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云弥再次试探了一番与鬼魂们能够保持的最大距离。

emmmm，500米左右。

好吧，比起第一天晚上，似乎又多了100米。

聊胜于无的进步。

黑色低调的车在路面疾驰，五个鬼魂像风筝一般被扯着前行，人鬼间契约就是那根结实而透明的线。

“zero他……”盯着路旁快速飞过的风景，松田阵平的眼神失去焦距，他轻轻叹气，“也不知我们何时能回去。”

“我也——”有点想家了……萩原研二放松躺平，看着飘着白云的天空，难得伤感。

在最意气风发的时候离世，又在人间孤零零飘荡七年，他已经很久未曾回到故乡。

见到小降谷前还好，但是看着久别的亲人朋友出现在眼前，那份遏制不住的思念像海绵吸了水一般膨胀，甚至升起些不切实际的妄想。

如果小云弥可以……

“没有如果，hagi。”诸伏景光强势加入话题，语气是同期们都不熟悉的冷淡严肃，“以鬼魂之身留在世间已是最大的幸运，我们不能强迫弥君做违背意愿的事情。”

萩原研二坐起来，将一头柔顺的发揉乱，肩膀耷拉着，语气却轻松，“小诸伏放心吧，hagi都明白的。”

松田阵平按住他的肩，无声安抚。

“降谷不是说一定会接我们我们回家吗？”伊达航笑出一口白牙，牵着娜塔莉的手，坚定道，“我相信他！”

娜塔莉回握他的手，爱意不加掩饰。

阳光从她的身体穿过，显得虚幻而缥缈。

不过，终有一天，那道身影将变得稳固而凝实。

“我也坚信，zero一定会带我们回家。”诸伏景光轻笑，可眼神中却暗藏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只是，仍然有点不甘心啊。

比起在后方等待凯旋的消息，我更想奔赴前线一起战斗。

组织不是好对付的……

……

“话说，你们私聊是不是忘记屏蔽我了？”云弥一句话打破沉默，他没有回头，单手撑在小桌上支着脑袋，无奈极了。

幸好有隔板，司机听不见他说话，不然就是完完全全的灵异事件。

鬼魂们：……

淦，忘记签订契约后是群聊语音！

萩原研二：“哈……哈哈……”

诸伏景光：“哈……哈哈……”

尬笑ing……

云弥此时却没有和他们玩笑的心思，“或许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上升到亲情的程度，但我私以为，也应该算是莫逆好友。”

“既然是你们的愿望，为什么不和我说呢？"他闭上眼睛，语气莫名，似乎有点生气。

众人讷讷失言。

“不过，再给我点思考的时间吧。”

云弥微微歪头，轻轻笑着，眼神包容而沉静。

……

回到家的时候，阿姨正在做午饭。

她姓沈，名字里有个湘字，大家都称呼一声湘姨。

湘姨在二十多年前就来家里工作了，她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因此心态仍然年轻，乐于接受新的事物，喜欢和年轻人聊天，是个时髦活泼的老太太。

而她之所以没有留在老宅，却来到一个几乎全然陌生的城市——当然湘姨不管在哪里都能如鱼得水完美融入邻里的圈子中，主要是为了照顾家里新增的小成员，弘树。

“阿弥回来了！”湘姨从厨房中探出头来，眼角的皱纹也很温柔，“花我放在了盥洗室没有动，你说过要自己打理的~弘树说他很快上来，对了，中午吃鱼哦~”

云弥闻言眼前一亮，“太好了，谢谢湘姨！”

“不客气~”湘姨又钻回厨房，声音被玻璃门隔开，显得闷闷的，“半小时开饭！”

“好嘞~”云弥高声应着，合上门，脚步一转，直奔鲜花而去。

黄琉璃（小菊）、月华（玫瑰）、芭茨拉（芍药）、小黄豆（康乃馨）。

将所有保护包装拆开后，云弥自己都惊呆了。

更别提围观的鬼魂们。

众人：……

“弥君是想让金黄色开会吗？”娜塔莉打破沉默，笑道，“很漂亮。”

细心温柔的女性一眼看出花中藏着的少年心事。

“平常也没见你这么喜欢金黄色？”松田阵平凑到云弥面前，狐疑地看着他，眼神诡异，“总感觉意有所指。”

萩原研二眼睛一转，不期然回想起那日林荫道下的交谈，了然一笑，扯住幼驯染，语气轻快，“因为是春天吧，春天就应该是明亮的~”

“对吧，小云弥？”他冲着云弥抛了个媚眼，没有大咧咧说出来。

毕竟，某些人自己还没察觉到呢~

“……昂，就是hagi先生说的那样！”云弥踌躇片刻，坚定地点头。

春天，有明亮的人进入了他的世界。

诸伏景光的眼神在他们两人之间逡巡，却没有发现任何破绽，一个是演技高超，一个是本就懵懂。

总觉得有些不对……算了，应该是我感觉错了。

像是在躲避些什么，云弥将他们统统轰走，只有自己一个人忙活。

剪枝摘叶、调营养水、醒花。

巴茨拉已经有一定的开放度，这种时候不需要再醒花，不然就是美丽一日游。

“阿弥哥哥，我来帮你！”弘树小跑进来，拖着小板凳在旁边坐下，眼神明亮活泼。

云弥帮他擦去额头的汗，又将小菊递过去。

“拜托你了，小天才，帮我把叶子摘干净吧。”

“少取笑我……”弘树瘪瘪嘴抱怨，手上动作却麻利，一看就是做习惯的。

云弥表示才不会改呢！

看，在他的不懈努力下，这小孩比刚到家时开朗多了~

不再是两年前沉默早熟的模样。

“阿弥哥哥，你别盯着我看，快点干活！”弘树反过来催他。

“嗨——”云弥不逗他了，只是心情愈发雀跃。

弘树是他意外救下的孩子。

那时，他去美国游学，某天晚上提着剑追着鬼魂在黑黢黢的马路上游荡。

天色漆黑，风声呼啸，他一时不查，不小心闯进某处看管严实的私人区域。

那是一栋高楼下的花园，没有高大的树木，只有着一些低矮的装饰。

正打算偷偷溜走，却听见呼呼的凛冽风声从头顶传来，抬头一看，竟然是一个闭着眼睛、面目被风吹得有些扭曲的小孩！

已经是肉眼可见面容的距离，意味着他几乎没有思考的时间，云弥毫不犹豫，拼尽全力将那孩子救下。

可是，从几十层楼上坠落的巨大动能绝不是一个普通人可以处理的——消防救生气垫的最佳使用高度都不超过20米，更别提还要处理附近留下他们身影的所有影像。

将小孩悄悄救下并带回自己的酒店，云弥的本源也受了不轻的伤。

不过云弥并不后悔，比起看着一个稚嫩的生命在眼前消失却无动于衷引起的道心受损，本源受伤不过是再轻不过的损伤。

更何况，他还年轻，有着大好的时光可以修养回来。

至于为什么不报警……笑话，云弥怎么可能信得过美国的警察？

况且，也不知是一个怎样的家庭才会逼得一个年仅十岁的小孩一心求死……

“我不要回去。”这是弘树醒过来，躺在床上沉默两个小时后说出的第一句话。

“随便把我扔在哪个公园吧……”

平淡而又死气沉沉，却压抑着绝望而痛苦的呼救。

但云弥表示，这小鬼在挑衅我？！

他都费劲吧啦把人救下来了，再撒手不管，怎么可能？

一时脾气上来，热血上头把人带回家。

此间周折不必多言，反正很难就是啦。

他们修道之人最懂天命，也最不信天命。

云弥哪能看不出来弘树是早逝的命格，但是落在他手里，呵呵，给我老老实实活着！

爸爸妈妈和大哥也很喜欢弘树，也是，乖巧听话的孩子谁不爱，又是自家老幺拼命带回来的，干脆将人收养。

之前也说过，弘树是一名天才少年，由唯一在读的云弥照顾再合适不过，在学校旁边也能进去蹭蹭课。

于是弘树在湘姨的陪同下住在楼下。

他们俩人不住在一起单纯是因为作息差距大，而且就算是家人之间稍微分开一点也更自在，反正楼上楼下也近。

不过……云弥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弘树，你想好以后该干什么了吗？大哥说你之前找他聊过，继续深造？”

“嗯！”弘树重重点头，“大哥说的对，学海无涯，虽然我现在也挺厉害，但毕竟没有接受过系统的训练，所以有时候容易走一些弯路。”

“等学成归来我就去大哥的公司打工~”他不无自豪地说道。

云弥抽抽嘴角，不是，泽天弘树小朋友，你之前不就已经是麻省理工的研究生了吗？还继续深造个毛线！

不过，小孩高兴就好。

去大哥的公司要什么学历？

就是——

“别被大哥忽悠了……”云弥干巴巴劝道，那家伙就是个top癌，学历都要拿到最高。

弘树懵懵的眨眨眼睛。

云弥更是觉得罪恶，云亘（xuān）[1]你要点脸吧，见天天骗小孩！

他心中把自家大哥骂了个狗血淋头。

……

午餐后，云弥小睡了一会儿，精神饱满地坐在书桌前，开始写论文……的第二章，毕竟第一章要最后写！

“所以约等于一个字没动。”萩原研二表示开了眼。

“现在才四月！而且我大纲已经写好了！”云弥不服，“写好大纲等于成功一半！”

萩原研二耸耸肩，表示你开心就好。

云弥低下头去，不理他们，专心学业。

然后闻着完全绽放的芭茨拉的独特香味开始走神。

他向来是喜欢鲜花的，也很会养花。

就连铁头的苹果杰克和爱莎公主，经过他手后都会乖乖开成一张大饼。

更别提那些又好开又漂亮的品种，稍微有点水分就能绽放最大的美丽。

云弥看着那一抹淡色的黄，眼中不自觉染上温柔的笑意。

仿佛听见花开的声音。

“喂，小鬼，你的花开过头了！”松田阵平一句话把云弥拉回现实。

看着差点开翻的芍药，云弥一个激灵，连忙拿起花瓶，箭步冲到冰箱前，连瓶带花往里塞。

不是，你这也太好开了吧！

也不知道透先生像什么花？

云弥心想。

……

把酒柜里面四个，不，五个鬼魂解救后的好处之一，就是终于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

排除掉在酒庄喝波本、喝黑麦导致的离奇梦境夜晚，其他时候都是一夜好眠，这充分验证了云弥前往霓虹前的猜想。

他怀揣着安枕而卧的美好畅想入睡，然后在怀疑人生中醒来。

云弥气急败坏揉乱自己一头柔顺的头发。

不是，透先生，我怎么又梦见你了？！

不解、震惊、想哭。

不仅如此，这次的梦境也特别奇怪。

以前他常常梦见的，是安室透的少年时光，而昨天竟然破天荒地梦见一番他刚卧底进入组织的经历。

也终于看见那双绿色眼睛的主人……赤井秀一！

难怪透先生见到黑麦就炸毛，原来如此……

云弥抿抿唇，忽地有些不太开心。

他掏出手机，开始给自家大哥发消息。

云弥：【大哥，借点钱，你亲爱的弟弟想创业。】

云弥：【一一打滚.jpg】

云亘：【稍等，我去看看太阳在哪边。】

云弥：【！！！】

云弥：【哥，我是认真的！】

云亘：【就是认真才最可怕……】

云亘：【阿弥……】

云弥：【叫我名字干啥？】

云弥：【一一翻身.jpg】

云弥：【？？？】

云弥：【说话啊！】

云亘：【……陀佛】

云弥：【微笑.emoji】

云弥：【云大根，你是不是有猫病！别拿我名字开玩笑！】

气死人了，云大根，不知道我是修道的吗？！

退出聊天，找爸妈告状！

云亘放下手中的纤细瓷杯，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旁，侧身向北望去，不禁失笑。

叫我云大根就很礼貌吗？臭弟弟！

[1]亘：取（gèn）的含义，与“弥”一样，意为久远，但是取（xuān）的读音，不为别的，就是因为比较好听[狗头]。“大根”是云弥的报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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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心花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