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却在指尖即将触及的瞬间停住了。他害怕一旦碰到,这一幕又会像前几次那样碎裂消失,然后一切重来。
“你还要试多少次?”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那是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孩,打着一把过于精致的伞,鞋面上连一滴泥水都没沾到。
“直到成功为止。”他说。
男孩轻笑一声,伞沿微微抬起,露出一双过于明亮的眼睛。“有意思。即使你知道每一次尝试只会让他死得更惨?”
他沉默着。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流下,像无声的眼泪。
第一次轮回时,他以为只要足够快、足够强就能阻止悲剧。他在诺顿动手前就斩下了龙王的首级,却没想到失控的君焰会波及整个战场。他眼睁睁看着那人被火焰吞没,连一句遗言都没留下。
第二次,他试图把那人完全排除在任务之外。他编造理由,甚至不惜违反纪律也要让那人远离危险。可就在任务即将成功时,一条漏网的死侍找到了在安全屋休息的那人。
然后是第三次、第四次、第一百次……
每一次死亡都烙印在他的记忆里,清晰得如同刚刚发生。他记得每一个细节:那人最后的表情,未说完的话,逐渐冰冷的体温。记得那人被耶梦加得的长枪钉在墙壁上,记得被芬里厄的吐息冻结成冰,记得在东京塔顶被赫尔佐格撕碎,记得在高速公路面对奥丁时被昆古尼尔贯穿。
每一次,他都以为自己能找到出路。每一次,他都失败了。
“你的努力正在让事情变得更糟。”男孩说,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每一次轮回都在加深你们之间的因果。现在,连世界本身都在排斥他的存在了。”
“什么意思?”
“意思是,最开始他只是会死在龙王手上。现在呢?他会因为各种意外死去。楼梯坍塌,流弹,甚至是被高空坠物砸中。世界正在千方百计地想要抹除他的存在,而你,亲爱的朋友,你就是那个催化剂。”
他握紧了手中的刀。雨水沿着刀身上的纹路流淌,汇入脚下积满血水的地面。
“有没有可能……”
“没有。”男孩打断他,“不存在你想象中的完美结局。就像你无法同时救下车厢里的所有人,总要有人死去。这是规则。”
“那就改变规则。”
男孩笑了,这次是真正被逗乐的笑容。“说得轻巧。规则是这么容易改变的吗?”
他抬起头,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还是死死盯着男孩。“告诉我该怎么做。”
“代价你付不起。”
“我已经付出了这么多,还有什么不能失去的?”
男孩收起笑容,第一次露出近乎怜悯的表情。“你存在的痕迹。每一次轮回都在消耗你在这个世界留下的印记。继续下去,总有一天,没有人会记得你。包括他。”
他低头看着血泊中的人。那张脸在雨水中显得格外安静,像是终于从漫长的痛苦中解脱。
“没关系。”他说,“只要他活着。”
男孩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怀表。表盖打开,指针正在倒转。“如你所愿。但记住,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下一次,无论成功与否,你都将会从所有人的记忆中消失。”
他点头,没有犹豫。
怀表的滴答声在雨声中格外清晰。周围的景物开始扭曲、褪色,青铜城的废墟像被水洗掉的油画一样逐渐消失。血泊中的人也开始变得透明,最后化作点点光芒消散在空气中。
在完全失去意识前,他听见男孩最后的话语。
“祝你好运。虽然我知道那没什么用。”
---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坐在教室里。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课桌上,灰尘在光柱中缓缓飘浮。讲台上,古德里安教授正在慷慨激昂地讲述龙族编年史,粉笔灰沾了他一身。
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向后刮擦地板发出刺耳的声音。
全教室的人都看向他。包括坐在他斜前方的那个身影——穿着廉价的牛仔裤和格子衬衫,头发乱糟糟的,正半趴在课桌上打瞌睡。
还活着。
他几乎是跑着穿过教室,在那人面前停下。他的动静太大,把打瞌睡的人惊醒了。
“师、师兄?”路明非揉着眼睛,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怎么了?”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太多情绪堵在喉咙里,让他一时失语。他想起第一次轮回结束后,他也是这样冲到对方面前,然后被当成了神经病。
这一次他学会了克制。
“你的笔掉了。”最后他只是这么说,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支圆珠笔。
路明非接过笔,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谢谢师兄。”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但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个方向。他能看见对方后颈上细小的汗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肩胛骨,还有偶尔因为听不懂课而皱起的眉头。
一切都那么真实,那么鲜活。
下课铃响了,他立刻起身,赶在路明非溜走前拦住对方。
“晚上有空吗?”他问,“我想请你吃饭。”
路明非眨眨眼,像是没听懂。“请我吃饭?为什么?”
“庆祝任务顺利完成。”
“可我们还没出任务啊……”路明非小声嘀咕,但还是点了点头,“好吧,几点?”
他们去了学院附近的一家小餐馆。路明非显得很拘谨,全程低着头,偶尔偷瞄他一眼,像是在猜测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师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终于,在甜点上来的时候,路明非忍不住问道。
他放下叉子。在之前的轮回里,他试过各种方式:直接把真相告诉对方,结果被当成了疯子;试图把对方关起来保护,结果引发了更大的灾难;甚至试过杀死所有可能的威胁,却还是无法阻止死亡以另一种形式降临。
这一次,他决定换一种方式。
“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帮忙?”路明非看起来更困惑了,“我能帮师兄什么忙?”
“下次任务,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我的视线。”他说,“这很重要。”
路明非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好、好的。”
他看得出对方没有当真。在路明非眼里,这大概只是他某种莫名其妙的偏执发作。不过没关系,他习惯了。
送路明非回宿舍后,他一个人去了训练场。午夜时分的训练场空无一人,只有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响。
他拔出村雨,开始练习最基础的劈砍动作。一次又一次,直到肌肉酸痛,汗水浸湿了训练服。
在之前的轮回中,他试过无数种方法。他变得比任何人都强,能够单枪匹马斩杀龙王,却依然救不了想救的人。力量不是答案,他知道。但除了变强,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这么晚还在训练?”
他转身,看见施耐德教授站在门口,呼吸面罩发出轻微的嘶嘶声。
“睡不着。”他收刀入鞘。
施耐德走进来,目光扫过他汗湿的额头和微微发抖的手腕。“你最近状态不对。自从青铜任务下来之后,你就变得很紧张。”
他沉默着。在现在这个时间点,青铜任务还没有发生。但对施耐德这样的老猎人来说,任何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是做噩梦了吗?”施耐德问。
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的。一个永远不会结束的噩梦。
“我没事,教授。”
施耐德盯着他看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如果有需要,可以来找我。”
他点头,目送教授离开。训练场再次恢复寂静,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他不是一个人。但他所背负的东西,却无人能分担。
第二天,任务通知下来了。和之前无数次一样,他们将前往青铜城。
在装备部检查武器时,他特意多要了一套防护服。
“这是最新型号,理论上可以抵挡君焰的直击。”装备部的人得意地介绍,“不过还没经过实地测试。”
他接过防护服,转身递给路明非。
“穿上。”
路明非抱着那套厚重的防护服,一脸为难。“师兄,这个看起来很重啊……”
“穿上。”他重复道,语气不容拒绝。
路明非缩了缩脖子,乖乖开始穿防护服。
芬格尔在一旁吹了声口哨,“师弟,你这待遇不错啊。师兄怎么不关心关心我?”
他没理会,继续检查自己的装备。村雨保养得很好,刀身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但这还不够。在之前的轮回中,他试过带更多武器,更先进的装备,甚至偷偷带上了禁忌的炼金道具。没有一样能改变结局。
这一次,他决定寸步不离地守在路明非身边。
登上直升机时,他特意选了路明非旁边的座位。飞行途中,他一直注意着对方的状况,确保安全带系得足够紧,氧气面罩佩戴正确。
“师兄,你今天好奇怪。”路明非小声说,“好像我会随时死掉一样。”
他转过头,透过舷窗看见云层下的海面。那片海域吞噬了太多东西,包括他无数次失败的尝试。
“任务很危险。”最后他只是这么说。
“我知道。”路明非低下头,“每次任务都很危险。但我相信师兄会保护我的,对吧?”
他没有回答,因为他曾经也这么相信过自己。
直升机降落在临时搭建的平台上。海风很大,吹得人几乎站不稳。他伸手扶了一把差点被风吹倒的路明非,然后就没有松开。
“师、师兄?”路明非试图抽回手臂,但没有成功。
“跟紧我。”他说。
他们沿着之前探索过的路线进入青铜城。巨大的青铜通道如同迷宫,墙壁上刻满了古老的龙文。每一步他都走得极其谨慎,回忆着之前轮回中每一个可能出错的细节。
在第一个岔路口,他选择了左边,而不是通常的右边。
“地图上显示右边才是主通道。”叶胜提醒道。
“左边更安全。”他说。
这是他在第十七次轮回中发现的捷径,可以避开三处致命的陷阱。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敢有丝毫松懈。
路明非跟在他身后,呼吸有些急促。厚重的防护服显然让他行动不便,但他没有抱怨,只是努力跟上步伐。
通道越来越窄,最后他们只能排成一列前进。他打头,路明非紧随其后,然后是亚纪和叶胜。
在通过一个低矮的拱门时,他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惊呼。转身的瞬间,他看见路明非脚下的石板突然塌陷。
时间仿佛慢了下来。他几乎能看见每一块碎石下落的轨迹,能看见路明非脸上惊恐的表情,能看见亚纪伸手想抓住什么却抓了个空。
这一幕太熟悉了。在第四次轮回中,路明非就是这样坠入深渊的。
他的身体比思维更快行动。在路明非完全下落前,他已经扑了过去,一只手抓住边缘的青铜浮雕,另一只手牢牢抓住了路明非的手腕。
冲击力让他差点松手。碎石从他们身边坠落,掉进深不见底的黑暗,久久听不到回音。
“抓紧。”他咬牙道。
路明非仰头看着他,眼睛瞪得很大,里面全是恐惧。“师兄……”
他试图把对方拉上来,但脚下的支撑点正在松动。青铜浮雕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缝像蛛网一样蔓延开来。
“楚子航!”叶胜在远处喊道,“坚持住!我们找绳子!”
但他知道来不及了。这个陷阱的设计就是为了让人来不及救援。在第四次轮回中,他眼睁睁看着路明非掉下去,连抓住对方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次,他抓住了。但结果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师兄,放手吧。”路明非突然说,“不然你也会掉下来的。”
他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抓住了对方的手腕。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但他感觉不到疼痛。
脚下的青铜板彻底碎裂。
下坠的过程中,他依然没有松开手。风声在耳边呼啸,黑暗中他看不见路明非的脸,只能感觉到对方手腕的温度。
这一次,至少不是一个人。
他们摔在了一层柔软的网上。或者说,像是网的东西——由无数银白色丝线编织成的屏障,在黑暗中泛着微光。
他愣了一秒,随即立刻检查路明非的状况。“你受伤了吗?”
“没、没有。”路明非结结巴巴地说,“这是什么东西?”
他摇头,警惕地观察四周。这不在他的记忆里。在之前的每一次轮回中,这个深渊都是直接通向死亡的。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缓冲网。
“师兄,你看那里。”路明非指向一个方向。
在丝网的尽头,有一扇小门。门上刻着奇怪的图案:一条蛇咬着自己的尾巴,形成一个无限的圆。
“奥丁的印记。”他低声说。
“什么?”
他没有解释,只是拉着路明非向那扇门走去。门没有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门后的房间很小,几乎算得上简陋。房间中央只有一张石桌,桌上放着一本厚厚的笔记。
他走近,翻开笔记的第一页。上面的字迹让他呼吸一滞。
那是他自己的笔迹。
“当你读到这里时,说明我已经失败了。但你也找到了我之前没有发现的秘密。这个房间存在于时间之外,是轮回的缝隙。在这里,时间不会流动,死亡不会降临。可惜我发现得太晚。”
他快速翻动书页。笔记里记录了他每一次轮回的详细经过,包括那些他以为自己已经遗忘的细节。第一百三十七次,路明非被失控的镰鼬群撕碎。第二百零四次,在逃离时被落石砸中。第三百九十一次,因为防护服泄漏而窒息。
每一页都是一次失败,每一次失败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在笔记的最后一页,只有一行字。
“不要相信路鸣泽。”
他猛地合上笔记,环顾四周。房间没有任何变化,路明非正好奇地打量着墙上的刻痕。
“师兄,你脸色好差。”路明非担心地问,“这里有什么不对劲吗?”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房间的存在颠覆了他对轮回的认知。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安全屋,为什么路鸣泽从来没有提起过?为什么在之前的轮回中他从来没有发现?
除非有人不希望他发现。
“我们该走了。”他说,拉着路明非准备离开。
但门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光滑的青铜墙壁,严丝合缝,连一道缝隙都找不到。
“怎么回事?”路明非惊慌地拍打着墙壁,“门呢?”
他试着用村雨劈砍墙壁,但刀刃只是在青铜表面留下浅浅的划痕。这个房间就像一个完美的囚笼。
“有意思。”一个声音从房间的角落传来,“你们找到了这里。”
穿着西装的男孩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间里,坐在一张原本不存在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
“路鸣泽。”他握紧了刀。
“别这么紧张嘛。”男孩笑了笑,目光落在石桌上的笔记,“看来你发现了我的小秘密。”
“这个房间是怎么回事?”
“如你所说,一个存在于时间之外的缝隙。”路鸣泽站起来,慢悠悠地走到桌边,随手翻看笔记,“是你自己创造的,在第九百六十四次轮回中。那时的你几乎快要成功了,差一点就找到了打破轮回的方法。”
他盯着男孩,试图从那张稚嫩的脸上找出谎言的痕迹。“那我为什么不记得?”
“因为那次的代价就是你关于这个房间的所有记忆。”路鸣泽合上笔记,耸耸肩,“公平交易,不是吗?”
路明非看看路鸣泽,又看看他,一脸茫然。“你们在说什么?轮回?代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路鸣泽转向路明非,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亲爱的哥哥,你的好朋友为了救你,已经死了上千次了。而每一次死亡,都让结局更加糟糕。”
空气仿佛凝固了。路明非张着嘴,像是没听懂,又像是听懂了但不愿意相信。
“师、师兄?他在说什么?”
他看着路明非困惑而惶恐的表情,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隐瞒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说的是真的。”他轻声说,“我一直在重复这段时间,试图救你。但我失败了,一次又一次。”
路明非后退了一步,背靠在青铜墙壁上。“这不可能……如果真的是这样,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
“因为记住的人只有我。”他说,“每一次轮回结束后,只有我保留着所有记忆。对其他所有人来说,时间只是重新开始了。”
房间里陷入沉默。路明非低着头,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路鸣泽打破了沉默,“温馨的重逢到此为止。现在,让我们谈谈正事。”他打了个响指,房间的一面墙壁突然变得透明,显示出外面的景象——叶胜和亚纪正在焦急地寻找他们,而整个青铜城开始震动,顶上不断有碎石落下。
“诺顿醒了。”路鸣泽说,“按照这个进度,五分钟后,青铜城会完全坍塌,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除了你们,因为这个房间是安全的。”
他看向路鸣泽,“你想要什么?”
“很简单。”男孩的笑容加深了,“路明非的四分之一生命,老价钱。成交的话,我就带你们离开这里,而且保证这次诺顿不会杀死他。”
他愣住了。在之前的轮回中,路鸣泽从未在这么早的阶段就提出交易。
“等等,”路明非终于抬起头,脸色苍白,“如果我答应,师兄就能得救吗?其他人也能活下来吗?”
“当然。”路鸣泽点头,“我是个诚实的商人,童叟无欺。”
“别答应。”他立刻阻止,“每一次交易都会让你失去一部分自己。我经历过,我知道后果。”
“可是师兄,”路明非看着他,眼神复杂,“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你已经为我死了上千次。用我四分之一的生命换你一次活下去的机会,不是很公平吗?”
他摇头,“不,我这么做不是为了和你做交易。”
“那为什么?”路明非问,“为什么你要一次又一次地救我?明明我只是个……废物啊。”
他沉默了。为什么?这个问题他在无数个不眠之夜里问过自己。是因为责任?因为承诺?还是因为那个雨夜,他看着这个人死在自己面前,而自己无能为力?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最后他说。
路明非愣住了。然后,出乎意料地,他笑了起来。不是平时那种讨好或者尴尬的笑,而是一种释然的、带着些许悲伤的笑容。
“好吧。”路明非说,转向路鸣泽,“我拒绝。”
这次连路鸣泽都显得有些意外。“你确定?这可是会死的哦,所有人都会死。”
“我确定。”路明非说,声音不大,但很坚定,“师兄为我付出了这么多,我不想让他的努力白费。如果这是我的命运,那我就接受它。”
震动越来越强烈,透明墙外的景象开始模糊,碎石如雨点般落下。叶胜和亚纪已经开始撤离,但他们显然没有放弃寻找,频频回头张望。
路鸣泽叹了口气。“真是感人的情谊。但你们很快就会改变主意的。”
男孩消失了,就像他出现时一样突然。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震动使得天花板也开始掉下灰尘,这个所谓的“安全屋”显然也撑不了多久了。
“对不起。”路明非突然说。
他转头,“为什么道歉?”
“因为我的无能,害得师兄经历了那么多痛苦。”路明非低着头,“如果我能更强一点,更可靠一点,就不会这样了。”
他想说这不是路明非的错,想说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但话未出口,整个房间突然剧烈摇晃起来。
青铜墙壁开始出现裂缝,从裂缝中透出刺眼的白光。他本能地把路明非拉到身后,举起村雨对准裂缝最大的地方。
“师兄!”路明非突然指着那本笔记。
笔记正在发光,书页无风自动,快速翻动着。当书页停在某一页时,上面的字迹开始变化,浮现出新的内容。
“唯一的出路是接受死亡。”
他愣住了,这不是他写的。
字迹继续变化,像是有一支无形的笔正在书写。
“不是路明非的死亡,而是你的,楚子航。轮回的诅咒只能由施咒者自己打破。”
震动更加剧烈,房间的一角已经开始坍塌,露出后面混沌的虚空。他抓紧路明非的手,目光却无法从那些字上移开。
接受死亡?他的死亡?
“师兄,你看!”路明非惊呼。
在房间中央,出现了一扇门。一扇熟悉的、刻着无限符号的门。
门外,他看见了雨夜中的青铜城废墟。看见了躺在血泊中的路明非。看见了站在一旁的、穿着西装的男孩。
看见了握着村雨、浑身是伤的他自己。
那是第一次轮回的场景。
“这是……”他明白了。这不是逃脱的路。这是回去的路。回到一切的起点。
路明非也看见了门外的景象。他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呼吸急促起来。“那就是……我死掉的地方?”
他点头,握紧了刀。笔记上的话语在他脑海中回响。
轮回的诅咒只能由施咒者自己打破。
也许他一直都错了。他以为拯救意味着改变过去,阻止死亡的发生。但也许真正的拯救是接受死亡,然后继续前进。
“师兄。”路明非突然抓住他的手臂,“不要去。”
他转头,对上路明非坚定的眼神。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你已经试了那么多次,死了那么多次。”路明非说,“这次换我来,让我去面对它。”
他摇头,“不行。”
“为什么?因为你觉得我做不到?”
“因为这是我自己的诅咒。”他说,“我必须自己打破它。”
门外的景象越来越清晰。他能看见那个雨夜中的自己,那双充满绝望和悔恨的眼睛。那个刚刚开始漫长轮回的楚子航,还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待着他。
他向前迈出一步。
“师兄!”路明非紧紧抓着他的手,“如果你去了,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他如实回答,“可能会死,可能会消失,也可能……会真正结束这一切。”
“那我跟你一起去。”
他摇头,“这次,我必须一个人去。”
路明非沉默了。然后,慢慢松开了手。
他走向那扇门,每一步都沉重得像是在泥泞中前行。当他即将跨过门槛时,路明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师兄,无论如何,谢谢你。为了一切。”
他没有回头,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踏入了那片雨幕。
时间仿佛静止了。雨滴悬停在空中,火焰凝固在燃烧的瞬间,所有人的动作都定格了。只有他和另一个他自己还能移动。
那个浑身是伤的楚子航抬起头,看向他,眼中没有惊讶,只有深深的疲惫。
“你来了。”那个楚子航说。
他点头,“我来了。”
“这是第几次了?”
“我不知道。我忘了计数。”
那个楚子航笑了笑,笑容里没有任何喜悦。“那么,你找到答案了吗?如何拯救他的方法?”
他沉默片刻,然后说:“我找到了。但你可能不会喜欢这个答案。”
“告诉我。”
他直视着那个刚刚开始这场无尽旅程的自己,轻声说:“你必须让他死。”
雨滴开始落下,时间重新流动。
开了楚路坑,是原著向!会慢慢写路明非的成长的,剧情有些会改变但是不多,主要是楚路的互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楔子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