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色厌逢迎。

谁人依旧踏着风雨的频率而来。

脚下的泥土，路旁嶙峋的怪石，远处山涧流淌的水声，乃至风中那曾呜咽过的每一片叶，都以它们独有的频率，在仇远漆黑的视野里勾勒出独特的水墨画卷。

万物皆有其声，有其意，有其独一无二的频率。

身后是天地群山，亦是众生无言。

他听着，便见了一切。

包括前方那片沉默的竹林，以及竹林深处，那座孤寂的坟。

酒香先于他的脚步弥漫开去，是烈而醇的频率，裹挟着风尘仆仆的气息。

他腰间，那柄名为裁竹的长剑，随着步伐轻轻叩击着竹壶，发出沉闷的轻响，似一种无言的节拍。

他止步于坟前。

没有碑，但看得清晰。

那里的频率是沉寂的，深深嵌入大地。

与他记忆中某个鲜活跃动的频率遥遥呼应，却已截然不同。

光阴漫过大地，带走岁月，也带走故人。

他曾能听得更深，深至人心起伏，波澜壮阔甚至险恶狰狞。

“老朋友，我又来了。”

他低声说，嘴角习惯性地噙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笑里没有悲伤，只是一种历经千帆后的宁静，像雨后的苔石。

他解下竹壶，拔开塞子，将清冽的酒液缓缓倾倒在坟前的土地上。

酒水落进大地，发出细微的滋滋声，短暂地改变了那片令人厌烦的沉寂，变得稍微活跃了些，仿佛谁人笑着接纳了这份赠礼。

“还是以前的酒，你应该会喜欢。”

仇远仰起头，自己也饮下一大口。

烈酒过喉，烧灼感一路蔓延，带来一种通透至极的暖意。

风穿林，叶作响。

犹似谁人未尽的千言万语。

他见得每一片竹叶摇曳的频率，感知到它们相互摩擦时产生的细微振动，清冷而坚韧。

这频率让他想起自己的剑，或者说是曾经与谁人一同论道的回忆。

右手心轻轻摩挲过剑柄，温润中透着凉意，像极了深秋的竹。

剑不在杀，而在藏。

仇远已许久未曾真正拔剑出鞘，敛锋所求不过道也。

他将过往所有激烈的情绪、所有因世事而起的波澜，都深藏于这平静的躯壳之下。

他只是站着。

喝着酒，感知着。

风如何拂过竹梢，又如何掠过他的鬓角。

远处山涧水流不疾不徐的奔涌，送来阵阵清凉。

更远处，瑝珑人间烟火的微弱嘈杂。

那些生老病死、喜怒哀乐的频率混杂交织，如同浩瀚的潮声。

他立于频率延续的岸边，不再涉足其中，只是听着，观着。

如今迷惘已散，前路无需辨认是幻是真。

酒尽了。

仇远晃了晃竹壶。

“走了。”

他说着，语气平常得像只是告别一位次日还会相见的友人。

转身，衣衫掠过低矮的草木，裁竹再次与竹壶轻轻碰撞，发出沉稳的声响，融入林间频率之中。

他将那片沉寂的频率重新还给故人。

他的世界依旧黑暗，却从未空虚。

万物频率如诗，在心间流淌。

无剑可出，无敌需斩。

只是行路，只是观世。

愿此生不枉。

他见得很远，从故人的坟墓，再到远处人间烟火，最后至天至地，世间万物、世间百态。他从始至终只是见，最开始也不过是想见见友人，想回忆那曾经的美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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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昨日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