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端来蒸笼时,菜品腾腾热气熏得我几乎要落下幸福的眼泪,玲珑剔透的虾饺泛着令人食欲大动的粉,再往上……诶?
“介意拼桌么?”
鹿野难得编了精细的麻花辫,推开座椅的动作娴熟无比,完全没给我拒绝的选项。倒是她身侧的猫耳小男孩有些难为情般,道了句谢谢,才规规矩矩地坐下。
粤东会馆饭点的确生意火爆一座难求,但鹿野主动找陌生人拼桌听起来……“不、不介意,”我心下颇感怪异,也不敢直视眼前人,“鹿野大人请随意。”
请不要误会,这种看起来十分心虚的反应,仅仅出于我有些过剩的个人意识,鹿野——姑且称之为我的暗恋对象吧,现在应当并不认识我。
“谢谢,你那单我来买吧,小黑,想吃什么?”
我不想拒绝她的好意,尽管理智告诉我,她多半是出于某种目的才故意来拼桌,但能够正大光明坐在一起享用美食的机会太难得了,这点小小的私心不会妨碍到任何人的。
被问到的小男孩估计真有些饿了,前两年的龙游事件善后让所有心灵系没日没夜加班了几个月,看来这位就是无限老师新收的徒弟。小猫咪还不大认字,耳朵耷拉着,鹿野挨个简单介绍过去,又推荐几样。
没有人能拒绝小猫咪,尤其是猫咪还不自觉露出求投喂的可爱表情。我按捺住揉那一头蓬松头发的冲动,将还没动筷的一屉蒸笼推了过去。
“鹿野大人客气了,你好小朋友,我叫文黛,是会馆综合管理组的成员,第一次来粤东会馆的话,我推荐尝尝虾饺皇,不介意的话,可以试试我这盘。”
“姐姐好,我叫小黑,这……真的可以吗?”
小黑显然被无限老师教得很好,如此热闹的环境中我也听见了他肚子的抗议,他还是先转过头询问过鹿野,得到首肯才笑得两眼眯成月牙湾。
“谢谢文黛姐姐!唔……嚼嚼……哇,真的很好吃啊!”
鹿野则十分淡然:“你赶时间吗?我再加了一份虾饺。”
我连连摆手:“真不用,本来也有些吃撑了,还要感谢小□□我分担,才不至于浪费。”
鹿野也没多说什么,合上菜单交给空空,对着狼吞虎咽的小黑,她目光难得露出些许怜恤,回想起他们师父的厨艺,我瞬间了悟。
“文黛姐姐,这个、也好好次!你尝尝。”
懂得投桃报李的小猫献宝似的推过来盘凤爪,我呼吸凝滞,强压下心悸才委婉拒绝。
“不用了,谢谢小黑,我吃饱了。”
待她们菜上齐后,我也该结账了,身后有两道探寻的视线一直落在我们这桌。打开挎包佯装用镜子补妆,转动角度终于发现了症结。
坐在二楼靠窗位置的观察之人,是池年的徒弟,甲与乙。
跟踪的火候完全不到位啊,我心下腹诽,池年长老倒也是真宠徒弟。只是……鹿野和小黑的处境就不太乐观了。
无限不在,应当是行动受到了限制,所以小黑才被交给第一次见面的师姐照看。而鹿野如今追查行动也都在池年监视下。当然,按她的性格,那两位最迟下午就得被甩掉。
留给我的时间也不多了。
我收起挎包,重重心事下并没注意到工牌证件歪歪扭扭被扯出来一角。
“鹿野大人、小黑,我还有事先走啦,你们慢慢吃。”
“哦!”小黑猛然抬起头,好像被吓到了似的,鹿野方才在低头看消息,闻言也只淡淡嗯了一声。
——幕间——
眼看人走远,小黑终于忍不住扭头问鹿野:“师姐,刚刚的姐姐,真的有问题吗?”
鹿野夹了块红米肠放到小黑碗里,示意他先吃饭。
“不一定,不过,她的问题和师父案件无关。”
“那你还让我拿人家的东西,”小猫嘟囔着,但嘴巴被美食诱惑收买,鼓鼓的腮帮子更像护食的仓鼠,“万一被她发现生气了……”
“你不是已经还回去了吗?”鹿野心想这个师弟未免太好被收买了些,没由来有些烦闷。端起盅汤,无视了小猫的抗议。
方才收到匿名人士发来的几处分会馆异常监控,虽说真伪有待查证,但就详尽程度而言,故意恶作剧干扰她判断的可能性不大。无限在会馆内的确有一些支持者,但如此短时间内能拿到这么多证据的人掰着指头也数得过来。她隐隐有猜测,正巧逮到人,便借小黑空间能力一试。
对方的反应比预期更温和,“借”来的员工工牌表面看的确隶属综合管理组,组内基本为没有灵力的普通人类,主要负责后勤支援、统筹协作。但只要稍微注入些灵力,工牌身份证明的部分便会发生变化。
特别行动组,文黛。
这个小组的保密性极高,神秘得就像隐匿黑夜的影子。鹿野作为感知组组长也仅仅知晓其专攻各类疑难杂症,结构扁平,每位成员均直接对总馆长及引路人负责。死亡率与离职率同外勤先锋感知组不相上下。
事实上,这也不是鹿野第一次试探。
“文黛”在会馆里能查阅到的资料少得可怜,就像某天凭空出现,然后顺理成章地加入会馆。哪怕去综合管理组不经意间提起,组长也只为难尬笑两声,隐晦道她长期到处被借调,详情他也不知。
一个人类女性,就算天赋异禀,需要如此讳莫如深?
鹿野很熟悉工牌上的大部分灵力残留,相同的运作方式在自己周围人身上见过许多次,甚至她也不例外。
诡异的是,没有执行者对此有印象。
是敌?是友?
对方没有恶意,灵力波动悄无声息地就像一场夜雨,破晓后水渍都被蒸发殆尽。于她并无妨碍,但鹿野不喜欢捉摸不透的感觉。
剩下少量灵力来自西木子,撬开狐狸长老的真话也不是件轻松事。平时放任也无所谓,只是流石会馆事件爆发突然,她理应排除掉不确定因素。
没什么存在感的女性宛如沉静的灯塔,守口如瓶的秘密蕴蓄于长久的缄默之中,所幸追捕者最不缺乏的便是耐心。
“师姐,我吃饱了,接下来我们要去哪?”
“别问那么多,跟上就行。”
鹿野有种直觉,待揪出流石会馆案真凶,她能得到一个答案。
——幕间完毕——
走到前台结账时不出意料,被告知同桌人已经埋了单,我只好作罢,以后……有机会再请客吧。
我懊恼刚才表现还是不够自然,怎么没顺便多搭话几句呢?又不禁郁闷,“以后”“有机会”这种表不确定性的修饰限定词,对于人类而言多半是客套,对于妖精执行者来讲也算立flag。我主动贴上去搞不好更显得斤斤计较或者目的不纯。
无趣又无能的成年人才会忌讳许下承诺,所有事总爱先预设一个最坏的结果,瞻前顾后。很不巧,我大概两样都占了。
很难说从未拥有和拥有过再失去,哪种更叫人不能接受,我拥有的不多,只是……再也不想失去了。
又菜又怂的胆小鬼很想自闭会儿,发现工作还没完成,于是更破防了。
我的脑子高声唱着悲伤逆流成河,手机冷不防震动了一下。
“哪吒大人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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