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炎龙(二)

古老城市,豪华浴场。

吴末支支吾吾,拼命摆手:“玛露希尔,我自己来就……”

“呜哇!你终于开口啦!”玛露希尔一下抱住她,

“我刚才一直在害怕,怕你其实忘掉了我们。你还记得我。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呜呜呜。”

吴末摸摸她的头发,又替她擦去眼泪,却在金色发丝和已经足够花的脸颊留下更多血迹:

“哎呀,这……”

“哈哈!哈哈哈!”玛露希尔眼睛还湿漉漉的,却抱着她又笑出来,

“所以说,真的得快点洗干净啦!”

吴末最后也没能改变她的主意,只好忍着羞赧,由玛露希尔为自己冲洗干净。以及……检查皮肤恢复情况。

吴末:“这个真的不用了。”

玛露希尔:“可是我很担心你!”也许是在浴场的缘故,她的绿眼睛看上去蒙着一层水雾。

吴末:可恶,好可爱,根本无法招架!

玛露希尔:成功。

两人一起舒服的坐在浴池中,玛露希尔手指温柔抚过她的后背时,吴末却想起那个法阵带给自己的熟悉感受,忍不住问:“你使用的那个古代魔法,到底是什么?”

“只是为了让你复活,绝对没有问题。”玛露希尔拍拍她肩膀,

“虽然如此,你提醒了我,我们一会还是把那法阵消除掉比较保险。”

吴末用上玛露希尔的句式:“你这样说,我反而更加担心你了。”

“因为你伤得太厉害。”玛露希尔顿了下,又恢复轻快语气,

“所以我使用了‘座标’的魔法。”

“那是什么?”

“是能够调用异次元力量的法术。迷宫都与异次元相连,这座迷宫更是。所以我将你和迷宫连在一起,便能借来足够使你恢复的力量。不过别担心,只有很短的一瞬间。”

吴末原本在猜测那也许是寻找汇聚法琳灵魂的法术,听了玛露希尔的解释反而头晕起来,甚至连什么时候被转过身都没有察觉。

“理论就说到这里啦,你本来就是靠直觉使用魔法嘛。”玛露希尔继续替她检查,“啊,这个疤是怎么回事?”

“!?”吴末手摸上下巴,“应该是小时候……”

“真的吗?可你摸的位置不对。”玛露希尔挑了下眉。

吴末怔住,手仍举着。

怎么办怎么办。

她能想到的解释只有一个:“我记不太得了……”

玛露希尔捉住她的手握在掌心,歪头盯着她的下巴。

吴末越来越紧张,背后升起战栗,如果不是没有穿衣服的话,简直想现在就从浴池里站起来逃走。

“唔——”玛露希尔长长嗯一声,最后却笑起来,“我以前确实见过。你好像还和我说过,是你小时候在楼梯上摔的。”

吴末长出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微笑,就听到玛露希尔问:“那里的疤又是怎么回事?

吴末:做人真是太难了!扮演别人更是难上加难!

玛露希尔:哦,我又想起来了。

.

皮肤检查和伤疤盘问环节总算结束,吴末已经满脸涨红,也不知道是热气蒸的,还是害羞的,又或是紧张的。

她换好衣服,走出浴场,暗暗决定要继续维持“因为刚复活所以还是有些迷糊于是不能说话”的人设。

她突然被莱欧斯拥住。

他已经卸去铠甲,发尾有清爽水气。

吴末心底深处涌上一股幸福和依恋。

是生机盎然仿佛浓密森林一般的草丛,是昆虫的嗡嗡声和小鸟的鸣叫声,是黏糊糊但又酸甜可口的浆果,是像盾牌一样的哥哥在她睡着时为她遮挡刺眼的阳光。

她清楚知道那些感受并不是自己的,却能同频共振。

“法琳。”莱欧斯抱得更紧。

吴末鼻子一酸,终于没有忍住,手环在莱欧斯背后拍了拍:“……哥哥。”

可惜这片刻温情很快就被打破。

始作俑者是吴末。

因为她毕竟不是法琳,有些难为情的没话找话,问了一句:“你用的什么香皂?很好闻。”

“哦,这个。”莱欧斯退开些,手仍在扶在她肩膀,一脸兴奋道,“是玛露希尔在迷宫亲手做的,用的新鲜的水楼马脂肪!”

吴末瞬间石化:……那不就是我吗!?

莱欧斯凑近嗅了嗅:“而且,你闻起来和我是一样的嘛。”

吴末:你可别再继续破坏氛围啦!

眼见气氛有些微妙时,先西哼着歌夹着锅拎着柴火从他们身边走过。

吴末连忙岔开话题:“先西要去哪里?”

莱欧斯:“去做饭吧。”

吴末:“去龙那边?”

这次轮到莱欧斯呆滞:“那里有炎龙的燃料袋!”他说着已经朝先西跑去,

“别点火,先西,等一下!”

吴末同玛露希尔和奇尔查克跟在莱欧斯身后,听到先西的打火石已经碰出声响。

糟了!

轰——!

比龙还高的火焰伴着黑烟升起,在地面炸出一个深坑。

同一时刻,坚韧的魔法防护牢牢挡在先西身前,阻隔住高温和爆炸的冲击。

玛露希尔:“法琳?是你吗?你刚才都不需要咏唱?”

吴末再次看向自己掌心:“我也不知道……好像……是的。”在那瞬间,呼吸和脉搏与无形的能量直接连通,很奇妙,想再试试看,也让她想起翼狮在身旁的感觉。

玛露希尔没有追问:“你需要好好休息,别再使用魔法了。”

.

在玛露希尔的坚持下,吴末没能参与准备晚餐,又担心暴露身份,因此没能给先西提供一些菜谱。

不过先西早就想要烹饪炎龙,这次来迷宫的目标终于实现,大显身手为他们做了顿格外丰盛的晚餐:龙背肉炙烤,龙后腿烩菜,龙尾肉炖汤,龙腹肉打碎做成汉堡,最后还熏上好些火腿。

眼见任务又完成一半的一半,可惜直到晚餐结束,吴末也没能听到翼狮的声音。

.

他们这天晚上都早早休息。

玛露希尔一定要和法琳睡一床被子,一副要说一晚上悄悄话的架势。不过她显然累坏了,呼吸很快变得均匀悠长。

吴末却始终无法入睡。

翼狮突然断联让她感到不安,忍不住在心里琢磨,回忆起几次能够和翼狮双向沟通时,自己似乎都是灵魂体的状态。

迷宫里可以复活,死亡变得没有那么可怕。不过如果她真的能够狠下心自杀的话,灵魂会被拴在这具身体上吗?

吴末想起娜玛莉的模样,打了个哆嗦。

更好的办法恐怕是劝莱欧斯一行继续向下探索。毕竟他是预言中的英雄,可以解救被封印的翼狮,成为黄金乡的下一任国王。但她应该怎么和他们说明真相。

同时,她发现心里有另一个想法正不断滋长。

那个想法是她与玛露希尔一起梳洗时冒出的枝芽,很快越长越高,在晚餐时变成小树——虽然她不久之前还是炎龙,但很快就没有心理负担的大快朵颐起来。而她既然已经重新适应了人类的身份,为什么还要变回魔物。

也许不完成任务也没什么。

现在,她有亲密的好友,可靠的哥哥,自己更是有着惊人的魔法天赋。她偷取了法琳的身份,但如果法琳的灵魂已经不在,她这样做对莱欧斯和玛露希尔反而是一种安慰吧。

可是,那真的是安慰吗……?

在善意的谎言和残忍的真相之间,她真的有资格替别人做出选择吗。

.

吴末终于入睡,却睡得并不安稳。事实上,她清醒的知道自己在梦中。

她身处一座巨大迷宫,一路看到美味的食物,华丽的衣裙,成堆的书籍,现场演奏的乐队,甚至还有一整个剧场。

但她知道那些都是诱惑,她需要去迷宫中央,那里才有她最想要的东西。

她走过不少死路,似乎好几次在同一个地方打转,最后终于来到最深处。她几乎一瞬间就知道是这里。

那是一个透明的玻璃房间,但她看不到里面,也找不到门。

吴末奇怪的绕着玻璃房转了一圈,在最开始的那块玻璃上看到一个小小的狮子头雕塑。

是翼狮。

看上去很明显,她之前不应该错过的。

吴末犹豫片刻,还是摸上狮子脑袋。

一道门凭空打开,她朝里张望了下。

“啊!”

她被一股力量吸进房间。

门在她身后关上。

可房间里什么都没有。

“翼狮?”

吴末猜测这会不会是翼狮为了避开狂乱魔法师,特意安排的沟通方法,但喊了几声,对方都没有回应。

她愈发奇怪起来,不过暂时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开始在玻璃上敲敲打打寻找出路。

突然,她眼前的玻璃出现一道裂纹。

那裂纹放大成蛛网,又继续向整个玻璃房蔓延,透明玻璃飞快变成一片片磨砂玻璃。

吴末连忙护住头缩成一团。

哗啦——!

她听到玻璃屋碎裂的声音,但没有碎玻璃落下。

她抬起头,却发现自己在一片高高的草丛之间。

耀眼的阳光给草叶纹上了虎皮的花色,一个小女孩在不远处笑眯眯的看着她。

女孩有一头浅金色的短发,脸颊是健康的玫瑰色。

吴末有些犹豫:“法琳?”

“嗯。”法琳朝她慢慢走了过来。

“我,我以为……对不起,是因为我你才……”

“不,不用道歉,我能感到你没有恶意。我没有办法那么快恢复,所以现在还是这副孩子的模样。我其实反而要感谢你,帮我进食补充能量,也没有让哥哥和玛露希尔太过担心。”

“你都能看到?”

“嗯。或者说是感觉到。”

“我们现在在哪里?”

“在梦里?也许是回忆里。”

这让吴末想起之前在莱欧斯身旁时的感受,那些果然都是法琳的。她莫名有些低落,又问:“刚才的迷宫和玻璃房也是你的回忆吗?”

法琳:“那些是什么?”

吴末正准备多形容一些,却听到一阵呼唤:“回到我身边!”

是翼狮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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