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女巫的预言:她诞生于崭新,她拥有磅礴的生命,她与此不朽,她为追寻真理和自由而闪耀,永不轻视爱、永不服从命运、永不违背规则,致——不死女巫!
不死女巫,她们不同于其他依靠自然而获取力量的女巫,她们天生强大,几百年的寿命,渊博的知识。生来就很少有能危及她们生命的东西,沉睡时会有规则挑选出一位女巫替她履行职责,死后与自然融为一体。
而她们也背负着深入灵魂的诅咒,始终存在于生命的空虚感,以及对永恒偏执地追求,对死亡极端的恐惧。
当一个不死女巫有了后代,这意味着她失去了这个头衔,然后力量和生命很快就会流逝。所以,那些心灵扭曲的不死女巫会把自己后代的女巫之心挖出来,霸占夺取后代的生命。
但命运女神的眷顾,让每一代不死女巫注定杀死自己的母亲,然后夺回来自己的心,进行这个死循环。
只有极少数的不死女巫会消极地放弃力量与生命,进行沉睡,接着就会由规则选出一位普通的女巫代替她履行职责。
那是一件好事吗?
阿扎莉亚问自己,那是一件好事吗?
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硝烟四起时,就算是那些避开普通人生活、躲在森林山川中的女巫也被殃及,很多没能回到自己寻求到自己土地庇护的女巫和家人死在了废墟和炮火之下。
可想而知,那些生命坚韧并且拥有特殊能力的女巫都无法避免的战火,在正常人的世界中简直就是死神永不停息的镰刀。
伊利斯在那场战争中失去了自己的父母,她的母亲本来应该是能活到一百二十岁的女巫,守护着她的家人和那片美丽的森林。
所以当她有了第一个孩子时,她告诉自己的孩子。人类喜欢战争、喜欢伤害别人、为了私欲能摧毁一切,他们不可救药,他们疯狂无知。但当那些无知的人聚集在一起,他们是利刃也是火焰,烧毁任何阻挡他们的东西或人。
但阿扎莉亚不觉得人类有那么可怕,她的朋友有些是人类小孩,看起来就像是一口能吞掉的法式舒芙蕾,在泥坑里摔一跤能哭得很可怜,而且很脆弱。
大部分都是脆弱的,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但这可与伊利斯的想法背道而驰。
她想让年幼的莉亚明白人类的残忍和无情,希望她能在其中保护自己,并且永远不要沾染上人类的残忍。
阿扎莉亚后来才知道为什么母亲那样说,在了解到一些女巫历史后,她记住了一个名字。
泽斯塔,是阿扎莉亚外祖母那一代的不死女巫,为了追求更长久的生命,或者说永恒的生命而与当时的德国合作,在一些女巫和普通人身上做了很多在女巫历史里都称得上恶名昭彰的实验。
也是历届不死女巫中最臭名昭著的一位,但她最终也同样没能逃过命运,死在了自己的女儿手中。
阿扎莉亚对这种西西弗斯式的命运倍感厌恶,这种强加的、不平等的、毫无意义的命运。
无论是哪个族群的女巫,都需要在新年之际将所属的土地加固魔法阵,以此保护领土上的安宁。
也就是在森林周围加固魔法阵时,阿扎莉亚轻易地察觉了自己的变化,与森林融为一体,借任何生物的眼看到其中的一切,听到动物、人类的心跳与呼吸,感受到生命的律动。
这大概是件很糟糕的事情,预言在她身上实现了,那位真正的、从她母亲那里继承了力量的不死女巫选择沉睡,规则在其他女巫中挑选了一个倒霉鬼。
只是不巧,是她自己。
森林的力量与生命以阿扎莉亚为中心转移着,她踩在雪上发出细小且令人舒适的嘎吱声,不停地向森林深处前进。
雪橇犬在背后呜咽地叫着,阿扎莉亚没有回头,直到在一棵巨大的树前停下,这是森林的中心。
是这个女巫家族在文明伊始时立下的承诺和标志,也是每一代伍德女巫的埋骨之处。
阿扎莉亚捡起树枝以树为中心画出一个不规则的多边形,靠近边缘的地方用古怪的文字或者图形围绕。她跪在中心,把十指贴合放在额前做出类似祷告的动作。
每一道在雪上画出的痕迹都仿佛是从地底涌出了绿色的光,风卷携着细碎的雪花汹涌地奔跑,阿扎莉亚的耳边响起似乎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低沉的、嘶哑的、无法被轻易理解的话语。
它说,你无法阻止已定的命运。
它说,生命无法永恒。
它说,你只能等待。
她回到家时又下起了小雪,卷着旋儿地漂浮着,在地面形成了类似雾气的雪墙。雪橇犬们迅速钻回了犬舍,屋子里壁炉还没烧起来,帕特里克正站在客厅看挂在墙上的画。
阿扎莉亚还不太适应这种能清楚察觉到别人情绪的能力,但帕特里克心中落寞孤寂的感情仿佛一团浸水的棉花般沉重地挤压着她。
餐桌上,爱德华心情愉悦地摆放餐具,伊利斯则隐晦地抱怨法国那边的天空女巫预言能力糟糕。薇奥莱特靠近阿扎莉亚,小声问她,是不是心情不好?因为她看起来像是一个刚知道圣诞老人不存在的小孩。
没有,阿扎莉亚轻声回答,只是天气太冷了。
不死女巫的一切,都是无法被预言和占卜轻易获知的,就算是再厉害的天空女巫,也只能从命运中得知一言半语。
阿扎莉亚的心不在焉很明显,连帕特里克都有意地问她怎么了。
“帕特里克,你觉得命运是确定的吗?就像建造房子一样,每一块砖应该放在哪,每一根木头要怎么摆。我们的命运也是那样,注定会在某个阶段遇到什么糟糕的事,幸运和厄运是守恒的?”
“我不知道,”帕特里克抽了支烟放在嘴里,轻轻地咬了一圈,“没人能一直幸运,但没准倒霉才是永恒的。”
“我们家族——是总的那个家族,曾经出现过一个特殊的人,她获得了巨大的力量和权力。但同时那些东西就像诅咒一样,把她变得癫狂,无比偏执,心灵扭曲,”阿扎莉亚平静地说,“当她得到某些东西的时候,就被那些迷惑,最后失去的时候才会更疯狂。”
“然后呢?”
“没有了,这只是一段历史,她最后疯狂地死去,”阿扎莉亚揉了揉发烫的耳朵。“妈妈和小薇都不喜欢这些历史,所以我只能和你聊聊了。”
帕特里克沉默地吐出一个烟圈,随着呼吸的白汽缓缓上升消散。埃莉诺喜欢什么呢?喜欢喝酒,然后在房间里起舞,喜欢参加各种慈善活动,喜欢喝醉后开着车乱逛。
但她不喜欢待在家里,帕特里克回忆,印象里每个人都想逃离那座房子,尽管它美丽宽阔,看上去像个小城堡。
一声猫叫打断思绪,那只乌云盖雪的黑猫从门下专设的小门跳进来,迈着轻盈的小步子走到阿扎莉亚腿边,用脑袋顶蹭着她绕来绕去,不停地喵喵叫。
“她叫罗斯,是我妈妈捡的猫,”阿扎莉亚摸了摸黑猫的下巴,她享受地咕噜咕噜哼唧。“不过她把这当成旅馆,有时候在这吃东西睡觉。”
阿扎莉亚从厨房拿了盘吃的给猫,顺便也拿了几块巧克力分给帕特里克,“不过她有追求自由的权利,不是吗?”
“我不知道,也许她只是不清楚情况,”帕特里克恍惚地说。
薇奥莱特要回纽约,阿扎莉亚如往常亲吻她告别,一瞬间就好像在面前打开一道“门”。
阿扎莉亚站在衣柜边的阴影里,看着面前的两个小孩子——小阿扎莉亚和小薇奥莱特。
小一号的阿扎莉亚举着绘本给小小的薇奥莱特讲故事,一边讲还一边科普白雪公主里的魔镜根本不会整天没事只知道找哪个姑娘漂亮。
她像在找不同,每一个不符合她所知的点都被挑出来,小薇奥莱特抱着一只小熊乖乖地听故事。
讲完后,小阿扎莉亚整理好妹妹的被子,亲亲她的额头说晚安。
这个时候姐妹俩已经分房睡了,但阿扎莉亚讲完故事后都会给薇奥莱特留一盏橘色的床头灯。
阿扎莉亚从衣柜边的阴影中走到床边,熟睡的小姑娘脸颊粉嫩,还挂着几根金闪闪的头发,像是一只小小的白鼬。
“有个好梦,薇薇,”阿扎莉亚亲亲小女孩的脸颊。
……
“莉亚!”
“怎么了?”
“你在发呆?我都和你说再见了,”薇奥莱特委屈地说,“和我道别啊!”
“再见,亲爱的,”阿扎莉亚突然想到。
那是薇奥莱特五岁开始自己睡的冬天,一个清晨,穿着睡衣的薇奥莱特光着脚跳到自己床上。
“莉亚!莉亚!”薇奥莱特蹦来蹦去,把阿扎莉亚踩醒,手里还握着一只杜鹃花。
“你看!”小姑娘把花怼到阿扎莉亚面前,“这是仙女教母送给我的!你看,这是你!她好像还亲了我!”
那时候阿扎莉亚没有立刻告诉薇奥莱特,根本没有仙女教母,也许是母亲放的花。
实际上是自己放的,阿扎莉亚像十一岁那时候一样亲了亲她的脸颊,“一路顺风。”
这是不死女巫所附带的能力,阿扎莉亚现在完全控制不了,尽量减少和人的触碰。
阿扎莉亚接着吧帕特里克送回了伦敦。
“你不进来吗?”帕特里克站在门前问,他以为阿扎莉亚会像去年一样,管制和照顾,那种强烈的被关注感和存在感,奇怪得不让人厌烦。
“No,”阿扎莉亚靠在车窗边侧头看他,露出一个微笑,“我有点事要做。”
“cool,”帕特里克犹豫地轻轻点了两下头,放在大衣口袋里的双手不由自主地向中间靠拢,让他看起来更瘦了。
没走两步,帕特里克又转回去,两只手捧起阿扎莉亚的脸,探进车窗亲吻她。
他的唇形很像猫咪的吻部,很软,很会接吻,十分细致且有耐心地纠缠着。直到呼吸急促,帕特里克放开阿扎莉亚,接着又轻轻亲了一下她的嘴角,“再见。”
“再见,帕特里克。”
他站在门前看着阿扎莉亚开着车离开,犹豫地挪动着步伐,缓慢开门走进去。
除了阿扎莉亚,没人知道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
她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那个人。
1982年12月24日。
那是一座很大的庄园,花园里种着很多品种的玫瑰,用魔法阵维持着美丽盛开,但已经有些要开败的趋势。
屋里没有点壁炉,只点了一盏小灯,比外面下着雪还要冰冷,这是一个罪恶的都市,似乎连雪都要冷。
伊丽莎白正在准备棺材,头也没抬地说,“我正在等你。”
阿扎莉亚看到棺材里已经有一具尸体了,穿着黑裙子的女人,脸被黑纱盖着看不清,皮肤青白。
“你发现了吧?尽管回到过去,你什么都改变不了,想要挽回和实现的事都做不到,时间的规则可比女巫的规则更复杂难懂。就算你回到了这个时间点,甚至是找到了我,那些微不足道的事就像是投入河水中的一滴水,只能融入时间,甚至不能激起一点水花。那些足以改变历史的事,在源头上融化了冰雪使下游溃堤的事,规则会限制你,什么都做不到。”
“我想大概有哪里出了问题,”阿扎莉亚说,“我不想点评你这种行为是逃避还是不负责任,也不像思考怎样通过改变过去来改变未来。我不想继承你的力量,也不想代替你活,而现在,我也控制不了这些力量,这让我很困扰。”
“慢慢地,它就会平稳下来,到时候你想再回来都做不到。你真正担心的,是诅咒?”伊丽莎白把棺盖与棺身装在一起,坐在沙发上,与阿扎莉亚面对面。
“你比我更清楚不死女巫背负的诅咒有多令人难过,你就这样选择逃避吗?”
“我已经知道该怎么消除诅咒,只是我丢了我的女巫之心,”伊丽莎白翘起脚,整个人窝在沙发里,一头金红色发丝此刻黯淡无光。
“你可以找回来。”
“我甚至知道在谁手里,但那个人很难对付,我和她做了约定,但我先背弃了誓言。我知道她有一天会找到我,那个时候我就能完整拿到我的心脏,你,我,和我的恋人,我们都可以摆脱这一切。”
“我们必须要立誓约,保证你说的事会实现,只要我们之中任何一个人的灵魂存在就要遵守的誓约!”阿扎莉亚强硬地要求,“我不需要多余的生命和力量,我只需要不被它们束缚!”
“可以,”伊丽莎白点头,“骗得了外族人,骗不了同族,我不会钻空子的。”
两个人的法阵交汇,融为一体,在阴暗的屋子里闪着几乎能将人眼睛刺瞎的金色光芒,然后散成点点碎光消失。
同时消失的还有阿扎莉亚,伊丽莎白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叹了口气,慢悠悠地躺进棺材里,她将与爱人沉睡。
明天她们将埋进地下,等待光明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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