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番外一(太子厌)[番外]

今日的赏花宴非同往日。

连御花园的风都裹着几分不一样的意味。

往日里争艳的牡丹、含露的芍药,此刻竟成了陪衬,廊下、亭间立着的未嫁闺阁少女,眉梢藏着青涩,眼底带着微光,比满宫繁花更显鲜活动人。

朝臣们心中更知这宴席的分量,当今圣上子嗣单薄,膝下仅太子这一根独苗,太子的婚事便是关乎国本的大事。

也正因如此,贵妃娘娘才特意借着春日赏花的由头操办此宴,既合了春日景致,又能不动声色地为太子甄选一位品行、家世皆配得上东宫之主的太子妃。

若不是父亲为了攀上太子一带,府里除了我没有别的姑娘,这一切本该与我无关的。

即便我顶着丞相之女的名头,得了近侍贵妃娘娘的首位席位,指尖却总攥着几分不安。

论琴棋书画,我不及吏部尚书家小姐的精妙;论舞姿身段,又输了镇国公府嫡女的灵动,能拿得出手的本事实在太少。

身后传来少女们轻声的笑谈,鬓边的珠花随动作轻晃,衬得人比花娇。

我悄悄垂眸,望着盏中晃动的茶汤,只觉自己在这场热闹的选妃宴上,愈发像个不起眼的影子,渺小得快要融进周遭的花木里。

这场宴会,太子殿下并未到场,鲜少有人看到太子殿下的真容,听闻除了在特殊场合,殿下会特意遮住自己的脸,断绝一切好奇的视线。

申时刚过,宴会正好结束。

我跟着人群慢慢走出宫门,眼看就要踏出门槛,却忽然察觉到一道视线。

说不清那目光是恶意还是善意,更像只是单纯的注视。我心里一警,转头去寻,却没看见可疑的人,只有四处走动的宫女和太监……

一道圣旨,猝不及防地打碎了我藏在心底的未来计划。

若没有这道赐婚的圣旨,待我十七岁那年,定会主动向父亲请辞分家,带着娘亲回到北方的猎户老家,寻一处小院,过起寻常百姓的日子。

那样的生活或许平淡无波,没有锦衣玉食,没有侯门荣光,却能守着一方自在天地,连风都带着自由的味道。

…如果没有圣旨的话。

王公贵族的婚姻从不是心之所向的契合,他们要娶的、要嫁的,从来都不是鲜活的人,而是背后能为家族添势、为朝堂稳固的身份与门第。

太子殿下是储君,肩负国本;我是丞相之女,背靠相府。

在外人眼里,这便是天造地设的匹配,一句“门当户对”,便将两人的终身牢牢拴在了一起。

三个月后,我就要成为太子妃了。

……

……

我从来没见过他,这点我心里无比笃定,没有半分含糊。

脱下面具的太子殿下面容姝丽,眉梢眼角的弧度与神韵,都极似贵妃娘娘,这般出众的模样,只要见过一次,便再也不会忘记。

本该是规矩森严、万人止步的东宫,如今却破例允许我随意出入。

贵妃娘娘特意吩咐过东宫侍卫,要多照拂我,连带着宫内的每一道门,都为我敞开了通路。

我顶着“未来太子妃”的名头,心里揣着几分不自在,硬着头皮迈进了东宫的宫门。

自从那道赐婚圣旨落下后,贵妃娘娘召我入宫的次数便越来越多,直到今日,她话里话外说让我多来东宫走动,还美其名曰“为日后培养感情”。

其实在第一次召我的时候,她就暗示了,不过比较隐晦,我没听出来,第三次的时候她又暗示了一次,我听懂了,但装傻充愣在东宫门口转了一会就出宫了。

但今天贵妃娘娘明示了,我不好再拒绝,于是在门口踌躇了很久。

外界素来有传闻,太子殿下性格孤僻,东宫之中,伺候的宫女太监也就不多。

便是守在各处的侍卫,也个个谨言慎行、嘴巴严实,以至于东宫内的半点消息,都难能传到宫外去。

我竟是在一颗树上发现了他。

未曾想东宫内还栽着一株桃花树,枝叶舒展、花苞满缀,显然养护得极好。

枝干交错间,粉白桃花簌簌盛放,落在太子殿下肩头、发间,衬得他本就姝丽的容貌,愈发夺人心魄。

他在这棵树上睡多久了?

我不知道,也不敢吵醒他,就那样愣愣地看了他半晌。

后来想着别扰了他,便打算安安静静往后退走,可一道带着几分无奈的声音突然响起,瞬间将我定在原地。

“我等了你五天,你才来见我。”

……

……

太子殿下竟意外地好说话。

我此前很少学习礼仪,若不是前几日要未出阁的世家小姐前往皇宫赴宴,父亲恐怕一直会对我不闻不问,直至我成年。

我跪地问安的姿势实在说不上优雅,他轻轻哼笑了一声,便亲手扶起我。

“罢了,怪可怜的。”

他靠近时,身上带着彻骨的寒意,仿佛刚从冰天雪地的寒冬折返暖春,周身的冷气仍未消散。

东宫,并非是散步的好地方,更别提培养感情了。

除了那些绽放得如火如荼的桃花树,四周的其他角落都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这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其主人的个性。

自此次初遇之后,入宫的路线彻底改变,给贵妃娘娘请安的途中总能遇见他。

而他仅用那略带几分落寞的目光看我一眼,我便好似被蛊惑了一般,不由自主地迈开双腿跟了上去。

但贵妃娘娘赏赐的物品似乎越发丰厚了。

我静静地凝视着满屋子价值连城的珠宝首饰,仿佛想通了什么。

与太子殿下相识半月之后,他带我出宫,美其名曰:“东宫已逛遍,不妨去别处瞧瞧。”

不愧是母子俩,我默默思考着。

褪去明黄色的太子服后,他似乎更钟情于身着带有江湖风格的窄袖黑衣,下身衣摆隐约绣着暗色龙纹。

华街上,他戴着黑手套,将我的左手紧紧包裹,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陪我悠然逛完街边的小摊位。

我并无特别钟爱的小物件,然而,在这热闹喧嚣、充斥着人间烟火的氛围中沉浸久了,心情便在不经意间舒缓下来。

蓦地,我感觉自己的左手被轻轻捏了一下,我转头看向他,只见他把一个做工并非十分精致的黑猫半脸面具戴在了脸上,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嘴角泛起笑意。

“怎样?适合我吗?”

“很适合你,阿厌,”我说出他的化名,伸出手,帮他将面具扶正了些。

“说起来,我父亲府内的后花园也有一只黑猫,没有杂毛,身手也很矫健。”

他的语气略带酸,面具下的双眸紧紧盯着我,问道:“那你觉得我和那只黑猫哪个更好看?”

堂堂太子,为何要与一只狸猫相比较啊?

我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完后便顺着他说道:“阿厌更好看。”

他这才满意地闭上了眼睛,语气也软了下来:“帮我摘下来。”

我模糊地捕捉到了周围人对他外貌所发出的惊异赞叹,但他似乎毫不在意,反而对这只黑猫面具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便毫不犹豫地将其购入囊中。

天色渐晚,华街的小摊上,陆陆续续地点起了灯,数以千计的灯盏宛若击鼓传花一段一段地被挂在了屋檐上。

但我不想回府。

父亲的府邸,从来不是我的家。

自圣旨传至相府,他的态度几经转变。不仅为我和娘亲更换了更为宽敞、舒适的宅院,对我也不再是视若无睹。

娘亲对他的态度一直不变,当着所有下人的面对他阴阳怪气一通后,遣走了一众的下人,回到了原本的小院—那里有她种了十几年的菜园子。

倘若说娘亲的心境像那无论环境如何变迁都岿然不动、稳如泰山的榕树,那么我则更似那逆来顺受、不敢改变环境的墙头草。

在送我回府的途中,太子殿下买了一盏极为精美的琉璃灯。

他的右手仍旧紧紧攥着我的左手,琉璃灯照明效果绝佳,远远一照,相府的牌匾便出现在不远处。

我停下了脚步。

“为什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微颤抖。

“殿下,在那场宴会上,您为何会选择我呢?”

事到如今,我猜想,宴会结束后的那道目光,想必就是他投来的。

可我并非什么倾国倾城的绝世佳人,才艺也实在拿不出手,就连讨好贵妃娘娘的心思,也远远不及其他小姐。

这半个月的相处,我明白他并不在意自己的太子妃是否出身显赫。既然他不在乎我的身份,那又为何偏偏选中了我呢?

“...我也不知道,”他沉默片刻后,诚实地说出口。

“只是看着你坐在座位上,模样怪可怜的。”他仿佛陷入回忆,眼角微微撇向左下角。

“就在你要走的那一刻,我突然有种预感,如果我们不绑在一起,以后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他的右手慢慢往上,轻轻握住我的手腕,看似很松,但却是不容抗拒的力道。

“倘若赐婚的圣旨给你增添了烦恼,这是我的过错,你无论怎样打骂我都无妨,但请不要厌恶我。”

他忽然换了神情,把我的手放在他的脸颊上。在夜晚无人的昏暗小巷里,唯有琉璃灯照亮着我和他。

他眉眼间的楚楚可怜被映照得格外清晰,“我期望你能欢欢喜喜地坐着喜轿,与我拜堂成亲。”

“你愿意吗?”

大宁的太子殿下,简直像是个蛊惑人心的艳鬼。

在与他初相识的那段日子里,他的一个眼神便能让我神魂颠倒,满心只想着随他前往东宫。此次,我更是毫无抵抗之力,迷迷糊糊地应了声好。

回到娘亲的小院,我蓦地意识到,成亲后的日子,怕是要被牢牢掌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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