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地下城大门已经被彻底关闭。引用精英评论家的话来说:地下城不是你家卧室,打开门出来吃个你妈妈亲手做的免费早餐,想睡觉了就回去把门带上。再者,民众的认知是深邃且不可捉摸的,他们自有一套坚不可摧的理论体系,像一根丝线总能穿过那些妙不可言的环扣,得出令人惊叹的结论,即我们没死,天还很蓝,也看不见小行星,难道不证明地面上安全得很吗?

要为此做一番解释简直令人苦不堪言,于是乎只能在大门和守卫上狠拨预算,推行具有足够威慑力的法案,赋予士兵们生杀予夺的权利。

其大门是厚重的圆形单开门制式,别出心裁地仿造了为下水道为老鼠遮风避雨的窨井盖设计,但在体积上它可谓是顶天立地的巨人,稍有移动都会发出沉重的闷响,但这闷响并不惹人烦躁,对于即将到来的末日冲击,反而令人感到无比安心。这样的大门在通向地面的通道里修筑了三扇,每一扇门前,都会驻扎一支精英小队,配备各式武器装备,非致命与致命兼有。

一支精英小队由十二名队员组成,包括一名雷厉风行的长官,他们或是握着速射□□、或是握着防暴棍、或是举着盾牌,看上去就训练有素,彼此配合必定天衣无缝,行动起来也勇猛无畏,使任何想要为“安全结论”而付出实践的人望而生畏。

为什么会有如此细节性的观察?那可真是多此一问,若你被这数把枪口齐齐瞄准,除了观察得细致入微以外,任何动作都会使你血溅当场。

“这么早就打烊了吗?”

“洛基,你我相识已久,别逼我。”一排严阵以待的枪手后面,站着一个戴着军帽的长官,被阴影遮住了半张脸,他双手叉腰,表明自己的坚定立场。

洛基心不在焉地举着双手,毫不介意数个红外瞄准的圆点打在自己胸膛上,他站立之处是一个圆形的台面,射灯投下刺目的惨白灯光,像是一个被聚光灯照射的舞台。但他显然不满于此。这些枪口冰冷,听从于人类从混沌不清、捉摸不透的思维中提炼出来的指令。他本可以免受此难,挂着一副早已训练纯熟的微笑和这个长官聊上一聊,保准在十句话之内就让他心甘情愿地指明一个非正规的出门渠道。

那样的话谁也不会惊动,没有任何麻烦,洛基就可以像老鼠一样顺利钻出下水道。

这样超凡的技巧,洛基在混迹人间的时候早已锤炼成熟、甄至化境、无人可敌,世界逐渐成为一个水份适量的面团,在他的掌心中任意塑造成型。这都是他苦心经营的成果,说起来你肯定不信,这都是为了人类。

很可笑吧。若是有人对此发出不屑的冷笑,想必洛基也能够欣然理解,毕竟他也只是受人之托、身不由己,一项伟大的使命落在他的肩头。

“让好兄弟出去吹吹风,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知道,我是很欣赏你的一些品质的。”

“得了吧,你他妈对谁都这样说!给我退回去,这里是军事重地,没跟你开玩笑!”

这支小队背后就是第一扇井盖,表面漆黑得像是幽邃的空洞,往外蔓延着无名的黑火。它缩成一个小小的圆点,倒映在洛基绿色眼眸的一角,无法被抹去,潜伏于内心那条躁动不安的毛虫依旧在剧烈地窜动着。

这个长官声称与洛基熟识,甚至要看在两人间某些情谊的份上容忍他的这次失误,以后权当没这回事,有空还能一起喝酒,但洛基的记忆宫殿里却查无此人。这也不该责怪他,这十年间,他的脑海里被上千个名字塞得满满当当,还要一一与其主人的面貌对上号,除了对方的年龄、性别、住所、生活习惯、社交关系以及可被利用的小癖好之外,还要格外留意他们目前是“生存着”还是“毁灭了”,这让神也觉得为难,时至今日,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了,或者说,彻底的麻木了。

“把门打开,我就不再打扰人类在地下继续发扬灿烂多彩的文明,你们现在终于可以摆脱我、自由发挥了,祝你们好运。”

“你疯了?你不知道我们在面临什么吗?难道你也听信了那些谣传?别这么愚蠢!”

洛基微微仰了仰头,“我什么都不信。”

“我不是你妈,不关心你信什么!”

洛基理解不了这句话,也没想去理解,但对方的中心思想通过语气完整地传达了。洛基突然向前小踏了一步,这个举动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所有射手都神经紧张地又抬了一下枪口。

“瞄准——”长官厉声吼道。

“你们刚刚没有瞄吗?”洛基发自真心地提问,他抬腿向前走去,没有停下,他成为台风的中心,一举一动都是如此容易地引发惊慌,而他神情自若、闲庭信步。

“妈的,你……”

“我认为你们该射击了,对一个邪神扣下扳机就这么费劲儿吗?以前你们不是恨我入骨?这可是完全正当合法的杀戮机会。”

一个举枪的士兵眼睁睁看着对方都快要顶到枪口上,却迟迟等不来开枪的指令,于是紧张而迅速地问道:“长官?”但他却更加诧异地看到长官侧身从盾牌的缝隙中挤了出去,亲身拦下洛基。

“告诉我你在做什么?该死的!”长官低声吼道。

这下该换洛基不明就里了,“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射击?这是否违反了你们的某些条例?难道我不是你们的敌人?开枪啊,你个废物!”

长官暴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他们不是上个月还在一起喝酒玩牌吗?现在为什么现在完全像变了一个人?

洛基能在每个人的脑海中留下强烈而深刻的印象,这毋庸置疑。酒桌上,他总是能够精准地找到任何事情可讥讽嘲笑之处,诱发全场人的会心一笑,只要他在场,气氛就绝对不会冷淡丝毫,而喝酒豪爽、吞云吐雾、纵情于低级乐趣这些闪光点也常受人称赞,虽然人类之中也大有佼佼者,但洛基某些品质却是这类人远远所不及的:他还能在博学见识上给人迎头一击。他人只是为了装装样子,偶尔谈论起具有深度的话题,洛基却能够予以专业的点评和延展,其道理之深邃、学识之广博令人瞠目结舌,但他的语气始终谦卑至极,小心翼翼地维护所有人的面子,不使其难堪。因此他对语言艺术的运用又在众人中熠熠生辉了起来。

有的人结交他是为了这份情谊和面子,而有的人则看重他在某些领域里只手遮天、横行无忌的作风。

总的来说,他是所有男人都心仪向往的酒肉朋友,而所有男人也甘愿受他驱驰。

长官几乎靠在洛基耳边耳语起来,“好了好了,别出声,跟我来,私底下谈。你那副架势真是滑稽好笑,兄弟笑纳了!”说罢,他嘿嘿一笑,抬手就要去揽洛基的肩头。他自认为经受过枪林弹雨的磨炼,多次从死神手中逃脱,但他的灵魂也被这双绿眸所蕴含的狂暴情感完全震慑住了,然后又被其攥在了手心里,彻底失去了自我。

“你竟然不恐惧我!”

洛基同样低声说着,带着近乎咬牙切齿的愠怒和愤恨,还有对自己十年来所有作为的全然的失望与后悔。

洛基突然躬起背吐出一口气,那绝不是叹息,而是有什么东西松动了——那条毛虫终于钻出了埋葬心灵的土壤,当它真正破土而出的时候,才发现它并不是真正的毛虫,它也没有给洛基带来任何轻松的慰藉。

它是别的,一种难以言状的东西……它使情绪更加歇斯底里,使最初的本性之恶变本加厉,使自由的心灵甘受蒙蔽。

洛基杀了这个长官,双方谁都没有来得及眨眼,他愉悦地得知了自己对匕首的运用仍然得心应手,割开喉咙的手感温热了他的血液。

很快,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体验到了亲手剥夺生命的原始快感,子弹带着死亡的意志前仆后继冲出枪口,齐齐冲进洛基的胸膛,在后背上开出深红色的花朵。

洛基仰面而倒,鲜血流淌。

不知谁第一个回归了理智,他向对讲机报告道:“嫌犯已被击毙,嫌犯已被击毙。”他的语气明显松弛了许多,四周的脚步声又杂乱地响起,武器发出轻声地碰撞。有人来到两具尸体面前,想要发表一番大难过后的感悟,在毫无墨水的肚子里搜刮着跟生死无常、人生多变沾边的粗糙词汇,他开口首先发出一声叹息,还未继续就收到了回音,那是“诡计”发出的一声嗤笑——

地上的“尸体”突然开口说话,那是幡然醒悟者的归来宣言、邪神浴火重生了的喟叹:

“洛基啊,洛基,你还要演到什么时候?”

……

等到太阳照常升起的那一刻,地面上爆发出震撼山林的巨响——

一块巨大的井盖被一股强悍无比的冲力完全顶开,整个儿起飞,无声无息地划过地平线,拍打在不及躲闪的飞鸟群中,造成了一次渺小的伤亡,但“无人”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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