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黄金决战(上)

汤姆回忆着神话中是如何描述“耶梦加得”的:缠绕中庭的尘世巨蟒以及邪神洛基的怪物孩子,她和众神一同命丧于诸神黄昏。洛基的这艘星际飞船并不算小,就在此时此刻,它正与飘浮在太空的耶梦加得那巨大的蛇骨擦身而过,而主控室最大的窗玻璃也只能展示它的半截牙齿。黑暗女神的诞生将这片区域笼罩了两万年,形成了一个时间流速极其缓慢的气泡。包括光在内,没有物质可以从其中逃离,亦没有人胆敢擅自闯入。不过就在不久前,海姆达尔利用永恒之枪的力量才终于将这片区域解放。因此,蛇骨躯干虽然正在逐渐断裂四散而去,如今也并未飘至很远,依然能够使人看出蛇的蜿蜒形态。它盘旋在太空之中,与无数的飞船残骸一起,围绕在“那颗星球”四周——

阿斯加德。

被摧毁的环球太空轨道和无数规模壮观的空间站甚至带来了一点审美疲劳,整个星系随处可见这样的残骸,它们的惨状比不上阿斯加德星球本身所带来的万分之一的震撼:星球正在缓慢的解体,它的三分之一都已经碎裂,厚重的地壳像洋葱卷一样层层脱落,与所有碎片一起缓慢地飞向深远宇宙。连在太空都清晰可见的地脉裂痕像一只只恶魔利爪,死死握住了这片土地。古老的星球回归了最原始的狂野规则,海洋渗进地脉,荒漠称霸一方,与低矮的云层勾结,为黑暗作伥,孕育出邪恶的伏行黑兽。他们如同虫豸一般,攀附在神族的遗迹之上,躲藏于黑沙洞窟之中,颠覆想象地诞生和进化。有的学说称黑兽是混沌的产物,也有人称他们是生命形成和诞生的原始基底,也有人说他们是黑暗的爪牙,为散播宇宙最初的“暗”而奔行世间。

一道于黑兽来讲绝对致命的金光从天而降,在生命最终一刻感知到了昔日神族的力量之威。海姆达尔将金宫遗迹四周的黑兽尽数除去,手执永恒之枪冈格尼尔,黄金大剑横放于膝,他沉默地坐在横卧的石柱上,一片诡异的黑暗亲密地环绕着他。

“守望者”海姆达尔极富耐心,他用沉默的等待嘲笑着洛基没有胆量踏上这片的土地。

洛基的飞船已经悬停了两天,自动驾驶系统轻松地躲避着耶梦加得散落的蛇骨,在她的庞大身躯中穿行。洛基还没有下定决心,他像雕塑一样坐在驾驶座上,一如他厌恶宇宙那样,双手撑在额头,将神色隐藏在掌心下的黑暗里,拒绝遥望故土,可他清楚地明白,他只是在无意义地逃避着拖延时间。“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舍弃的。”曾经有人是这么对他说的……啊,回忆这就已经来了。

“……汤姆。”

自从洛基陷入这样的状态,汤姆一直待在他身边。

“洛基?”

“你可以回答我一些问题吗?”

“你问。”

“我……”他的声音有些发抖,“非得做这样的事情不可吗?”

回答这样的问题,对汤姆来说也是一种残忍。

“是的,洛基,你……非做不可。”

“我这么做,是命运的指引吗?”

“不是的,洛基,你是为了斩断命运的锁链而来的。”

“在你们的神话中,我输掉了与海姆达尔的决战,而在现实里,我会成功吗?”

“你会的。”

“为什么?”

“因为这是你的故事,它不叫《北欧神话》,我将为新的篇章冠之以诡计之神的姓名,而这位神将大获全胜。”

“我需要你……”洛基从掌心中抬起头来,望向汤姆,两万年的时光都藏在了他的眼眸之中,深远又沉重,“向我承诺一件事情。”

汤姆带着聆听神谕的眼神回望过去,他心中的信徒狂热使他觉得自己可以为洛基做任何事。

“任何事。”

“我即将纵身跳入往事的旋涡——记忆之神是我天生的死敌——你曾经说得很对,我从来没有真正走出过阿斯加德,看似自由之身,其实一直都置身往事的囚笼。如果我……无法凭自己的意志离开阿斯加德,我要求你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把我带走。”

“……如果我失败了呢?”

“那么这颗星球将是我永生的坟墓,而发生在阿斯加德上的末世,将同样地发生在米德加德上——我们将彻底败给‘死亡’。”

“我向诡计之神发誓。”信徒与他的神双手相握。

洛基艰难地抬眼望去,眼眸中映着星球破碎的影子,这是他第一次望见阿斯加德在诸神黄昏之后的模样。回忆的痛苦之处不在于它如梦魇般无穷无尽,而是不自觉地将它与曾经的辉煌模样做个比较,使回忆者陷入极大的哀愁之中。脑海中的回忆潮水不受控制地开始涌现,洛基无声咽下苦痛的利刃,将飞船推进,绕过耶梦加得——“我受诅咒的孩子”洛基心里是这样哀叹的——的白骨碎片,绕过无数逃逸的残骸,冲向阿斯加德,冲向破碎的土地,冲向封存的回忆。

“那里……曾经就是金宫。”

飞船贴着黑云底端,滑行在荒漠之上。汤姆在副驾驶位上探起身子,跟随着洛基的指引低头看去,但他只能看见成群的巨石所形成的不规则黑影,像墓碑一样伫立在沙土之上,丝毫没有传说中那众神居所的宏伟宫殿的模样。他不知道洛基是参照了什么,就能够准确地指出金宫所在。

“要怎么做?”

洛基再次将飞船切换为自动驾驶,悬停在高空之上,为汤姆临时认证了一个身份,教他如何用最傻瓜式的方式使飞船自动启航和降落。交代完这些之后,他站起身来向舱门走去,汤姆紧随其后。舱门打开,急风夹杂着沙砾灌了进来。洛基站在舱门边缘,黑发被狂风不断撩起,汤姆将永生难忘这一刻所见到的洛基的神色。两万年前的回忆仍在脑海中回溯,使他不断切换着心灵上的身份,在一瞬间他是尊贵的王子殿下,但一个眨眼,他又成了荒野上的散神。他的神情以一种悲悯的怆然为底,盛放着无数复杂的怀旧情感,然后盖之以决战前的坚毅神色。

他不会输,绝不会,但唯有一事……

“汤姆,记得你的誓言。”洛基本来想留给汤姆一个英勇的战士印象,但他还是神色一松,向汤姆踏步过来,吻上了他,轻声说道,“记得来带我离开,我相信你。”

如果说汤姆曾经对自己的信仰留有一丝怀疑,而此刻这片回旋的余地也已不复存在。洛基对他一笑,转身,衣角翻飞擦过汤姆的手指,他手中幻出冰刀和六把闪烁着卢恩符文的飞刃,一跃而下。

汤姆看得很清楚,那把冰刀刀身内部如同支柱一般、略微弯曲的白色核芯和冰霜巨人王劳菲的肋骨别无二致。

洛基稳稳着陆在荒漠之上,带起一阵风沙。于他人来说,身处荒漠或许方位难辨,但他知道要往何处去,记忆为他指路。他所站立的这个位置在曾经是一条偏僻的宫殿走廊,但只需要转过三个弯,便能踏上直通金宫大殿的黄金大道。洛基举目向荒漠望去,如今已不需要再麻烦地转过三个弯了,他踏在或被掩埋或被摧残的遗迹之上,绕过倒塌的巨石,路过勉强还能看见雕刻痕迹的灰败石雕,他没有任何停留,直奔金宫原址而去。

海姆达尔从呼啸的风声中分辨出了几不可闻的脚步声,抚了一把横放于膝的黄金大剑。实际上,它的金色光芒被岁月侵蚀得不成样子,剑身凝结的斑驳血渍也无洗刷掉的可能。

“我对这片土地的了解,比你多了几千年,洛基。奥丁如是,弗丽嘉如是,王子们、所有神族眷属都比你要更加热爱它!但凡有任何人对它起了邪恶念头,都将是我们永恒的——敌人。”

“那恭喜你啊,死在你最爱的土地上。”

“呵呵,可无论你死在哪里,无论是阿斯加德还是约顿海姆,于你而言,都无法认同那是故土吧。”

“很遗憾,我曾自戕五百余次,如今还是站在这里,英灵殿……或是赫尔海姆都拒绝了鄙人没有‘死亡’的灵魂。”

海姆达尔听到了某个词汇,带着一股悲伤闭上双眼,然后又掩饰地继续嘲笑着说道:“英灵殿……呵呵,你也有如此无知的时候。这或许是众神之父捏造的最大的谎言……英灵殿……根本不存在英灵殿啊!”

“你说什么?!”

海姆达尔紧握剑柄,站起身来,炫耀着自己伟岸,他绝不会让洛基觉得他颓废又衰老,眼里喷射出明显的恨意。

“看来所谓诡计之神还没有搞清楚状况,我说‘英灵殿从不存在’,众神的灵魂只会被尼德霍格吞噬殆尽,永不复还!”

洛基闻言压抑着嘴角的笑意,问道:“这就是你苟活两万年的理由吗?逃避死亡,逃避尼德霍格?”

海姆达尔抬剑指向洛基,说道:“我不会让它再尝到一口阿萨神族的死亡,也不会让它降临在米德加德上,这是我——绝不会战败的理由!”

洛基再也按捺不住,他发出一阵嘲弄意味极其强烈的狂笑,大声说道:“妙极!妙极!正是如此!尊贵的阿萨神族守护神啊,亲爱的海姆达尔,请您务必——务必死死怀揣着这样的必胜信念,记住你身为阿萨神的荣光,背负上所有北欧神的荣耀——然后,”洛基话音一转,阴沉地说道,“死在我手上吧。”

你可曾想过,背负卑劣的名声杀掉那些自诩绝对正义者所带来的狂喜?

洛基与海姆达尔几乎是同时出手,也正是在这一时刻,身处高远天穹的汤姆都感受到了飞船发出了一阵不自然地晃动,他知道决战已经打响。

风云急速变幻,神力的碰撞交汇使恶劣的环境更加惨不忍睹,天地间皆是风沙飞石。风暴聚集的某处瞬间爆发出极度的低温,凭空生出张牙舞爪的霜雪利刃和寒潮冰墙,那是洛基正在驭使着冰霜巨人术法,在攻击和防守的间隙,六把飞刃身上的卢恩文字急速闪烁,不断拼凑各种洛基无法口述的咒决,施展着微不足道的致命陷阱,使海姆达尔的剑招在大开大合之时始终心有余悸。

不过这些把戏对于阿萨神族的招式来说仍是无伤大雅,舍弃一条胳膊,换取敌人性命,是会被他们人人称道的英雄壮举。不断地进攻、再进攻,海姆达尔的大剑在高昂的斗志下复又挥出了金色的刀光。刀光逼退寒潮,劈斩冰刃,敏锐地捕捉着洛基所有的移形换影,将他从风沙掩盖、裂界空间中逼退出来。

汤姆以粗浅地知识控制着飞船,竭力使它避免被风暴席卷而解体的危险,显示屏幕上始终监控着飞船的各项指标,那时不时超标的数值和红色的警告让他急得满头大汗。但他忍不住还是望向战场,远远看到两道光芒生生冲撞在一起,再度爆发出一阵风暴狂潮,汤姆抓紧驾驶座上的扶手,他知道下一阵颠簸马上就要到来。

海姆达尔挥剑击飞了洛基所有耍着小把戏的飞刃,看穿洛基避退的路径,精妙地横跨两步挥剑拦截。洛基在这一瞬间陷入被动,考虑是否该闪身后退,但仍然来不及脱离大剑挥击的范围,他索性横刀拦下。刀剑生猛地碰撞,震得洛基全身发麻,骨骼似有断裂错位之感。

在考验纯粹力量的角力之下,海姆达尔尚有余力地说道:“神族光芒天生克制霜巨人的魔法,你赢不了的,洛基,我会杀你千千万万次,哪怕你还能站起来……还有下一个千千万万次。你永远赢不了。”说着,海姆达尔凝神将永恒之枪唤出,悬停在身后,这是他的杀招——这是对所有冰霜巨人的杀招——这绝对命中敌人的神器将封印霜巨人的自愈能力,纵使洛基因诅咒不死,也无法站起来继续千千万万次战斗。而海姆达尔又将如何处置毫无反抗之力的仇人?他又将如何处置……汤姆?如何处置这个跟随诡计之神置身致命危险处境的狂热信徒呢?

“这把“劳菲”赢不了他。”洛基心想着,他为手中的冰刀冠以生母的姓名,每当他握住这把冰刀的时候,总能幻听到一位女性的低语,现在也不例外。

海姆达尔的剑锋更近了一寸,使洛基的刀身开始微弱地颤抖。洛基将目光从敌人的视线中移开——这是极其危险、也是极其富有挑衅意味的动作——他垂目打量着这把黄金大剑,眼神扫过那些斑驳血迹。他咬牙说道:“你的剑身上……哪一片血迹……是芬尼尔的?”

海姆达尔扯出一个疯狂的笑,说道:“都是,都是!”

洛基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突然转变了刀身方向,使海姆达尔的蛮力偏转,自己再趁机全力退出刀剑角力的劫争之局。但这样强硬破局的风险极大,因为敌手的力道将在这一瞬间猛过百倍,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黄金大剑的这一击挥坎一连挥断了十数座残存的巨石,也扫出了一片清朗之地,平定了混乱的气象风暴。

飞船上的汤姆感觉到那持续不断的震颤戛然而止,而战场上似乎被上划上了休止符一般,平静如水,风暴尽数散去。

洛基现身在海姆达尔十步开外,他胸前的外套被撕裂开来,一道骇人的伤口从腰际一直划到了肩胛,伤口两侧暴露了冰蓝色皮肤,伤口没有渗血,但也没有愈合如初。洛基的绿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幻成了霜巨人的怪异红瞳,除了纯粹的仇恨,再也看不出其他情感。

洛基轻挥右手,将冰刀扔向一边,冰刀转了几转,插在远处的沙土之中。

海姆达尔趁机嘲笑道:“呵,怎么,你不会想着跟我谈判吧,我会把你的银舌头割下来。”

洛基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再次幻出了一把古老的武器——他很久不曾启用——一把比匕首稍长的短剑,或者也可以直接称它为“长匕首”。

这把特别定制的武器没有定式归类,因为那个时候洛基想要一把称手的匕首,但索尔觉得匕首阴狠,不称神族的荣耀,仍然吩咐工匠将武器打造得威武一些,而洛基知道后,强烈要求工匠按照他的意思来做。这一来二去,在两位神祇英明的指导之下,工匠满怀愤懑地做出来一把不三不四的短剑,或者说,长匕首。然后极其不情愿地为这把诡异的武器赐福阿萨神族的光芒。

而在洛基知晓自己身世之前,挥舞神族的光芒一直都在对他霜巨人的体质带来严重的损伤,轻则浑身疼痛,重则昏迷不醒。这让洛基平白遭受了许多轻视和嘲讽。

海姆达尔见状将大剑插在地上,耀武扬威地展示着他的姿态,说道:“看来有人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寒温散去,洛基放弃了所有霜巨人的法术,这把诡异制式的短剑浅浅地散发出了和黄金大剑同样的光芒,而他也将所有神族武艺尽数回忆,片刻之后,双方再度出手,唯一不同的是洛基彻底变换了招式。虽然双方所持武器重量级悬殊,但招式隐有相似之处,更别说双方互相爆发出同属一脉的光芒。

洛基的短剑看似轻巧,却一下又一下地弹开大剑的蛮力。海姆达尔的剑招次次受到阻碍,再也无法像斩断冰霜那样势如破竹。以旁观者的视角来看,两道黄金光芒互相碰撞,绚烂夺目,洛基身法无穷、招式千变万化,海姆达尔攻势凌厉、如风暴再临。但海姆达尔心如明镜,他知道洛基正在占据上风,纵使这把短剑会让洛基持续遭受内伤——他的嘴角已经渗血了,不是吗——但这个疯子绝对会打到最后一刻,他绝对会把短剑插进自己胸膛。

正所谓阿斯加德人人称赞的那样:舍弃一条胳膊,换取敌人性命。而洛基几乎是在以命换命,但是只有这样如此愚蠢的做法,才会让海姆达尔在心中不得不承认:你也勉强算得上是一个阿萨神族——多么可笑。他开始琢磨着最后的杀招——掷出冈格尼尔。

自从海姆达尔的金光扫过之后,风暴就此停息了,飞船不再发出骇人的颤抖和摇晃。这让汤姆松了一口气,但他始终看不太明朗战场上的情况,只能大致看到那片大地上不断闪烁着金色的光芒。他从未见洛基使用过金色的法术……究竟发生了什么?洛基是否占据了上风?决战是否已有胜利之望?洛基是否受伤……?洛基没有教他如何使用飞船上的探测器,所以他只好离开了驾驶座,几乎是贴在窗玻璃上,极力捕捉着任何一个细节……

汤姆最后睁得眼睛酸胀,趁着光芒又一次像烟花一样炸起的时候,他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用双手胡乱地搓揉着眼部,等肌肉刚感觉到一丝舒适,然后又再次极目远望。

“我什么也做不了。”汤姆喃喃自语着,这并不是他在自怨自艾,而是在用这样一个清晰的事实压制住自己想要降落的冲动。

“恩,我就算降落,也什么都做不了的!”汤姆重复了一遍,提醒着自己没必要做这种多余的举动。

“没错,我去了是个累赘,是个累赘。”汤姆再一次盯着那片战场,神祇的争斗仍未停息。

“也许我不该再看了!”汤姆索性退了回来,坐在驾驶座上,抬头看着飞船天顶,尝试着将这件事暂时性地遗忘,让理性和耐心回归心灵,他只需要等待洛基胜利的结局就行了。

“……不对,我作为故事的讲述者,难道不该忠实地记录战场上发生的任何可能性的转折吗?我应该忠诚地观战,因为除我以外,这场神话中的传奇决斗将不再被他人所见了……是的,我必须……”

话音未落,一件人类畅想过无数次的外星球恐怖科幻故事在他身上真实地发生了:有谁站在了他的背后,正用一种冰冷的金属对着他的后颈,他悲观又带着巨大震惊地猜测那绝对是枪械一类的武器,而并非唬人的啤酒瓶。

汤姆全身僵硬无比,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而这威胁来自于从未谋面、也从未及时预料到的外星人?还在阿斯加德星球上?这简直难以想象,难道是外星球的殖民者?探索者?等等,他是怎么进来的?无所谓了,无论是谁,无论他是如何进入这艘悬停的飞船,对方显然正以死亡作为要挟。

“你是谁?”汤姆用着第四通用语提问,这门语言并不是宇宙时下的流行,但他别无选择,一口伦敦腔英语理所应当毫无用处。背后那人用那根金属推了推他的背,也许是在示意他站起来?汤姆缓慢起身,生怕理解错了外星人的意思,一直等他站直身体,那人都没有任何动作。

“我没有武器。”汤姆继续说着,然后强调着“没有武器”这个词语以显示自己毫无威胁,完全犯不着对方拿枪顶着。可是对方依旧毫无回应,这让汤姆有些好奇,甚至以为这是自己幻想的敌人?他再以更慢的速度想要转过身,检查身后是否真有这么一个入侵者。当他刚侧过身一点,就被身后的金属猛地推了一下,意为禁止他这样做。很好,这下可以确定这不是他的幻想了,因为他又听到那人终于说了“话”,只不过他完全无法听懂。对方的声音沙哑得像是划过粗糙的砂纸,听上去明明十分威严有力的语言,被他说得模糊不清。

汤姆再次确认了一件事,他们两人的语言根本不通。无法沟通则意味着他将完全处于被动之中,或许他会被这个人打晕带走,或许这个莫名的入侵者只是想劫掠一番,或许会突然因某个动作理解上的差异而对他痛下杀手……显然,洛基这次绝对无暇他顾。他也丝毫不通武艺,掌中的匕首无法以精妙的技术反制对方抵在自己后背上武器。

汤姆放弃了挣扎,抛弃了蹩脚的通用语,用英语随口说道:“我可不想死在这儿啊……”

话音一落,汤姆感觉抵在背后的金属突然撤走了,但他仍不敢转身,过了一会儿,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说的话让汤姆完全理解了其中的意思,因为那每一个发音都是属于地球文明的古英语:“汝乃、米德加德人?”

可想而知汤姆此时此刻的震惊程度,他忽略了双方入侵者和人质的身份,猛地转过身,便看见一个身材高大又瘦削的白发人,一身古怪长袍,戴着一个似乎是用来隔绝风沙的面罩和护目镜,身上斜挎着一些奇怪的设备,手里握着一把口径不小枪械,看上去像是为了猎杀某种更庞大生物所打造的。

汤姆同样以古英语作答,虽然不明白对方为何通晓古英语,难道是曾经奥丁统治九界所带来的文化传播?汤姆甚至感到了一阵幸福,他躲着对洛基的信仰,偷偷地赞扬了一下奥丁在这一小小方面上的功德。

“正是,正是!米德加德人!”

白发人以枪械示意了一下某个方向,那边正是洛基和海姆达尔的战场,他说道:“那边、何人、争斗?”

汤姆迟疑了一下,说道:“海姆达尔。”

对方显然对这个名字有了反应,他摘下护目镜,露出了一对年迈深邃的眼睛,继续说道:“另一个?”

汤姆更加犹豫了,洛基曾经一直提醒他不要随意提及这个名声败坏的名字,极有可能带来无妄之灾。对方见他犹豫,又抬起了枪械,巨大的口径直指汤姆的面门。

“那是洛基。”

这下白发人的反应已经可以用“剧烈”来形容了,他浑身开始颤抖,眼里显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不是洛基的仇敌这让汤姆安心了许多。

“洛、洛基?!”

汤姆点头——希望点头的意味在宇宙里通用——答道:“洛基,诡计之神,奥丁之子。”

白发人闻言彻底放下了枪械,他失神地走到窗玻璃前,遥望着那片战场。汤姆凑近他身旁,发现他干涸的眼睛里已经落下了两滴泪,然后再也流不出更多。

白发人问道:“汝、与洛基……?”

“信徒、和朋友。”

白发人听到“信徒”这两个字时不经意地抬了抬眉毛,但出于礼貌或是语言并非完全相通所以不便细问,他说道:“吾名……”

汤姆心中又是一惊,这个名字并非完全陌生。

就在他们相谈的这一刻,远方一阵金光腾空而起——海姆达尔终于找到了空隙,使出全力朝着洛基掷出了永恒之枪,这把绝对命中敌人的神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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