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朵背着书包，走过拉下卷帘门的小店，走过落叶铺就的石子路，跑进流石会馆敞开的大门。

大松和小玉出去购置必备的生活用品，明月清泉还在练习。冬朵无聊得很，担心打扰也努力不去找清泉说话，只远远地、装模作样地瞧了一阵，就开始专心发呆，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炸得开了花的淀粉肠。

至于作业……不想写。

“冬朵。”她听到有人喊她。

然后望进了苍茫的草原。

她尝试着回忆了一下，虽然灵遥常来，但从头至尾她与灵遥的交流甚至不如池年，印象只有是看不懂的、慈祥的长辈，给人的感觉特别像是权谋剧里貌似于斗争之外的老臣。

小玉提过，妖精是不受人类“年龄”这个概念的束缚的，灵遥的模样大致是为了让人生出一种出于年龄的敬重——至少在初见对方的时候，冬朵误以为他是池年的父辈。

“灵遥长老好。”不管如何，冬朵按照小玉他们用的称呼打招呼总没有错。

她有些不太习惯同对方单独相处。

冬朵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对于灵遥，总有一种发自直觉的怵感，思来想去，她将之归结为面对“权威”符号的不自然。

——毕竟与其相似的三人中，池年是猫，大松与她很熟，西木子是狐狸冬朵喜欢狐狸，只有灵遥没有身份感的稀释元素。

灵遥目睹冬朵难得拘谨的模样，露出一抹笑意不达眼底的微笑：“练习结束了，你可以去找他们了。”

冬朵自然明白“他们”是谁，认认真真地说了一句“谢谢灵遥长老”，朝明月清泉跑过去。

“小玉在桌上给你留了点心。”

清泉明月收好剑，带着冬朵进屋。

灵遥坐在对门的位置，妖精的五感大多很好，更遑论这种长老级的人物，闻言将一推，食物就这么滑行一阵，稳稳地停在人类小孩的身前。

他应付完人类小孩小小的惊呼夸赞以及紧接而来的谢意，垂眸饮茶。余光不着痕迹地审视着笑着同人类小孩交谈的、他指导了一段时间的年轻妖精们。

冬朵拿到点心，一左一右地递过去分享，甚至还想给他一块。灵遥微微摇头，婉拒了对方的好意，低下头又啜了口清茶。

“那我就可以吃一块半了，剩下的一块给老师，一块半给小玉……”人类小孩有些骄傲地宣布自己临时变更的分配结果，脑袋昂得高高的。

“那芷清和甲乙丁呢？还有池长老与西木子长老。”清泉一本正经地逗着对方，“他们等会儿也要来。”

“……那这一块你和明月分吧。”冬朵飞快地瞟了一眼灵遥，顾忌到有外人，声音放低至耳语的音量，“剩下的我与小玉偷偷吃。”

灵遥的思绪不由地飘远。大概源于对妖精的一知半解，人类小孩同以前一样，说话不太背妖。

“清泉清泉，你的老师和长老们是混古风圈认识的吗？”

初次见面，灵遥冷眼旁观人类小孩与妖精的相处。

冬朵与友人们的私语，比起她社交的礼貌，显然更方便灵遥完整地描摹出对方的性格。

冬朵觉得自己好聪明，三位成年人瞧上去年龄跨度那么大，着装也有些古朴，如果是同好完全符合逻辑。

清泉明月小玉用开玩笑的语气，自己都未察觉地为人类小孩铺就前往未知世界的道路，而冬朵得到模模糊糊的答案也不纠结，很自然地跳过这个话题，思绪又飞到另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上。

彼时，他与大松池年一如现在，饮着茶。

不同的是，此时杯里的茶，是冬朵从龙游带回来的。

他又记起遇袭当天，池年与大松俘获的人类。

具备人形，甚至伤口都不明显。

灵遥抬起头，目光最终落在从第一面到现在似乎毫无变化的、很好懂又很奇怪的女孩。

大量的信息在脑中编织成网，将这座不算小的会馆缠绕笼罩于其中。

隐藏的能力，又拥有着众人的信任。他不带任何怜悯地、堪称冷漠地设想。

如果流石会馆全灭，她又身处其中，将是多好的替罪羊。

不……或许还会有更绝佳的用处呢。

……

晚饭吃得很热闹，冬朵穿着小玉买来的袍子，在朋友们捧场的夸奖中转了几圈。

是这样的，冬朵觉得身着流石会馆标配的、古色古香的服饰，叫“老师”、“长老”之类的称呼更有感觉，所以主动提出想要同小玉清泉明月一样衣服的请求。

甲丁明月交流着近况，清泉帮冬朵扎了同自己一样的发型，人类小孩装模作样地学着清泉做出冷脸，没正经多久就同小玉又闹了起来。

芷清撑着下巴，用“嗯”回应了人类小孩过一会儿老师他们看不见的时候，进行“属性的实例演练”的建议。冬朵闻言，拉着小玉的手快快乐乐地继续去玩，圆桌之上只留下过来与芷清聊天的清泉，以及依旧在进食的乙。

“我今天见到了那位鹿野大人。”冬朵捂住微微发红的脸，“她好帅啊！”

女生担任她们班新来的体育老师一职，气血很足像是不会经常生病的模样，让冬朵松了一口气。

“鹿野。”金发的少女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彼时的冬朵正在补笔记，一边忍不住分出注意去瞧讲台上的帅气姐姐，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手里的动作也停了。

“她的属性是什么呀？”冬朵轻声向小玉打听，脑中设想着工装的帅气姐姐狂拽酷炫的打戏。

“金。”言简意赅的回答从身后传来，冬朵回过头，在“老师好”和“鹿野大人”之间纠结半天，还是选择跟着小玉喊。

鹿野颔首，算是回应，跟在带路的两个后辈身后，去找大松他们。

屋内，池年正在不满地同大松抱怨着什么，大松静静地听，灵遥与西木子偶尔笑着补充几句。

鹿野望向窗外，人类小孩像是一只飞出去的快乐小鸟，同小玉叽叽喳喳地聊着自己天马行空的想法，叼着包子的乙也凑过来，为冬朵的构思添砖加瓦。

鹿野挑眉，收回视线，很快进入工作状态，有条不紊地梳理今天在冬朵身边遇到的、可疑的角色。

排查过后，她确实发现了几个与互助会可能关联的人类。

一是冬朵的同桌朝杨，瞧上去很温和的模样，但与其他很好套话的小朋友不同，鹿野并没有从他身上获得什么重要的信息，只于他的同学那里得知，他是什么大家族的少爷，因为身体不好来到小镇休养。

二是隔壁班的数学老师张老师，与被会馆俘获的张叔叔是堂兄弟关系。

三是冬朵的班主任李萍，前阵子失踪的就是他的孩子。听说当时小镇的人们锁定了一个穿着不正经的男人，不过警方最后排除了男人的嫌疑。

鹿野记得有小孩说“不正经的男人”时，冬朵憋笑的模样，心下了然。

她挑眉，望向池年的方向。

池年：“……”

所以说，他讨厌人类。

连人类教的妖精，都在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