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院学堂】
学堂设在内院偏房。
池月一袭淡青襦裙,鬓角挽得整齐,只簪一支素银簪。她端坐案前,心不在焉。
今日授课的,是钱氏特请来的女先生刘氏。
刘氏年三十许,鬓边已有青丝,衣衫虽素净,却极其整饬。她出身书香世家,亡夫生前也曾考取功名,因守节,贤名远近皆知。自夫亡后,她未再改嫁,靠教授女学为生,名声极好。
“《女则》有言:‘行止以礼,容色以庄。’女子一生,贵在守分。若言笑失度,动心妄行,不惟自损清誉,亦辱没门楣。”
“尤当谨记:心不可妄动,意不可越礼。轻则受人讥笑,重则败坏宗族清名。”
偏在此刻——
“哐当!”
堂门骤然被推开,一个高挑的身影大步闯入。
“月——”
池年才叫出一个字,便被人从后头死死扯住。
“年兄!等我!”池朝晖追得气喘,强行拉住他,将他挡在身后,赔笑拱手:“刘先生莫怪!我听闻我三妹近日身体不适,前来探望。”
池年满脸疑惑:“不是我——”
池朝晖眼神示意,不许再说。
刘氏眉头一蹙,缓缓放下书卷,语声冷厉:
“读书堂中,当守清静。女学尤讲‘内外之别’。少爷们轻率闯入,是何体统?”
“是,受教了。”池朝晖再一行礼,“今天受上峰急招,马上就要出门,这才贸然前来。”
池朝晖朝池年使个眼色,行礼啊大哥!
池年意识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乖乖道歉。
抬头偷看一眼,池月看着他,眼里是他看不懂的情绪。
……
池朝晖将池年揪进自己房间,甩手关上门。
眼前的男子身形修长,眉目如画,面庞清俊得近乎冷冽,像是从画卷里走出的少年郎,却偏偏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单纯气息。
是真好看啊。
池朝晖咂摸了一下嘴,应该没有女子能拒绝这张脸吧?
可怎么就这么莽呢?读书的时候挺机灵啊,怎么人情上这么冒冒失失?
池朝晖揉着太阳穴,心里一阵发愁。
他居然真的看上了三妹!
不过也能理解,他和三妹自幼相识,三妹又是他与池家唯一的纽带,想背靠池家这颗大树,娶三妹最合适不过了。
池年是个好苗子,心性端方,武艺高强,才思敏捷,将来未必不能闯出一番事业。可问题是,池月是池家大女儿,她的亲事关系着池家日后嫁女的基准线,绝不能低嫁。
父亲未必会为了赌池年的潜能,用长女的婚事冒险。
池年一脸不解:“我只是想和她说找到了治病的办法。”
人类的规矩怎么这么多!
池朝晖盯着眼前的少年,眼角直跳。“我知晓你是好意,但偏要在人前这么光明正大么?”
池年微微蹙眉:“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何不可?”
“你心胸坦荡,但是拦不住旁人会嚼舌根。”
“理他们作甚?”
少年眉目澄澈:“身正不怕影子斜,何须惧他们妄言?”
池朝晖愣了片刻,盯着少年那副不谙世事理直气壮的模样。竟有些……羡慕?
古人所谓“直道而行”,大抵便是他这样吧。
池朝晖又笑了,他竟在一个穷小子身上感受到了“先古遗风”。
但是,人没法在世道中孤立生存,若要借助家族的资源,就必须顺应礼法、顾及声誉。
他深深吸一口气,伸手拍了拍池年的肩膀,
“这话本不该是由我说,这是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和我说的:树欲高,必仰赖根深;人欲立,必顾念众口。”
池朝晖看着池年:“我是拿你当真兄弟的。你想关心她,可以。但是你以什么身份关心?”
池年愣住了,是真愣,嘴巴微张,眼睛失神。
身份?
“……理应如此。”
他是山神,理应保护自己的子民,没有毛病。
“不是,哪来的理,我才是她亲哥,你只是表亲,还没有血缘关系。你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池朝晖有些抓狂,他本想隐晦一点,别点破池年的那点小心思,给他留点面子。
“我都能看得出,父亲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你再做出格的事,父亲可能不让你和她见面了。”
池朝晖只是看着大大咧咧,人情世故上毫不含糊。
父亲限制三妹的出行,母亲还特地聘请了素有清名的刘先生来为她讲课,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对她的敲打。
池年拧眉:
“《孝经》云:‘兄友于弟,弟恭于兄。’既在池家,我便当以兄弟自处。三妹有疾,我若视若无睹,岂非失兄弟之道?此其一。”
“《礼记》言:‘将者,三军之主也,必亲士卒,明赏罚。’关心三妹,正是学为将者之始。此其二。”
“且孔子曰:‘仁者爱人。’仁者之心,不拘亲疏远近。池家待我不薄,我自然要以仁心相报。若因世俗蜚语,便缩手缩脚,那才是畏怯小人之举,与仁义相违。此其三。”
他一口气说完,神情坦然,毫无半分心虚。
屋中一时寂静。
池朝晖盯着他,半晌只觉见了鬼了。
这小子——
搞半天……不是喜欢?
池朝晖觉得自己刚才的一通瞎想……蠢爆了,还很龌龊。
深吸一口气,池朝晖朝池年认真作揖:“年兄,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冒犯了。”
池年侧身躲过他的行礼。
“所以,晖兄,她也会觉得不妥当吗。”
池年想到了被拉走时,池月的眼神。
……
那是他无法理解的复杂。
他一直都不理解人类的很多“世俗礼法”,但是如果池月也在意,他愿意学,也愿意改。
“……”池朝晖哑然。“我不知道。”
“但是你如果想让她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嫁个好人家,那最好别这么做。”
嫁人……嫁人?嫁人!
池年一个机灵:“嫁谁?”
好奇怪的感受,心突然跳的好快,血液涌上了脑袋,自己这是,不高兴?
“不知道,父亲还在甄选。多半是他的同僚,上嫁……有点难度,除非当妾,可能是下属的正妻罢。”
池朝晖面色古怪:“这么上心,你当真不喜欢她?”
“……”池年又迷蒙了,“我不懂……什么叫喜欢。她帮了我,我理应为她好。”
瞧着好兄弟的样子,池朝晖左思右想。
“妈的,就冲你这个人,让你开窍的活,我包了!”
池年:?
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
“多谢晖兄!”
池年也想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写这章的时候,莫名其妙开始思考一些哲学问题,譬如,爱情的本质是什么。
柏拉图认为真正的爱是“向美的提升”,借由对具体之美的爱慕,上升到对“美本身”的追求。
即所谓的“柏拉图式的爱情”,强调精神、理性的结合。
亚里士多德把爱情纳入“友谊”的范畴。
他认为爱情是一种基于“善”的相互欣赏,是共同追求美好生活的伙伴关系。
康德认为,爱情是“对他人幸福的积极关切”。
……
还有很多很多观点,在这里就不一一列举了。
我总是太贪心,第一次写文,就希望能写出有血有肉的人物。但可悲的是,作者本人都不清楚这些问题。
本人都不清楚,何谈塑造真实饱满的人物?
我也不懂……什么叫喜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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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53章 开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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