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芬格尔宽阔的右肩胛下方,那片狭长的伤口周围正迅速蔓延着青紫色,肿胀的血肉触目惊心。
如果零没猜错的话,这种毒素会导致肌肉萎缩并伤及神经。而且杀手砍得很深,如果不是芬格尔这种皮糙肉厚的体格替她挡住,那把刀早就砍到她的背脊骨上了。
某种晦涩的窒息与无力感涌上零的心尖。
芬格尔喉咙嘶哑得厉害,他看起来有点累了,但是神智仍然保持着清醒。
零跪坐在他背后,冰凉的手指飞速拆开急救包,取出碘伏、脱脂棉球和纱布。她浸湿了棉球,靠近伤口边缘仔细擦拭,当碘伏与已经肿起的那块皮肉触碰时,芬格尔明显绷紧了身体,后背直冒冷汗。
直升机仍在颠簸,为确保剜肉过程顺利无误,零请墨镜光头佬帮忙按住芬格尔的双肩,甚至还用救生绳索将他的双腿绑了起来。
事不宜迟,零稳稳操控着那把消毒过后的尖刀,从青紫色肿胀血肉与正常古铜色皮肤的交界处下刀进行切割。
芬格尔牙关紧咬,脖子上青筋鼓起,冷汗沿着额前的碎发不断滴落。
“兄弟,撑不住就喊出来,别在漂亮女人面前瞎逞能了!”墨镜光头佬嗓门极大。
零大概能猜到这个人在说什么,也轻声劝芬格尔:“这不是一般刀伤,毒素会让痛感十倍百倍放大,喊疼很正常。”
芬格尔倒吸一口凉气:“嘶……轻点轻点…啊啊啊好痛,女皇您轻点……罗格里德斯真他爹的混蛋啊,还用下毒这种阴招!”
他出了很多很多汗,头发变得湿漉漉的,像是溺水了一样虚弱和狼狈。可那些毒素还在蔓延,零不得不下狠手将那些血肉剜掉,屏蔽芬格尔的哀嚎鬼叫声。
胸口莫名堵得慌,零本该专心致志进行手术的,可是眼前却不断浮现着杂念画面。在那些地狱般苦痛的日子里,那个小魔鬼被束缚带紧紧捆绑在实验室里,被注射各种不知名的药物,时不时会因为饱受精神折磨而变得疯狂,甚至会挣脱枷锁像疯狗一样到处咬人。
小魔鬼最喜欢咬幼年零的软肉胳膊,每次都咬得她皮下渗血才会松口,然后渐渐恢复平静。零从来不怪他,因为知道他是被药物控制了,每次都很配合地伸胳膊给他咬住。
鬼使神差的,零放下手术刀,左侧小臂突兀塞进了芬格尔夸张吱哇乱叫的嘴里。等缓过神,零都被自己突如其来的行为吓了一跳。
墨镜光头佬和芬格尔更是对此不解。
少女的小臂光洁温软,温度比玉暖,触感比瓷滑,白皙得连血管都隐隐可见。
芬格尔愣住了,因为嘴被堵住而发出“呜呜”声。唇齿与肌肤不小心的触碰,让他滚烫紊乱的气息急促喷洒在零的小臂表皮,激起她心底很细小的、涟漪般的一圈圈战栗。
零触电般缩回手臂,声音依旧冷硬:“你太吵了。”
所以才会突然堵住他的嘴,嗯,这个理由还算合理。但芬格尔这种身世成谜的家伙,显然没那么好骗。
零还在飞快思考怎么给自己找补,毕竟让芬格尔闭嘴别吵只需要一声令下,或者一手捂住他的嘴,怎么想也不应该有“胳膊塞进嘴里”这种荒唐又突然的举动。
可是下一秒,一个极其轻柔的吻,落在了零纤薄光滑的手背。
芬格尔的唇瓣干燥而灼热滚烫,亲吻的动作像羽毛般轻软,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虔诚。
零整个人都凝固住了,连呼吸都变得略微迟滞。虽然亲吻手背是一种常见礼仪,但此刻显然没有任何理由需要进行这一项礼仪。
芬格尔缓缓抬起头。失血过后,他的面色有些惨淡,可是凝望着零的时候,他的眼神却是温柔包容的、带着些许灵动的狡黠。
“其实我是在装疼博取同情啦,”芬格尔无所谓地笑了笑:“演技是不是很好,被我骗到了很心疼吧?”
零不想再去分辨深究他到底是真疼还是装疼,毕竟芬格尔这个人一贯真情假意掺半待人。
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又一次涌上来,零扭过头,避开他噙着笑意的眼眸。手背被亲吻过的触感,却火烧火燎般长驱直入扰动她的末梢神经。
她觉得自己这种情绪可能是生气了,不是因为肢体触碰洁癖发作生气,而是因为……算了………
零很快就重新拿起手术刀,一丝不苟地进行皮肉切割。而墨镜光头佬则饶有兴趣地来回打量眼前这位男女,企图嗅到某种八卦气息。
“这是你最新勾搭的女人?”墨镜光头佬调侃芬格尔:“你不是喜欢丰\乳\肥\臀的成熟女人么?她看起来只有十几岁,个头比你矮了将近四十厘米,做/起来肯定一点也不带劲。”
尽管他们说的是零听不懂的西班牙语,芬格尔还是立即打断:“小女皇可不是你这种咸\湿佬能评头论足的!快闭嘴吧!”
“嘿,你小子装什么清高,”墨镜光头佬舔舔嘴唇,补充一句:“不过她确实长得好看。”
这场条件简陋的手术很快就结束了。零终于松了口气,她刚才全神贯注操刀,压根没注意旁边两个男人在讨论什么。
“喝点水,”零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芬格尔,稍微有些别扭地道谢:“以后别替我挡刀了,我说过不喜欢欠任何人情。”
芬格尔太渴了,仰头将矿泉水一饮而尽,随手擦擦嘴角:“这不叫欠人情,我可没打算让你还情。”
零神情冷漠:“我不会因此感激你,只会感觉难受。所以请不要有下次了。”
“女皇大人哪里难受?”芬格尔嬉皮笑脸地明知故问。
零没有搭理他,兀自看向窗外。她的心绪很乱,一种未知的惶恐始终侵袭着她的神经,哪怕现在已经短暂获得了安全,哪怕现在已经帮芬格尔清除了毒素。
她脑海里不断浮现着路鸣泽那张精致的脸,她害怕这个魔鬼真的会死,害怕到只要一想到他的脸就会浑身战栗难安。
“真生气了?”
芬格尔用粗砺滚烫的指尖,轻轻戳了戳零的胳膊,带着几分试探意味。他看得出,零还处于恐慌情绪之中。
他指腹的薄茧缓缓磨擦着零的肌肤,动作很轻地一圈又一圈打转画圆,算是在安抚她。
“没生气,”零轻叹一声:“快到海地了。”
*
直升机抵达目的地。海地太子港夜色浓稠黏浊,海风咸腥闷热。
这是全球最贫困的地区之一,长期饱受政治动荡、自然灾害、社会治安问题和人道主义危机的困扰。近几个月,当地安全局势持续恶化,□□霸道横行,暴力犯罪高发。
“上帝啊,人一旦吃苦就会有吃不完的苦!”芬格尔刚下直升机就热得汗流浃背,恶狠狠吐槽:“这破地方简直是个蒸笼!”
“两位专员辛苦了。”黑人男子专程开车来接芬格尔和零,用低醇温厚的嗓音自我介绍道:“我是卢克·约翰逊,卡塞尔学院驻海地专员,我将带领二位前往酒店与其他队员汇合。”
他穿着卡塞尔学院执行部的制服,即使天气酷热也把扣子全部扣好。黝黑的皮肤让他的五官更显刚毅沉稳,眼神专注却又不露锋芒,给人一种办事绝对很靠谱的第一印象。
相比之下,芬格尔显得太随意,更不像一个能正经办事的人了。
车辆行驶大约9公里就到了酒店,卡塞尔学院这回还算出手大方,给海地小分队定了当地最好的酒店——尽管住宿条件依旧不能与正常国家相比。
“芬狗!”许久未见,路明非兴奋地喊了一声前室友:“你们安全到达真是太好了!”
连续打斗逃亡了两天,芬格尔和零都灰头土脸的。路明非本来想开玩笑说“师兄你看起来像个流浪汉”,转念一想冰山小女皇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便把话吞回了肚子里。
“需要去医院吗?”零还记挂着芬格尔受伤的事情:“伤口不缝合可能会留疤。”
“恐怕我们不能光明正大去医院了。”陈墨瞳叹气:“这家酒店是我们在海地为数不多安全的地方,因为有昂热校长的老朋友——当地规模第二大的□□罩着。出了酒店,我们随时都有可能被罗格里德斯雇来的各大□□追杀。”
“事已至此,先洗澡吧!”芬格尔朗声一笑:“再不洗澡人都要臭了!”
零也是这么想的,再不洗澡她真的无法忍受自己了。
回到房间,零迫不及待脱下肮脏的衣物,身上很多伤口已经弥合结痂,让她又痛又痒。浴缸里的温水洗清了她满身风尘,也让伤口的痛痒稍微得到缓解。
“这一趟行程真辛苦啊。”路鸣泽幽幽出现了,并且毫不忌讳她正在赤/身裸/体沐浴。
零顿时将双手环在胸前遮住重要部位,白净的耳根稍稍有些发红。
路鸣泽站在零身后,垂眸把玩她淡金色的湿发:“你该好好休息了。但是,在你休息之前,难道不打算和我解释点什么?”
“什么?”零的眼眸里闪烁着水雾,就像浴缸周围一样水汽蒸腾。她有点迷茫地陷入思考,表情看起来无辜又可怜。
在路鸣泽面前,她又变回当年那个懵懂的、乖乖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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