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总是突然的。】

292.

我特别喜欢与你一同醒来的早上。

你总是比我醒得早，负责让我多睡十五分钟后把我叫醒。

我睡眼朦胧地对镜穿衣。

早已穿好衣服的你会从后面抱上来，手臂穿到我身前，帮我扣衬衣的扣子。

而我则趁机摸摸你顺滑的金色卷发，在你抬头的时候，给你早安之吻。

你通常都会认为一个吻不够，会索要第二个吻。

然后是第三个。

第四个。

第五个。

……

我们干脆躺下再来一发算了。

293.

除了早安吻，你还热衷于在早上撩拨我。

比如说，摸摸我的胸肌有没有被你安抚大。

比如说，看看昨天晚上你种的草莓发芽没有。

比如说，问候一下某个不高兴兄弟此时的心情。

294.

无数次我被你气得想把你再扔上床。

这时，你就会大喊起来。

在你家，你就喊:“Gloria！”“Hedy！”

在我家，你就喊:“Bella！”“Juliet！”

我不得不举手投降。

你屡试不爽。

295.

“我恨你。”我恶狠狠地说。

“我爱你。”你笑眯眯地说。

296.

一月半大风的这天早上也是这样的。

我还以为这又是一个美好的一天的开端。

但是，早上还睡在我床上的你，晚上就躺到了医院的病床上。

意外总是如此突然。

当我茫然地病床前守着你时，我想到。

297.

原本这一切是可以不发生的。

但今天是学校开新学期动员大会的日子，你必须去。

而我父母三天前丢下我跟Bella去外面浪了，我不能走。

看，意外就是这样讲究时机。

298.

你从我家离开时，我帮你穿外套。

我说:“这么大风的天气，你还是别出去了吧。”

你说:“为什么？你怕我被风吹走？”

我把你抱紧怀里:“是怕你被风吹进别人怀里，别人不肯还我。”

299.

“放轻松，亲爱的，”你用额头抵着我的胸膛，发出不怀好意的闷笑声，“别人不一定有你的好腰力。”

“……还是让风把你吹走吧。”我冷漠脸。

300.

“实在不放心的话，你跟我一起出去，我们可以乘着风去奥兹国。”

“像《绿野仙踪》里的桃乐丝一样？”我说着却没松手。

“像《绿野仙踪》里的桃乐丝一样。”你愉快地笑了。

301.

美好的瞬间与此时的凝重交织着，让人不由得想要用力地大口喘气。

我一遍一遍地想，我要是真地跟你一起走了多好？

302.

你走后没多久，Bering夫人就来给Bella授课了。

Bering夫人说:“James，英俊的小鹿仔，今天的你真是没精神呢。”

Bella说:“因为Sherry姐姐弃他而去了！”

我说:“屁！她就是去开个会！”

Bering夫人忍不住笑了:“这样吧，James，若是你信得过我这个家庭教师，你不妨把Bella留给我，你去找Sherry吧。”

我激动了:“夫人，我比信任太阳每天都会从东边升起西边落下还要信任您！”

Bering夫人笑:“真的？”

我让她看我睁大的眼睛:“您见过比这真诚的双眼吗？”

303.

我去找你了。

我不知道你们在哪里开会，但我知道你一定会去你的画室的。

所以我直奔你的画室而去。

刚爬上二楼楼梯，就看到你扶着木质扶手，身形摇摇晃晃。

我正要喊你:“Sher——”

你蓦然倒下，摔在楼梯上，当着我的面。

因为还有一段距离，我不能扶住你。

我恨这楼梯。

304.

我在前面提到过，我此生最大的敌人，是与生俱来的恐高症和后天形成的楼梯厌恶症。

前者害我在后来的战场上，必须硬着头皮追随美国队长在高处作战，并定期接受战友的嘲讽。

而后者让我恨不得把我见过的所有的楼梯都“突突”了。当然了，我第一个要“突突”的，就是这三层楼梯。

305.

当时你穿着白色棉裙，金发散乱。

第一眼看过去，就像在楼梯上摊开了一个煎蛋。

对不起，我本不该在这么严肃的场合这么不严肃的。

可是当时你躺在那儿，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甚至我感觉不到你的生机。

窗外风声大作，枝头的红雀还在叽叽喳喳地聒噪。

但事实上，现场是死一般的寂静。

我急需用某种新的情绪，来压过那份可能会失去你的那份恐惧。

可惜的是，即使是开玩笑，也盖不过恐惧。

306.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送你去医院的。

只记得回过神来，我已独自一人呆坐手术室外。

突然就回想起在我抱起你时，你在昏迷状态下的抽搐和瑟缩。

你感觉很不好，我感觉更不好。

后来我才知道，那正是离别的预感。

307.

还好，很快护士姐姐就把你推出了急救室，不然他们就得再急救昏倒在急救室外的我了。

除了面色惨白和一直昏迷，你一切如常。

你昏睡得十分安心。

就像每个睡在我怀里的晚上。

308.

我在病房守着你，得知消息的Bering夫人带着Bella来了。

“如何？”Bering夫人说话时声音有过颤抖。

“医生说，她的脊髓灰质炎复发了。”我平静地回答。

脊髓灰质炎，即，小儿麻痹症。

309.

Bering夫人的表情十分复杂。

她说:“果然北方……她还是来的太早。”

我说:“夫人，医生还说……这个病，他们治不了。”

她说:“是的，James，这个病他们治不了，因为根本就没有人能治，不然罗斯福先生也不必坐着轮椅到处演讲了。”

我说:“可是……”

她说:“James，这么说我很抱歉，但是我必须带她回南方去。”

310.

“……必须吗？”

“必须。南方温暖，对她有好处。而且，从小照顾她的私人医生也在南方。”

“……好吧。”

311.

唉……当初高中毕业，我为什么非要贪恋纽约大学近，而没有选择南方的大学呢？

不然，我就有理由跟你一起走了。

312.

晚上我坚持留下来陪床。

你所在的这间病房床很多，但病人不多。

隔着一张床躺着一位同样是小儿麻痹症的患者。

不过他看起来比你年轻许多，可能还没有读高中。

他独自一个人，抱着收音机在听广播版《ABC杀人案》，声音不小。

313.

“下面是一段广告。”

“四分之三的著名好莱坞明星，推荐钻石香皂。”

“为您提供高端肌肤护理。”

“做钻石女孩——[叮~]”

“两块只要39美分。”

314.

我瞪了那小子一眼，熊孩子毫不在意，反而把声音调得更高了。

没等我气得跳脚，你突然睁眼了。

或许你是被吵醒的，这是那小子的功劳，所以我就不跟他计较了。

315.

我紧张地伏在你床前:“Sherry，你感觉怎么样？饿吗？渴吗？疼吗？需要我喊医生过来吗？”

你虚弱地笑了笑，等我不再发问了才说道:“只要39美分耶……Bucky，我也想做钻石女人……”

我:“……”

316.

你伸出没打点滴的手，我赶紧握住。

你说:“不跟你开玩笑啦……我想抽烟，给我支烟吧……”

我说:“你还是在开玩笑。”

317.

“香皂不肯给我，烟也不肯给我，给我一个吻总可以吧？”

“……这还差不多。”

当我俯下去吻你的时候，那个熊孩子又开始了:“少儿不宜了！少儿不宜！肮脏的大人世界！”

你:“……”

我:“……”

还是让我去抽他一顿吧！

318.

我威胁地磨牙:“臭小子，打扰别人谈恋爱是要遭天谴的！”

熊孩子相当不屑:“我可不信基督教！”

“你应该信的，孩子，”我用神棍十足的语气说道，“神说，信我吧，信我我就让你上天堂。”

熊孩子:“……可怕的大人啊。”

319.

结局？结局很好，熊孩子被随后赶来的家长呵斥了。

而我被护士姐姐呵斥了。

我那个委屈啊。

你摸摸我的脑袋:“乖，来姐姐怀里，让姐姐安慰安慰你。”

我顺从地抱住你的腰，侧脸贴着你柔软的胸部:“爱抚爱抚我吧，Sherry姐姐。”

你笑道:“好啊，你先把衣服脱了，上来。”

……熊孩子，家长以及护士姐姐的表情让人终生难忘。

320.

我最终也没躺进你的被窝里。

夜深的时候，熊孩子和家长早早就睡下了。

那熊孩子打起呼噜来，真是惊天动地。

我躺在你另一侧的床上，在数了一千多只羊也没用的时候，在黑暗中静静看着你。

虽然看不清你，但我知道你也没睡。

321.

“Sherry……”我轻轻地喊你，“你突然昏倒，是想吓死我吗？”

你发出一声轻笑:“对不起，James。”

“医生说，你的……病复发了。”

“嗯，感觉出来了，下半身麻掉了。”

“……Bering夫人想带你回南方。”

“我的确该回去了，一直照顾我的医生说不定有办法。”

“……”

“……”

“……Sherry，你可不能死。”

322.

你沉默了好一会儿。

你要是再不开口，我就会认为你睡着了。

“我不会死的，James。”你平静地开口了，“起码在我母亲死之前，我不会死的。”

“Sherry……”

“活得比我母亲更长寿，一直是我坚持下来的动力。”

323.

这次换我沉默了。

我能从你的话里感觉到你对你母亲的恨意。

那股恨意虽然深沉，但也很无奈。

最终我只得说道:“好吧，我会试着尽量活得比你长寿的。”

黑暗中你闷声笑了笑:“会的，我相信你会的。”

324.

一放松下来，我突然就困了。

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你又开口了:“其实Bucky……”

“嗯……？”我敷衍地回答。

“在我昏迷的时候，我好像梦到了什么。”

“……梦到了什么？”我勉强提起精神应答，“梦到你穿上我送你的婚纱啦？”

“可惜并没有，”你笑道，“我梦到未来了……”

“未来……？”

“梦到我站在一个明亮的博物馆里，有好多人走来走去，到处是Steve的画像，还有一幅你和他一起的。”

“大概你是梦到了Steve开的个人美术展吧？”

“不是……因为那里还一块写着你生卒年的玻璃纪念碑……”

“哦，那你看清我死在什么时候了吗？”

“我正要去看，就听到了‘39美分’了。”

“那真是可惜……”我实在睁不开眼睛了。

“是啊……”你的声音仿佛飘在远方。

我翻了个身，立刻睡着了。

325.

第二天下午，你就出院了。

进医院时，是我抱你进去的，你的脚没有着地。

出医院时，是我推你出去的，你的脚没有着地。

你坐在轮椅上朝我笑:“我挺沉的，辛苦你啦~”

我翻翻白眼:“你压在我身上睡觉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感谢我？”

326.

除了Bella，Steve也来了火车站。

他听说你要回南方，于是来送行。

他说:“导师，我到冬天的时候还会选择在艺校进修的，希望你可以回来继续指导我。”

你跟他抱了抱:“你很有天赋，我相信你将来会在绘画界做出一番作为的。”

Bella也上前想要抱你，但你拒绝了。

你歉意地解释:“Bella，为了防止你也变成我这样，我现在不能抱你。”

小儿麻痹症不能传染大人，但会传染孩子。

327.

Bella还算听话，眼睛红红的掏出一幅画给你:“这是我画的米老鼠，谢谢你画白雪公主给我。”

你接过来笑了:“谢谢你，下次我回来的时候，不只是米老鼠，他的朋友我也画给你。”

Bella立刻很高兴了:“你可一定要回来！”

328.

我没说什么。

你也没说什么。

我想，你是可以从我的眼睛里看出我的不舍的。

在你登上火车前，我把一个准备好的包裹递给你。

你打开看了看，把其中一个珐琅盒子举起来:“这是什么？”

我说:“能让你变成钻石女人的东西。”

你笑道:“39美分，还挺划算。”

我冷笑:“扯，香皂只要39美分，盒子要另付前。奸商啊。”

329.

你最终还是登上了发往德克萨斯州休斯顿的火车。

随行的人，只有Bering夫人和雀斑女仆Hedy。

我找到了你所在的那一面窗户，站在外面朝你挥手。

你看着我笑了笑，似乎有话说。

距离发车还有一段时间，你试着开窗，但几次下来都没成功。

你灵机一动，掏出口红，倒着就写了一行字，歪歪扭扭，但还能认出来:

『Meet ni Winter.』

下个冬天见。我明白。

330.

但老子要打死你啊！

你大爷的！

那是老子刚刚跟香皂一起买给你的口红！

331.

火车发车了。

你又拿着口红写起来:

『Sorry，in.』

……你大爷的。

我笑着跟你挥手道别。

332.

我不悲伤。

因为我会在下个冬天跟你重逢的。

一定会的。

过年好啊亲们！

虽然一再拖更，但我是爱你们的！

感谢你们给的支持！

新的一年还要好好码字(*/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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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Chapter Eigh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