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托·赛斯特今年已经快七十岁了，因此当安东尼奥夫妇见他一大早居然从柏林飞来巴黎，着实吓了一跳。当时两人正准备将行李提上车去，一开屋门，就见乌泱泱一片人，刚要按门铃。
“爸爸？！”安东尼奥事先也没收到消息，“你们怎么来了？”
奥托没有回答，径自进门一步，摘下了挂在脖子上的白绸巾。安东尼奥连忙接过，将原本提着的行李箱又放了下来。
“你这是要出门？”老父亲问，目光却没有看他，只定定正视前方。
“是的，我和安正要去赶新西兰的航班呢。”
“哼，”奥托的拐杖敲了一下地板，“你们倒是潇洒，把家族的事业丢给瑞秋，现在是什么也不管了。”
“发生什么事了？”安东尼奥向后面的兄弟做口型询问。
兄弟几人耸了耸肩，都一脸微妙的表情。
“总之先进来说话吧，爸爸，请——”最后还是唐安率先打破僵局，打开旁边的鞋柜给来人准备拖鞋。
赛斯特家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多客人了，奥托·赛斯特叫上了安东尼奥之外的三个儿子，连同一群小辈，客厅顿时坐满了人。
“我去准备些茶点。”唐安从包里拿出手机，打算再改签个航班。
“让管家去就可以了，你留下，安。”
夫妇二人已经很少见到气氛如此严肃的家族场合了，唐安答应一声，和安东尼奥一起坐了下来。
沉默一阵，安东尼奥似是想起了什么，干笑道：“我记起来了，今天是瑞秋的生日，我的秘书昨天就已经把礼物送过去了。今年安利也在法国，真不错呢。”
“他先前一直待在日本，怎么又回巴黎了？”
“这个啊，安利原本就是去分校任教两年，时间到了自然就回来了。”安东尼奥解释，“不过他最近在做一个项目，还是在日本，估计之后还会再过去一段时间。”
“哦？是么——”奥托挑了挑眉，“到时瑞秋也会和他一起？”
管家这时将泡好的红茶端了上来，安东尼奥接过一杯，就着氤氲的水雾抿了一口：“这我倒是不清楚了，还没听他们提过呢。”
啪的一声脆响，老爷子直接将手中的红茶扔在了地上，薄薄的瓷器裂成了碎片。茶水在地毯上漫开，很快便渗了进去。“你这是什么态度？赛斯特家族的当家把自己的姓氏都给改了，瑞秋将来，是不是又打算去当什么糕点师了？我算是知道她怎么敢这样自作主张了，都是你放任的结果！你要是这么看得开，怎么不把手底下的产业交给本家的兄弟打理？起码不会沦落到连姓氏都保不住！”
“您怎么能这么说呢爸爸！”安东尼奥并没有被老父亲突来的怒火吓到，“这都什么年代了，瑞秋已经结了婚，接手赛斯特的产业也这么久了，我们没有立场干涉她的决定啊。”
早先在德国，赛斯特家族也算是贵族阶层；但到了瑞秋的祖父这一代，却已经没落了，空有一个头衔，实质上几乎没有资本支撑荣耀。
赛斯特家族的现今成就，是安东尼奥·赛斯特另辟途径获得的。他有金融的天赋，大学就读的就是商学院，之后又一手打造了以赛斯特为名的家族企业，使赛斯特家成了少数兼有巨额财富和贵族头衔的名门望族。
然而隐藏的问题是，安东尼奥不到五十岁就退休，把自己的事业全部交由爱女接手，本家的人从一开始就是有想法的。
瑞秋的三位叔伯在她父亲当社长的时候，就已经各自分管有一部分的家族事业了，他们各自的儿女大多也都选择在大学毕业后跟在长辈身边。对于他们而言，安东尼奥所做的是复兴赛斯特家族，所以他选择直接让自己的女儿成为当家人，是一件合理又不合理的事。
瑞秋公开更改姓氏，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只不过这岌岌可危，以往父女二人还未真正意识到严重程度，这才有了今天的大场面。
“你听好了安东尼奥，”奥托·赛斯特用两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儿子，“瑞秋自己的事，不管是要当什么糕点师、还是拒绝看什么心理医生，随她怎样我都不管；但是只要牵涉到赛斯特家族，我绝不允许她自作主张！现在，瑞秋和安利住在哪里？你带路——”
——
“我刚入学圣玛丽的时候，学校还只为家在巴黎以外的学生提供宿舍。虽然圣玛丽是祖母一手创办的，但祖父并没有给我一些特殊照顾。”说话的时候，安利已经把车停在了路边的车位里。他撑着伞，另一只手挽着瑞秋，沿这一条并没有很繁华的街道走着。“留卡斯家离学校不近，平常上学通勤总要花上很长时间；那时我就想，还是应该住得近些。”
瑞秋接道：“我入学那年，刚好是圣玛丽新宿舍建成的第一年，所以我就没有遇到这个困扰了。”
安利笑了笑：“是的，后来你还申请到了单人套间，边上有片树林，窗户打开的时候，风就会把叶子吹进屋子里。”没等瑞秋开口，他继续说：“那个时候我陆续参加了一些比赛，也拿了一些奖金，就在学校边上租了一间房子。”
二人已经走上了一栋房子的楼梯间，安利指了指上面：“四楼，走吧。”他继续解释：“工作以后我觉得这里还是挺不错的，所以就买了下来，忙的时候，长期睡办公室的沙发影响工作效率，晚上我就会住过来。”
“原来如此——”瑞秋了然，“我以前还奇怪，连续十天半个月都不回家住，安利老师真的不会过劳吗。”
“那还真是见笑了，”安利拿出钥匙，递了一把给瑞秋，用另一把一模一样的开了门，“虽然不如家里宽敞，但两个人住还是绰绰有余的；今后如果需要的话，随时可以过来。”
“需要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呢？”瑞秋换了鞋四处打量，这套房间是南法风格的，装修很符合安利的审美。家具物件之类的都很简单，看得出主人在此处住的时间并不多。她走到落地窗前，伸手去拉合着的窗帘。
安利从容不迫地用水壶烧水：“今后你如果想来圣玛丽教书，或者想躲一躲家里人的时候。”
窗户外的雨仍纷纷而落。
“这是什么意思呢？”瑞秋眯了眯眼，望向下方街道上零落走着的几个行人，没有转过身来。
“就是字面意思哦，”安利语调温和未改，他从橱柜里找出一袋咖啡豆，又去翻磨咖啡的小机器，“昨晚塞缪尔先生不是说了吗，今天赛斯特本家有聚会。你不愿意去，是不想因为公司的事和他们争吵吧——从赛斯特投资玛丽花园开始，我还是多少知道一些的；虽然你不和我讲，但这种事并没有那么容易解决。更何况，有些事只看结果，如果因为感情原因中途作出不理智的决定，最后反而会功亏一篑。”
他把咖啡碟子递给瑞秋，自己也抿了一口：“所以啊，我们今天就待在这里吧。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日蛋糕？我们可以先去楼下买材料。”
瑞秋接过咖啡放在一旁，她的动作有些急，还是滚热的液体倾洒出来，烫在她的手上。瑞秋却毫无知觉一般，只一把拥过身前之人，力气很大，安利也晃了身形。他有些错愕，但很快便弯了眉眼，同样回搂住对方。
瑞秋比他矮了半个头，两人贴得很近，他的鼻息盈满了女子发间淡淡的橘花香，带着几分巴黎落雨的潮湿。
她闷闷开口：“我要一个你以前从没做过的蛋糕。”
——
海蒂打来电话时，安利和瑞秋刚走进一家专售蜂蜜的精品原料店，打算买制作蛋糕所需的原材料。
“如果爷爷真的到家里来了，请转告他晚上我会和安利一起回本家见他。”她拿了一罐写着青提风味的蜂蜜，示意身边的人看看，又朝电话那端嘱咐：“你好好招待客人们，别让他们去厨房。草莓他们忙着准备比赛，不要因为这些事情干扰他们的进度。”
瑞秋挂了电话后，安利也仿若没有这个插曲般，自顾自又拿起橱柜上的另一瓶原料，问道：“这还有青柠风味的，你更喜欢哪种？”
“都喜欢。”
安利将两个瓶子都放进购物篮里：“那就各买一瓶吧。”
瑞秋如愿以偿吃到了一个崭新的柠檬青提蛋糕，她舀起最后一块奶油送入口中，将调羹搭在碟子上。
“多谢款待。”
“你喜欢的话，之后的婚礼蛋糕也做这个风味怎么样？”安利坐在一旁，他已经吃完了自己的那块，正在喝着红茶。
瑞秋翘起一只腿晃荡着，往后靠在铁制的椅子上，一只手漫不经心搭在膝盖上，露出了意味不明的微笑：“好啊，做一个五层的版本。”
“那我可要好好挑个时间准备了。”安利放下茶碟，看了眼手表：“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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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柠檬青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