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九看来，这个“系统”更像是某种妖怪的把戏。

每个时代，妖精们都有自己的、贴合时代的方式，闹出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事情。

说不准，这就是个小说中毒妖呢。

“小说中毒妖”缓缓自青年头顶游出。

那是只轻盈又美丽，像极荧光水母的生物。

它不过指节大小，透纱般柔软轻薄的内里充满密密麻麻的0和1，组成点点烁光，顺滑而下变为流星般的迤逦拖尾。

小水母才冒头，小九眼中就多了疑惑。

咦，似乎不是妖怪？

得感谢前人慷慨，现今的妖精们，无论大小妖，都能拥有一套隐匿自己的办法，是以妖怪们难以被轻易发觉，除非逼妖出手，或生生以碾压的方式，扰乱其内息。

可这只水母，似乎是借青年的身体藏匿气机，游出一寸便能感知一寸。

它的能量也怪，非小九熟知的任何一种，散发出纯粹、广袤、又威严的气息

它钻出青年头顶，就飞冲向小九！

猫咪的金眸愕然瞪大，条件反射抬起爪尖，氤氲淡金光晕的爪勾在夕阳映照下，与小水母软趴趴的伞帽猛然碰撞！

无形无声的能量冲击，惊得花枝颤抖，猫儿们毛发飞舞鼓动，青年发丝飘拂。

道了句：“好大风。”

随即，抬脚便往单元楼门去。

风暴中心，小水母倒飞着啪叽摔落，在灰白水泥地面上像果冻般，Q软地翻滚弹动，迤逦拖尾都在滚动中打结成一团，狼狈极了。

小九瞧瞧滚远的水母，再看看自己绒白的爪尖，瞳孔里是清澈而又纯然的怔懵。

妖们实力从不以体型论，力量与气势才是衡量标准。

可这水母，气势强势，竟是不堪一击？真和外表一样脆弱？

目光再次转向小水母。

脆皮小水母撞上花坛边缘，终于滚停。

而后，小水母伞盖上浮现颜表情π□π，响亮的哭声呜呜传来：“欺负我！呜哇哇，完了，兽宠怎么会带不回去我怎么给宿主交差，我的宝贝，呜哇哇！”

“我的宝贝，一定有办法的呜呜，对了在主系统那下的知识包，这个收服野生兽宠的一百零八种手段。”

“打，打不过啊，靠宿主？不行不行，我还得倒付一笔能量，弱点攻心！可以试试！”

小九踩在海棠枝头，饶有兴致，这水母打算怎么攻它的心？

颜表情已从小水母脸上消失，它努力将打结的拖尾解开，一边发出指令：“扫描，通灵猫弱点。”

不过两秒，小水母清亮的童音雀跃起来：“太好了，这只通灵猫，弱点虽少，但都很致命哈哈！”

小九眉心微蹙，思索片刻，膝盖一屈懒洋洋趴回枝头。

总归，是对方有求于自己。

果不其然，片刻后，小水母晃晃悠悠飘到它所在的花枝旁。

小心翼翼开口：“通灵猫，通灵猫，我们做个交易吧。”

小九金眸斜了它一眼，轻飘飘道：“喵。”

说。

猫和说人话的水母，本该语言不通，可小水母却很振奋，像真听懂了般：“通灵猫你知不知道，你的寿命只剩半年多了，我可以提供为你增加寿命的东西哦，只要你和我签定契约，做我宿主的兽宠，我可以保证你还能活很久哦！”

小九面无表情，兴趣缺缺。

能在几秒内查到它的隐秘，对方的确神通广大，本事奇诡。

可水母显然不知道，它从小就是药罐子泡大的，许多灵药对它已毫无作用。

况且，它这具身体已近上限，需要极珍贵的药物，才能再得个一两年时光。

这短暂时光还得卖身给人打工？多想不开！

还不如人世间闲散走走，寻寻害它至此那人。

若能报这一箭之仇，心中畅快死又何妨？若未能报仇，好歹也看过了山河。

“喵。”

没兴趣。

小水母急了，心道：“不出血不行了。”

旋即一副肉痛的口吻，出声：“还有帮助你化形的线索呢！只要你帮助我的宿主成功完成一个妖鬼介入的案件，我就给你提供一条关于你化形的线索！这样可以吗？通灵猫。”

小九顿住了，唯有金眸含着错愕，轻轻眨了眨。

化形？

它命短，正是因无法化形，躯体已达极限，却没法再进一步。

而化不了形，则是因内丹缺失，有贼子趁它猫爸外出，潜入家中剖走了尚且幼小时的，它的内丹。

要不是产后虚弱的猫妈以自爆，同归于尽威胁，或许它，它们一家，许是连性命也留不下。

此后，家里大猫花了多少心思财力，以维持它这条残弱小命，而化形…都说是天方夜谭。

可如今，一只战五渣水母说，可帮助自己化形？

小九是信的。

毕竟，这水母只花几秒，就掌握了自己的痛点。

十分心动的猫儿，盯紧水母，玩闹似地抬起爪子，思考威逼的成功率。

却听小水母心中自语：“破一个案件，就刷新一条的线索提示，虽然有点坑统，很消耗算力，但这回倒很有用。

到时安排宿主把线索提示让给通灵猫好了，只是这类线索比起普通案件消耗太大，必须有大量能量入账，入不敷出可不行啊。”

“不过，也算是件好事，虽然我也得消耗少量能量，可宿主得消耗大量能量，半年他更集不齐正义值了，宝贝唾手可得啊！嘿嘿，我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小九不动声色收回爪子，懒声回：“喵。”

你的约我不签。

小水母一呆，伞帽都焉巴下去了，语气干巴巴的：“为、为什么啊，化形后我还能给你提供变强的线索呢？你跟我宿主，超值的啊！”

小九理所当然：“喵喵。”

你这话，就像老板问打工仔为什么不上班。

小水母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当然是报酬诱惑力不足。”小九猫脸露出微妙的笑，试探着对方底线。

小水母更呆了，冥思苦想，许多功能略过脑海，然而它悲伤发现，再没有什么对通灵猫有用武之地了，最后只挤出来一句：“我宿主人很好的…”

紧接着，它就意识到，这一点并没有多大用，沮丧的声音失落极了：“好吧。”

低垂的水母伞盖转了半圈，晃晃悠悠就要离去，心里还念叨着：“呜宝贝要和我无缘了，为什么兽宠标准这么苛刻！！单单得是灵兽就很令统为难了，灵兽可比妖更难形成，数量本就堪称稀少，还得智商达标，性格稳定，不仇视人族呜呜呜，下一次遇见符合兽宠条件的灵兽得什么时候啊。”

这时，小九才施施然出声：“帮你们也不是不行。”

水母猛然回身游来，停顿在小九跟前，一个是否愿为兽宠的确认框弹出：“那签个契？”

“我还没说完。”小九抬爪挥散蓝色光屏，仰起下巴道：“一、契约由我来立。”

“通灵猫。”水母伞盖上下漂浮着：“这不合规矩。”

小九睨它一眼：“你猜，我知不知，你想给我立什么契？”

小水母整个僵住了，吞吞吐吐：“不、不都是主宠契约吗？”

金眸盯着僵硬的水母，不说话。

猫脸神色看似并不认真，但里面蕴含的了然、玩味与僵持，都在昭告这场对峙毫无转圜余地。

小水母败下阵来：“好吧，契约随你就是了。”

小九十分满意。

契约一般分三种，平等、主仆、主奴契，而所谓主宠，指的往往是后两种。

也就是自己说的，打工仔给老板打工，还是终身制的，老板不放人，打工仔就得当一辈子打工仔。

如果是主奴，主人死还得陪主人一起死，它才不上这黑当！

“二、告诉我你的来历，和宿主的关系，你找我给你宿主当兽宠，存在交易吗？”

系统在这点上非常诚实，小九从它心音里了解到，系统的底层逻辑决定了它无法说谎。

对方又觉得这些事没藏掖必要，回答得干脆。

原来系统自天外来，由庞大的主系统制造，只是水母系统意外流落这里，意外绑定青年，一人一统，一个协助人破案，一个抽取破案积攒的正能量维持机体。

至于交易，系统意外的，竟也没隐瞒。

这倒省了它揭穿对方的环节。

小九缓声道：“这是终身兽奴的价吧？咱们可不是买断，得改成介绍费，三千，你同意咱就定契。”

虽然不知这水母想要的宝贝是什么，但能让这天外来者觊觎，想必是不错的宝贝。

毁去水母的计划，对猫没坏处，万一那宝贝对自己有用处，那就赚了。

“三千？”小水母懵了：“可这笔费用完全由宿主承担，对你不会有任何影响的啊。”

“你是破案系统，追求正义值，耗费的正能量。”小九理直气壮：“你不讲公平公正，叫我怎么敢信任你，买断和介绍费的价格能一样么？我又不会终身呆你宿主身边，你还收他三万？”

小水母哑口无言，在空中转了三大圈，脑子里想法像滚水沸腾，简直炸了窝，最后脑中念头一转，转出了个坏主意。

系统下定决心，但显然，它没学会讲价技能，回道：“三千…也行吧，但是你至少得呆十年，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小九装模作样的“喵”了一声。

系统当即道：“三千的事，你不许告诉宿主！”

这水母其实不是想吃回扣，系统规则很有趣，也牢牢束缚住了这个AI。

这个AI就有些奸猾了，不能说谎，就隐瞒，熟练运用蒙太奇式谎言。

贷款降到三千不要紧，系统决定打个信息差，隐藏起贷款界面不予查看，届时引导人类攒不齐三千，同样能收走宝贝。

“还是宝贝更重要。”童音在心里低落地喃喃：“另外时间上，要是十年都没有，我系统的面子里子都没有了。”

小九嘴角忍不住露出一抹微笑，虽然奸猾，也很天真，它真以为答应不“说出”这个谎言，就保险了么？

“喵！”它心情愉悦道。

成交！

一猫一水母中间浮现繁复纹路，淡金光纹凝成了金色的羊皮纸券模样。

上面，数字标记好的数条规则浮现。

最后一个问题，小九点着姓名处问道：“你宿主叫什么？”

小水母焉焉地将拖尾尖点在姓名处，字迹浮现：“他叫卫嘉昱。”

昱为日，光亮照耀之意。

小九心道：此人一副疏冷模样，照他的怕是月亮。

双方誓约，契约立成。

焉巴巴的小水母，终于又活泼了两分：“好歹把兽宠带回去给宿主了，没有跌面！”

随后，小水母对小九道：“跟我来吧，通灵猫。”

于是，一马当先，往单元楼的方向带路而去！

树下的猫儿们散了大半，见小九从枝头跃下，奔向单元楼，喵声急问：“九哥，你进单元楼干嘛呢？”

小九并不理会，却听得身后一片喵喵声。

“多嘴一问喵，还能是啥，看上咱们的万喵迷了呗~喵。”

“你们说，九哥能拿下人类不？喵呜。”

“它可是我们中最受人类欢迎的猫咪了喵，它都拿不下我们就肯定没指望了喵。”

……

猫猫们吵吵嚷嚷时，小九已攀越上了九楼。

一梯两户，小水母如幽灵般，穿入左边黝黑沉重的铁质防盗门。

不多会儿，大门“咔嚓”一声推开，青年熟悉的面容映入金色猫瞳。

“喵。”小九踱步上前。

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