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房间，薰进屋后随手关上门。
未来正在脱外套，听见落锁的咔嗒声时他回过头，神情顿时又不自在起来。
外套卡在他胳膊上，脱也不是，不脱也不是。
薰笑笑，走过来帮他脱下外套，搭在一边的椅背上。
“梦比优斯……”
未来抢在他说接下来的话之前就开口了：“今晚的章鱼烧超级好吃的！虽然哲平他们中途好像拿了一些奇怪的东西放进去，但也意外的很好吃呢……”
他说得很大声，可分明是在顾左右而言他。
章鱼烧确实很好吃，未来甚至已经将它排在了自己心底“地球美食榜”top2的位置……可只要和薰在一起，他脑袋里好像除了薰之外就再也装不下别的了。
未来转移注意力的手段太拙劣，薰唇角带着一点笑，就那么静静地看他表演，直到未来自己讪讪地停下了。
“梦比优斯，你再躲下去，我真的快分不清你对我到底是喜欢还是讨厌了。”薰这时才开口，朝他靠近一些，轻声道，“别折磨我了。”
这话真假参半。
分不清是假，折磨却是真。
在今天未来来找他之前，这一周时间薰的暴躁几乎整个写在脸上，在学校给舞台剧演员训练的时候，把几个小演员吓得跟鹌鹑一样战战兢兢。
最后演出效果这么好，纯粹是因为他们怕演砸了被薰灭口……
“我当然不讨厌、我怎么可能讨厌你？”
未来很快反驳。
他顿了顿。
“可我一直，都把你当弟弟的。我害怕……”未来颓然坐下。
他有很多担忧。
这一整天，那些想法都在他脑海里盘桓不去。每次因为薰的举止而忍不住欢喜时，更深的忧虑就会随之而来。
尤其在听见薰叫他“哥”时，就更惶然。
他怕塞亚喜欢他纯粹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建立起的依赖，他怕是他作为年长者没能给塞亚好的指引，他更怕真的如泰罗所说，是他阻碍了塞亚去看更大的世界。
羁绊，从来都是梦比优斯变强的来源。而他自己却直到今天才意识到，正是和塞亚的羁绊，给了他最初的力量。
在奥特之母说出“这是你弟弟”的那一刻开始，或者说，从昏迷的塞亚在朦胧中抓住他的手开始，梦比优斯就再也不可能放开塞亚的手了。
【是我让塞亚离不开我的】。
【或者说……是我，先离不开他的】。
一旦产生了这样的认知，恐惧不安就再也无法抹去。
塞亚给了他战斗的力量，可他给了塞亚什么？
从塞亚来地球开始，就总是在受伤，如果没有他，自己大概才会是伤痕累累的那个……他给他的，似乎总是伤疤和痛苦。
未来越想越多，脸色越来越难看，因为愧疚不安而几乎落泪。
他坐在床上低垂着头，薰看不清他表情，可是只一句没说完的“害怕”，就足够让他明白未来心底在想什么。
薰在心里叹气，走到未来身前，半跪下来，仰头去打量他的神情。
未来下意识又想躲开那视线，却被薰抢先开口拦下了。
“梦比优斯，看着我。”
未来的动作一滞，抬眼正对上薰温柔的眸光。
他不再笑了，表情沉静温和，变得有点不太像他。
“你不是总是想听我在遇见你之前的故事吗？我现在给你讲好不好？”
他抬头看着未来，两人维持一高一低的姿势，他也不觉得窘迫。语调平和，最后的问句像在哄一个撒娇的小孩子。
未来点点头。
“离开库尔星之前的事，我不太记得了。那场浩劫大概让我受了点打击，等我有明确记忆的时候，我已经在宇宙里飘着了。”薰说着，边漫不经心地把玩未来的手，从手背的青筋摸到微微凸起的指骨，最后松松握住他的指尖，“我那时带着伤，大部分时间都在昏迷当中，梦里是库尔星的残垣断壁，醒来时眼前依然是空旷又寂静的宇宙……就像处在永恒的极夜里，每天每天，等待我的只有寒冷和黑暗，还有根本难以预料的危险。”
那样的宇宙和父母给他描绘的图景完全不同，根本是一点也不值得期待的末日。
他那时已经忘记父母给他讲过的故事，可心里却分明有一片角落无声塌陷了。
他再也不愿去期望什么。
“有很多年的时间，我每次清醒过来时都在担心，也许今天就会遇见某个不怀好意的宇宙人把我捉回去打牙祭……又或者刚好撞到战争，被卷入其中最后尸骨无存……甚至某个强者无意间劈出的刀光，黑洞，某场爆炸，复活的骸骨，都可能轻而易举地杀了我。”
未来的手开始颤抖，薰于是牵得更紧，依旧不紧不慢地，用平静的语调讲述着。
“可是宇宙人没来。”
“战争、枪炮、刀光、黑洞，也都没来。”
……只有一个稚嫩却温暖的怀抱，和小心翼翼的呼唤。
他说我叫梦比优斯，你痛不痛，要不要跟我回家？
他说我的家里很暖和，有人会帮你治好所有的伤。
所以不要死，活下来。
那是近百年来第一个拥抱他的人。
没有噩梦里怪兽凶狠的獠牙，也没有邪恶宇宙人阴沉的面容。梦比优斯有着和他相似的身躯，漂亮的眼睛里落着明媚的光。
“我一度以为再也见不到光了。可是我还是见到了。”薰牵起他的手轻轻地吻，近乎虔诚，“梦比优斯，你好像从来都不知道你对我到底有多重要……是你救了我，给了我活着选择人生的机会。”
“而我选择了你。”
“梦比优斯，我心甘情愿。”
未来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不想让薰看见自己崩溃的样子，他低着头一个劲往薰的怀里钻。可高度差了点，他最后就把脑袋埋在了薰的肩上，眼泪流得薰领口都湿了一大片。
薰直起身，轻轻抚摸他后脑，心里软下来。
梦比优斯小的时候就总被长辈们调侃成爱哭鬼，伤心起来眼泪能淹了半个小学校。可塞亚一直知道，梦比优斯每次落泪都不是为了他自己。
受再重的伤他也没见梦比优斯喊过疼，却会因为见到别人的苦难而难过不已。
每每看见这样的他，塞亚都会心跳加速。
即使重来一千次，即使梦比优斯不曾救过他，塞亚觉得，他也还是会选择梦比优斯。
比谁都坚强，也比谁都柔软的梦比优斯……
要喜欢上他，简直太容易了不是吗？
“塞亚……”
未来用颤抖的哭腔开口，声音比往日要闷，大概是难过得狠了。
他努力憋着眼泪，一共四个字还说得断断续续。
可他到底是说出口了。
“我喜欢你。”未来又重复一遍，“我喜欢你。”
薰闭了闭眼，将喉头骤然升起的哽塞压回去，将他抱得更紧。
“我觉得我是最糟糕的哥哥。只有最糟糕的哥哥，才会喜欢上自己的弟弟。”未来自暴自弃地说，“可我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
喜欢得连泰罗的教导都可以不管不顾，喜欢得甘愿将一切世俗限制都抛在脑后。
他一点都不乖。
乖孩子不会像他一样乱吃醋，不会暗恋弟弟暗恋得全世界都看得出来。
乖孩子也不会和自己的弟弟谈恋爱。
可他甘愿变坏。
薰在他额头落下一吻。
“不是，你是全宇宙最好的哥哥。”
过去是，将来也永远是。
终于！
这本剧情到这里至少过百分之六十了，百章之内肯定能完结（如果我不瞎写的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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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坏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