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神创造了一切。”

柳睁开眼睛，她喘着气打量着周围，圣洁的教堂内无比绚烂的玻璃花窗倒映着光斑。伊莉雅轻轻扯了扯柳的袖子，柳看向身旁的伊莉雅，伊莉雅摇了摇头，柳意识到大家都在祷告，她连忙双手合十握拳放在胸前，然后闭上眼眸。

怎么回事，她昨天不是在医务室吗？晚上还有人敲了医务室的门来着。

神父已经念完了最后一部分，教堂的撞钟声再度响起来，人们站起身陆续离开。柳跟在伊莉雅身旁，伊莉雅语气中有些责备：“你怎么睡着呢，这可是对神明的不敬，第一天就……”

“第一天？”柳顿住步子，她重复着伊莉雅的话：“你说第一天？”

伊莉雅神色纳闷：“是啊，你怎么回事，对了我可能还不记得我，我是……”

“伊莉雅。”柳准确无误地念出她的名字：“你是伊莉雅，来自英国，母亲是法国人。”

伊莉雅眼神中掠过一抹诧异：“你居然记住了！我还担心我在自我介绍上太过繁杂，让人记不住呢。”

“柳，你可真是个奇迹。”

柳听到这般夸赞的话并没有产生什么喜悦的心情，她看向教堂门前的圣天使雕像，停下来抬头看着雕塑，她回想起手册内吉尔伽美什的照片。

“柳，老师说了，最好不要站在圣天使的下方。”

柳回神，连忙撤开一步。她点点头，问伊莉雅：“伊莉雅，你知道关于圣天使像的传说吗？”

“当然，这个在手册上有写。柳你难道没有看手册吗？”

柳看着面前的女生，她轻轻一笑，将发丝别在耳后：“我的手册还在宿舍楼里，还没来得及看。”少女伸出手牵住伊莉雅，放缓声音道：“你可以给我说说吗？”

伊莉雅显然是一个很热心的女生，她极为耐心地给柳说着关于圣天使像的传言。

伊甸学院始建于百年前，由一位中世纪的女公爵出资建造，因拥有无数繁花而被称作伊甸，意为上帝的后花园。之后学院引来许多不同的学生，关于学院内最常见的圣天使像也有不同的说法。

“但是最靠谱的说法，说这位天使是爱神丘比特。”

柳愣了愣：“爱神手中拿的是弓箭，可不是水瓶。”

“是啊，但是之所有会有这个说法是因为图书馆的记载里写：爱神来临到此间。所以才会这样认识，画室中的大多数创作都是将祂当作是爱神。”伊莉雅的语气忽然沉下去：“但是有一点需要注意的是，关于圣天使雕像爱情传言有很多很多，其中最广为知道的是——”

“关于圣天使的爱慕之心。”

伊莉雅拉着柳坐在一棵梧桐树下的长椅上，圣天使雕塑就在不远处，阳光正好落在周围，从树叶中落下光斑来。

“有一对恋人为了证明彼此是真心相爱的，他们相约好在晚上一起前往圣天使像面前，由圣天使见证他们的爱情。”

伊莉雅故意卡壳不继续往下说，柳下意识抓紧自己的袖子，她意识到伊莉雅会说出一个足够影响到接下来走向的话。

“结果第二天，他们一同溺死在了圣天使雕塑下的积水池里。”

“这是对他们不忠诚爱情的惩罚。神不认可他们虚伪的爱。”

柳愣在原地，伊莉雅以为她被自己说的故事吓到，连忙安抚道：“怎么了，柳？被吓到了吗？”

少女摇摇头：“没，只是没想到这背后的故事居然这样凄惨。”

伊莉雅却不以为然：“这有什么，他们的爱不忠诚，被否定不是应该的吗？”

“可是，死亡……”

伊莉雅眼神空洞地看着柳：“死亡是他们唯一可以报答给神的了。生命，是他们能付出最好的东西了。”

柳往旁边挪了几步，她下意识远离了伊莉雅，但很快伊莉雅又面露笑容，声音甜腻：“哎呀，只要真心相爱就不用害怕这些。况且拥有一个真心相爱的人，不才是追求爱情的重点吗？”

女生握住柳的手道：“如果柳要是恋爱了的话，会选择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真心相爱的。”

伊莉雅露出满意的笑容：“对啊，所以圣天使是正确的，不忠诚、不真诚的人都应该死去。”

柳站起身和伊莉雅说自己还要回宿舍，匆匆忙忙地离开了。伊莉雅站在原地看着少女的背影，她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圣天使像，什么也没有说。

黄昏落在整个人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盛大，太阳煌煌，空气中却弥漫着如同雨后尘土翻出来的气息。柳并没有回宿舍楼，她要弄清楚自己为什么又回到这一天。

时间如果无法往前推进的话，那推进的条件是什么，这些她都还不知道。

少女在脑海中检索着有用的信息，刚刚伊莉雅讲述的怪谈内有提到两个地点：图书馆与画室。

柳停在路边看校园的地图，离她现在所处位置最近的是画室，图书馆则需要穿越大半个校区。柳仰着头将地图记在脑海中，她的思绪又想到昨日在医务室见过的那个金发青年。

对方显然也是学校里的学生，而且给柳的感觉很特别。和蜜尔还有伊莉雅都不同，蜜尔和伊莉雅给柳的感觉很多时候一种非人感，但那个青年没有，不，也许也是有的，但柳并不在意那点非人感，重要的是对方给予自己一瞬间的感觉。

得找到他。柳这样告诉自己：在这个看起来正常，实则暗流涌动的学园里，对方也许能救自己。

柳相信自己的直觉，不会出错的。

少女甩了甩脑袋，用手拍拍脸颊，呼出一口气。现在去画室还能赶在熄灯前回来！

伊甸学园确实很大，而且绿化很好，如同伊莉娅所说，这里到处都有圣天使像，而且每一个圣天使长得都一模一样。之前在教堂门前柳没有好好打量这个天使像，现在才发现这个天使居然没有双眼，也不知道是什么典故，毕竟这个学校都已经那么奇奇怪怪了。

柳摸索了一会后，记住自己来时的路，判断好了方向，根据地图的指示，她小跑着走进某栋教学楼里，而画室就在这栋建筑的二楼，最里边的那间教室。

教学楼整体是红白的风格，火红的墙体和雪白的尖顶，然后窗户也是雪白的，整体给人的视觉冲击感很强。柳发现这个空间内的四栋教学楼最终都成了一个口字，也就是说彼此的连廊完全就是互通的。

柳把这个特点默默记下，她推开那扇深红的大门，然后找到楼梯开始往上走。

因为现在是休息时间，所以教学楼里十分安静，甚至没有亮灯，每一间教室的门都是紧紧闭合的状态，一眼望去只有蔓延的黑暗在逐渐吞没着什么。柳下意识放轻自己的呼吸，生怕惊扰到什么不该惊扰的东西。

身后的门发出吱呀一声，整条走廊的声控灯瞬间全部亮起。

柳被吓到，她看着身后关上的门，意识到自己现在只能往前了。少女暗自给自己鼓气，随后从左手边的楼梯往上走，她的目标很明确，只有二楼画室。

别的都不重要。

柳和自己如此说道：恐怖片的配角会死就是因为太好奇了。

楼梯间比较昏暗，感应灯似乎不太灵光的样子，两旁的墙壁上挂着一些名人的肖像画，下方写着名，但是面容都不清晰，柳也没有仔细去看那些名人的脸，心里总觉得这些人在看自己，忍不住加快脚下步伐。

少女原本是小步往上，逐渐跑起来，鞋跟在木制的楼梯上发出有规律的哒哒声来，而很快柳就发现这条楼梯似乎有些太长了，怎么也走不到头的感觉。

柳停下步子，回过头看向身后的楼梯，那扇门还在原地，两旁的肖像画也不曾变少，再抬头，出口也近在咫尺，却怎么也走不上去。

时间，重要的是时间。柳才惊觉自己没有带手表之类的东西，可以确认现在的时间，一切似乎陷入了僵持。

“这算什么啊……”柳呢喃一句，然后拍拍身下的台阶，随地坐下，压好裙子。

柳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困了，托着下巴闭上眼睛。耳边似乎传来了管弦乐的声音，柳撑开眼皮，想起那张地图，音乐教室似乎就在这栋楼上，是有人在排练吗？

我原本要做什么来着？

柳歪歪头，看见了墙上的标语：珍惜光阴，珍惜时间。

哦，我要去画室！柳猛地站起来，她提了提裙摆，又继续往上走去，而这一次楼梯没有变长，柳踩上最后一阶台阶的时候，管弦乐的声音恰好结束，而那扇门，随时都可以触碰到。

少女回头，楼梯依旧，而所有肖像的眼睛都看向了柳。柳吓得后退半步，她抿唇，头也不回地扎进了二楼的那扇门里。

二楼和一楼的装潢完全不一样，墙被分成两个颜色，上半部分粉刷成白色，下半部分贴着血红的瓷砖。柳小心翼翼把门推开，手指触碰着红色的部分，却发现那根本不是瓷砖，而是刷着的红漆。

柳莫名想到了医院，医院的墙上就会刷这样大面积的绿漆。而两旁的墙上也挂着各种各样的肖像画，柳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她鼓起勇气继续往前走。画室就在走廊的最那头，靠近窗户的那一间。

楼道里很黑，灯亮不起来，窗外的天色已经逐渐昏暗下去，只有残阳余晖从那巨大的窗子里落在树梢上，那是一棵老梧桐，树荫斑驳着滚落满地，路灯悬挂着像是第二轮太阳。外头起了风，梧桐叶子叫稍稍晃动，像是个招手的人。

柳低着头往前小跑，她觉得肖像画上的人会活过来，得快点走进画室里。

纤细的手搭在门锁上，柳深呼吸，用力一推，灰尘迎面而来。

“咳咳……”柳抬手挥了挥，空气里充满着尘螨死去的气息，放眼望过去整个画室空荡荡，屋子里没有窗户，不流通的空气更是增加了死气，靠着墙边堆放着许多石膏像，盖着一层层白布，一直蔓延到中央，而在中央只有一个画架。

柳小心翼翼靠过去，坐在画架前，画布上存留着一幅圣天使像素描，潦草的笔触可以看出绘画者的心情很慌乱，圣天使的背后是柳每次醒来的教堂。柳的目光却落在圣天使手中的水瓶内，柳凑近一看，却发现了一双眼睛。

“啊！”柳猛地站起来，她下意识尖叫出声，低头看着圣天使像，圣天使没有眼睛，而这张圣天使却画上了眼睛，留下晶莹的泪。柳意识到这幅画似乎在产生什么变化，她悄无声息开始远离这幅画，却发现脚下有月光。

一抬头。

面前出现了一扇巨大的窗户，而窗户外面是血红的天空，圣天使的背影沉沦在此。

不对劲！

柳转身就要跑出画室，却发现走廊上的门全都打开了，蒙着白布的石膏像站在门边，虽然看不见脸，但柳知道，白布下面的眼睛在看着自己。身后传来动静，柳一回头，和一处石膏头对上脸，圣天使的上半身，粗略雕刻的眼睛留下晶莹的泪水。

为什么哭？

圣天使为什么哭泣。

这在预示着什么！

眼下少女没有更多思考时间了，她拔腿就跑，这些石膏像明显不太对劲，再停留在这里那就是自己傻了。

身后的窗户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拍打着，柳跑到楼梯口正要打开门，忽然有一双冰凉的手抱住了她的脖子，柳身子僵硬，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靠近自己，但是她不敢回头。那双手触摸着她的脸颊，一股水腥味逐渐在鼻腔内蔓延开来。

柳闭上眼睛，以为自己今日就要命绝于此的时候，面前那扇关上的大门被重重推开，发出嘭的一声！

“呼呼……”低沉的声音传来，身后发出刺耳的尖叫，柳睁开眼睛，发现那双手已经消失了。柳腿有些软地瘫坐在地，手扶着墙壁。她才发现面前瘫着一团软肉，上面的五官扭曲挣扎着，发现柳在看自己，那坨软肉便蠕动着靠近少女。柳手在墙上抓了抓，试图站起来，但是连续尝试几次都没能站起来。

就在那软肉即将触碰到柳之时，又是一坨东西砸在软肉上。

软肉发出一声尖叫，默默收回了自己的那坨肉。

柳趁着这个间隙连忙站起来，她贴着墙走出门去，还没来得及思索着写东西是从哪里被踢进来的，就看到三楼又一坨肉滚下来。

脚步声传来，柳愣愣地看向三楼走下来的人。

金发的青年手中抓着一根棍棒，他神色漠然地看着那些挤在一起的软肉，一步步走下来。

柳迟钝地眨眨眼：“是你！”

这金发的青年，正是昨日在医务室见到的那人！

对方没有分给柳一个眼色，他走进二楼里，一脚将那弥漫的软肉踩碎。柳看看下楼的通道，又看向青年消失的地方，她一狠心，转生重新走回二楼。

“等等！”柳追上金发青年，对方步子迈得大，少女要小跑着才能跟上：“等一等，画室，画室里面。”

“画室里面有石膏像！”柳尽可能地说着自己知道的消息，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对方说这个，但潜意识里柳觉得对方或许是这个诡异学园里为数不多可以帮到自己的人了：“那个石膏……”

两人停住脚步，柳看着又一次关闭上的画室门，她扬起头看着青年英俊的面庞：“那个石膏像会哭……”

话音刚落下，就见金发青年一脚踹开木门，发出嘭得一声，随后钟声响起，柳心中暗道不好，她一冲动抓住青年的袖子：“名字！你的名字！”

对方终于回头看了一眼柳：“放开。”

柳摇摇头，抓紧袖子：“请告诉我你的名字，对了，我叫柳！”

钟声落下，象征着晚休时间到。天地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