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草莓取得世界“完美糕点”的总冠军之后,了解或者听说的人总会在谈起她时,将草莓挞“天使的微笑”一并提及;就像提到弗朗索瓦就会提到她的第戎蛋糕一样。
当提及瑞秋·赛斯特时,大家当然也会下意识去思考她的代表作是什么,但却几乎没有达成共识的答案。
不过很快就会有人开口了:“巧克力礼服,真的印象深刻啊——”
虽然这只是个笼统的名词。
作为难度系数相当高的制作工艺,巧克力礼服是在升入高年级后才会学习的内容,而且除了真的对此感兴趣,或者为完美糕点做准备之外,很少有人会在平时练习。
瑞秋和塞西莉亚属于前者。
赛斯特组合第一次闯进本校半决赛时,课题就是巧克力礼服。虽然对手比他们高了两个年级,但最后的分数却低了近20分。
绝对的碾压。
后来的学生回看前几届的完美糕点比赛时,这是少有被重播的非世界级完美糕点赛次之一。那套名为“祭天”的礼服,连同各种配饰一起,还被保存在了圣玛丽巴黎本校的展览厅里。
灵感来源于组内两位拥有中国血统的女孩。在上了关于巧克力礼服的料理课之后,早先就表示希望让世界感受中式糕点魅力的塞西莉亚便开始收集有关中式古典设计的资料。瑞秋虽然长期生活在法国,但母亲就来自中国的千年古都,对这方面的文化储存甚至超过塞西莉亚。整个学期,两个女孩子另外安排了一个时间段,天天窝在一处绘制手稿,制作实物。
“祭天”就是她们参照文献资料,以则天女皇为主题设计的。
这套礼服的惊艳只是个开始,当多年之后,草莓组合在巴黎留学时,在学园的糕点礼服展厅里看到了整整13套中式主题的作品,相同的姓名牌也出现了13次。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很少有人会在平日练习巧克力礼服的制作,但有一个时间点是大家都会去做的——圣玛丽的学园祭。作为培养糕点师的学校,参加学园祭晚会时穿巧克力礼服也是特色之一。
塞西莉亚是个明艳张扬的姑娘,上周刚和同组的蒂莫西确立恋爱关系。来自亚平宁半岛的男孩表示想在学园祭舞会上和塞西莉亚一起跳舞。
塞西莉亚兴致勃勃地裱花,回过头却发现好友只是在进行一般的训练。
“瑞秋,你设计好要穿什么样的礼服了吗?”她问。
瑞秋没有停下手中的事情:“我不打算参加舞会,所以也不打算做礼裙。”
“哎?这么好玩的场合,而且一年只有一次唉!”塞西莉亚试图劝瑞秋,“来嘛来嘛——你不是也很喜欢跳舞的么?而且去年我们都只能穿一般的礼服。”
“但是……”瑞秋敛眉,“我不习惯那种场合。”
塞西莉亚表示疑惑:“不习惯?”
去年的舞会,博兰特中途因为有事提前离场了。塞西莉亚和蒂莫西玩得都很投入,根本没注意到瑞秋一直坐在大厅一隅的椅子上,默默用银勺挖着碟子里的甜点。
那天晚上,瑞秋一个人吃了六块蛋糕,直到最后感觉胃隐隐作痛,便起身走到阳台上透气去了。夜凉如水,第二天她就有点小感冒,整个人晕晕沉沉了半天。
她喜欢跳舞没错,但校园祭并不是适合她跳舞的场合。
“人多的场合。”瑞秋解释道。
塞西莉亚了然。
她走到瑞秋身边:“你必须来参加——”
未等瑞秋开口,塞西莉亚接着说:“瑞秋平时没怎么和组外的同学来往吧?说实话如果不是同在一组交流比较多,我也会以为你是个难以接近的人——但是,现在的我知道,没有比你更温柔的人了。”她一把抱住瑞秋蹭来蹭去:“你听我的,保证没问题。”
——
博兰特和蒂莫西既在同一组合,又是同一宿舍的室友,还志趣相投,简直是综合天时地利人和的同伴。二人一同前往会场的路上,春风得意的蒂莫西觉得应该关心一下友人的情感状况:“喂,博兰特——我和塞西莉亚才认识两年就在一起了,你和瑞秋都认识十二年了,怎么进度还和乌龟一样?”
博兰特试图用爆栗来代替说话。
蒂莫西早有防备地躲开了,他笑道:“好在其他人都不敢和瑞秋搭话,你成功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这对博兰特来说的确是件好事,但他却依旧叹了口气:“瑞秋她…明明不是那种孤僻的人啊……”
“在我们面前确实啊,”蒂莫西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但是也只有我们几个知道了——这叫外冷内热吧?”
博兰特摇头否认:“你还不够了解她。”
——
会场虽然很大,但蒂莫西还是很快发现了女朋友的身影,然而瑞秋并没有和她在一起。
“瑞秋还没有来吗?”博兰特问。
塞西莉亚神秘一笑:“自己去找啊。”说罢,她就挽着蒂莫西的手离开了。
博兰特环视一圈,还是没有发现女孩的身影。不过参加舞会的人装扮各异,即便是很熟悉的人也不是一眼就能认出来的。
既然要自己去找的话,对方也可能不在这里吧。
博兰特走到阳台处,这里比较安静,只有一个身着欧式礼服的金发男子站在栏杆前。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博兰特看不清他的长相——对方戴着一张夹杂着墨绿色的金色面具。
博兰特颔首致意,拨打了瑞秋的电话:“你人在哪里?”
电话中传来的嘈杂声和大厅里的一模一样。
博兰特没有挂掉电话,又往回走去。
怪不得方才他没有找到她——瑞秋化了极不常见的银色妆容,头上还系着银纱花饰,遮住了一半面容。明明是诡异的中世纪巴尔干风格,但确实很漂亮。
只是恐怕连她的家里人都不见得能立马认出她来。
所以才有这么多人围着她搭话么?!
博兰特的心情很是复杂。他艰难地挤进人群,一把拉住瑞秋往阳台走去。
同班同学朝他嚷嚷:“博兰特你干什么?我们待会儿要去跳舞了——”
博兰特凌厉地扫了他一眼。
瑞秋回头致歉:“不好意思我一会儿再回来。”
“这是怎么回事?的”博兰特松开瑞秋的手腕,抱起了双臂。
瑞秋发自内心微笑道:“我已经很久没这么尽情跳舞了。”
博兰特愣住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瑞秋的这种状态了,就像,在进入圣玛丽之前一样。
“塞西莉亚说,我应该打扮成认不出是赛斯特的样子,这样就可以没有顾虑地跳舞了。”瑞秋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装扮,“礼服做得还不错吧?妆是塞西莉亚帮我化的。”
挑染了红发的姑娘,化妆的技术也是一流的。
博兰特也笑了:“嗯,很漂亮。”
刚刚的情绪顷刻消失了,但他很快又反应了过来:“你怎么突然……”
瑞秋作为赛斯特家族的独女,她的父母是不可能容许女儿性格孤僻的。然而,一个灵魂向往自由的姑娘,即便现实无法扭转,也会显露出反骨。
她听从父亲的话,学了一切要求的课业,包括舞蹈、音乐、外语、高尔夫甚至格斗术。但是她却拒绝和父母参加任何外出宴会。
就像一朵深谷幽兰,美丽却无人窥见。
安东尼奥倒也没有逼迫女儿,甚至在发现女儿梦想成为一名糕点师后,主动提出要送她来圣玛丽读书。
他给了女儿能给予的所有自由,却死死控制着一点——瑞秋将来必须接手家族事业。
这是一对看得极为通透的父女。
父亲清楚怎样才能让女儿毫无异议地接受早就规划好的未来。女儿清楚自己能得到哪些东西,就得失去哪些东西。
瑞秋年岁渐长,早已不是以前那个执拗不谙世事的女孩了。所以她想做出改变,变回那个真实的自己——塞西莉亚为她准备了这次契机,改变周围人对她的旧有印象。
“我们在圣玛丽读书已经三年了吧?时间过得真快啊。”瑞秋答非所问。
“你是在想过去的事还是未来?”
“你还真了解我啊,”瑞秋笑了笑,“我还是想做一名糕点师的,但那个未来可能并不会来临。”
博兰特攥紧了拳头。
——
在知道舞会上温柔和善的银妆少女就是瑞秋以后,原先一直不敢和她搭话的同学全都放开了。
女生们发现原来程汕也和她们一样不了解瑞秋,于是结伴约瑞秋和她们一起做糕点。男生们把先前博兰特的话抛到一遍,在走廊遇见瑞秋都会嘻嘻哈哈地打个招呼。
即便就在本校升学,这也是学业繁重的一年。博兰特注意到邻座的几个同学最近总是鬼鬼祟祟把头埋在座位上,后来竟发现将近半个班的同学都在“借鉴”瑞秋的作业和笔记。他一头黑线,最后只能扭头转移视线。
无怪三年后当他们听说瑞秋·赛斯特没有成为糕点师,而是预备接受父亲的事业时,会那般错愕感慨——交情都是一点一滴汇积起来的啊。
——
瑞秋仿佛经历了相当漫长的一场梦。梦里她又回到了学生时代,那段她全心全意追逐糕点师梦想的时光。然而梦醒之时却并不愉快,因为她是被自己的精灵搭档那冷冰冰的嘲讽吓醒的。
瑞秋猛然起身,下一秒就撞到了额头。她疼得闭上了眼睛,揉了半天,睁开眼却望见安利也和她一样的动作,在揉额头。
“你醒了瑞秋,”他放下手,额头上的红印还是没有消退,“还感觉不舒服么?”
眼前的人的确是安利,但是看上去貌似……
她的记忆渐渐复苏,想起了自己是和安利送彼得回巴黎的时候,被精灵的魔法一起传送到甜点王国来的。
所以安利看上去才会是这副模样。
香芋在别人看来是个高冷孤僻的精灵,但作为从前的搭档,瑞秋了解她的个性只是有点小别扭。
傲娇的精灵表示要瑞秋在五十个蛋糕中尝出哪个是她做的,答对才同意帮忙。
这显然也掺杂了对她之前没坚持做糕点师的小小报复心理。
瑞秋接受了。然而没有神之舌的她做不到一个蛋糕只尝一口就能说出其间的差别,于是在找到正确答案之后,她脸上淡定的表情再也挂不住了。她轻蹙眉头,一只手扶在自己的腰际,最后实在撑不住,蜷缩在地上,胃疼得直冒冷汗。
安利之前一直忧心忡忡地沉默着,本以为她确实神色正常,结果最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瑞秋?瑞秋——”安利赶忙揽过她,声音焦急,但妻子却已经瞌上了双眼。
——
瑞秋摇了摇头,打起精神回道:“好多了,抱歉让你担心了。”
“真是的,自己有胃病还强撑着不说,你是觉得我就是这么不可理喻的精灵吗?!”香芋一脸凶恶,倒真有几分不可理喻的样子。
瑞秋表示歉意:“对不起香芋,这并没有多么严重,不用担心——我也觉得自己需要些惩罚,为你,也为我自己。”
香芋扭头不看她:“好了,我已经按照约定让那个男孩子去巴黎了;你现在也醒了,早些回人界吧——那边马上就要天亮了。”
没有意识的状态下是没办法经过通道的。
“嗯…谢谢——”
安利扶着瑞秋跟在洛恩身后,走出去前,一直沉默背对着他们的香芋轻声开口:“瑞秋,等你成为糕点师了,我会去找你的——”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