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某栋别墅。
因为正处于安全的据点之内,朱蒂·斯泰琳并没有在外面时那么紧绷,但她看起来仍然心事重重。忽然,她没忍住似地叹了口气,拿起饮水机边的纸杯接了一杯水。
端起纸杯,朱蒂转身走向走廊内某一间紧闭着的门。
开门的声音似乎并没有进入门内之人的耳朵里。双手被反绑在房间里唯一一张椅子上的金发女性仍然保持着微低着头的姿势,发丝凌乱,身上的衬衫皱成一团,领口处还沾有少许未消化的粥粒。
尽管如此,她的坐姿依然非常端正,一如朱蒂第一次在这栋别墅里见到她的时候。
一直等朱蒂走到这位俘虏面前,那双属于女性的短靴似乎才引起了她的注意,资料显示名为天国贺子的20岁女性微微抬起头,视线掠过纸杯,落在同样是金发的FBI探员的脸上。
“……”
朱蒂在内心默数了二十个数,然而直到数完也没有等到对方开口,相反,天国贺子的目光很平静,甚至专注地停留在朱蒂的脸上,似乎也在耐心地等待她说明来意。但结合两人现在各自的身份和立场,作为本该严厉审讯对方的FBI,朱蒂的态度显得异常谨慎;而身为本该恐惧于落入敌手的犯罪组织成员,天国贺子却反而表现得很有礼貌。
但放在眼下这种情景里……只能说这礼貌有一点,但不多。
不如说更像是一种有恃无恐,而朱蒂对此暂时无可奈何。
“喝点水吧。”最后是朱蒂率先开了口,她将水杯微微倾斜,抵在天国贺子毫无血色的唇边,对外干练热情的声音在此刻显得异常严厉,“现在没有办法解开你的手,至于原因,我相信你很清楚。”
的确需要汲取水分的天国贺子配合地小口饮着,当接触到液体的瞬间,她的眉毛皱了一下。朱蒂并没注意到这点,接着冷冷说道:“希望你同样清楚你现在的处境,不要寄希望于等待某天自己能被救走。毕竟不论是你,还是护送你的人,现在都已经栽在了我们手里,你们的同伙恐怕现在都还不清楚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
“而你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选择,就是答应我们的条件,跟我们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有关于那个组织的事情。继续僵持下去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不过,我们也会给你一段时间想清楚……”
察觉到对方停下了喝水动作的朱蒂低头一看,尽管天国贺子的表情依然很淡定,但那原本苍白的嘴唇已经被烫得明显充血,顿时,金发FBI毫不留情的话音一下子有点卡壳:“……哦,抱歉,我忘记那时候水刚烧开……”
朱蒂有些微的懊恼,因为这并不是她的本意,更何况会在这种事情上出错本身也说明她某方面的能力有所不足。反倒是天国贺子,似乎是为她下意识的道歉感到惊奇,那双蓝眼睛望着朱蒂,忽然弯起来笑了一下。
这一瞬间,朱蒂想起了对方意识清醒时一举一动表现出的良好家教的端庄和涵养,以及之前在这间房间里癔症发作时,无法自控地痉挛抽搐的狼狈模样。
尽管心情更加复杂,但她很快就从某些不合时宜的情绪里抽离了出来:“……总之,在这段时间里,你可以心无旁骛地思考这件事情。如果你愿意配合,FBI这边也会为你申请证人保护计划,确保你不会受到组织的威胁。当然,这个答案来得越快越好,毕竟再珍贵的东西也会有贬值的时候……”
说到这里,朱蒂停了一下,顺势观察着天国贺子的表情。
而天国贺子似乎是因为朱蒂在这里止住了话头,终于开口道:“看来你说完了?那该我了,女士。”
“……”朱蒂说:“据我所知,即便是日本人也不会时刻以回合制的形式来进行对话,真希望其他组织成员也能像你这么礼貌。哦,你继续。”
“这正是我接下来想要说的。”天国贺子没有在意朱蒂的评价:“请不要用我的下限来衡量组织的水平,无论是从道德还是能力方面,以及,我选择听完那些你们提前打好腹稿的内容并不只是出于单纯的社交礼仪。”
门外,站得笔直的詹姆斯·布莱克注意到了从别墅门口走进来的戴着针织帽的黑发男人,他朝对方点了下头,又看了眼关着的门。
接收到示意的赤井秀一挑了下眉。
他缓慢地走过来,加入了詹姆斯的旁听行为。天国贺子的声音轻易地穿透了并不隔音的房门。
“事实上这很容易听得出来,我是指你们仍然选择将对待其他犯罪群体的那一套老话作为劝降我的话术,以及提出证人保护计划所代表的含义:FBI对组织的理解仍然浮于表面。尽管你们不需要为此负责,毕竟这正是组织的目的,但作为执棋手来说显然缺乏吸引人下注的价值,要知道即便身为棋子,也没人会是先天牛马圣体,上赶着给能力不足的公司打白工。”
话里的某些措辞让朱蒂对于天国贺子的滤镜开始破碎。
“1992年8月7日,我假定你们还记得这个日期,这是上一个和组织有关且接受了FBI证人保护计划的波比·格林先生从美国秘密飞往澳洲的日子,在我说出他的名字之后,你们应该能意识到一件事,比如格林先生在两个月后彻底失去踪迹并不是因为他突发奇想去环游世界了。”
“……看来你还是选择跟我们打持久战,我很遗憾,可你现在说的这些话好像并不属于战前宣言的范围。”朱蒂的脸色有些凝重,但这并不影响她做出回击。
天国贺子说:“这种事说了也无妨。你可以当作我在尽到面对敌人时应有的风度和礼节,不过请别误会,我不可能产生任何投敌的想法,无论你们现在和未来是否有能力毁灭那个组织。”
站在门外偷听了有一会儿了的詹姆斯陷入沉思。没办法,这里不是美国,他们不可能在日本的土地上买下一栋属于FBI的大楼,连眼前这个明显很不专业的审讯室都是临时改的。他拍了下赤井秀一的肩膀,随后两人一起走远了些,确保之后的谈话不会传进房间之内。
“你怎么想?”詹姆斯主动问道。
“她很矛盾,”赤井秀一思索着,“在态度上。尽管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这点,但仍会条件反射地掩饰这种倾向……不过,无论是前面那些还是最后一句,听起来都是她的真心话。”
“所以更显得她有些摇摆,不是吗。”詹姆斯当机立断道:“找出她的弱点,攻破她,我们需要她知道的那些情报。有一点她说的没错,那就是我们对于那个组织的了解还是太少了,但现在,她是一个惊喜,更是一个转机,假如线报中有关她的那些内容没有夸大,那么……”
赤井秀一会意地接道:“一场能够捕杀猛兽的狩猎,我已经开始期待了。”
然后他沉吟片刻,十指交叉,说:“具体讲讲天国贺子的情况,之前你在短信里说的并不算清楚。听说你们原本打算在这里审讯她?进展呢?”
“毫无进展。”詹姆斯有些可惜地回答,“她对疼痛的耐受很高,但更重要的是她的癔症让某些更为过激的手段完全无法实施……难得这是个不在日本公安关注下的俘虏。还不清楚这种病是不是源自家族遗传,我们只知道她的母亲也是组织成员,代号乔伊,精神状态很正常。哦,医生的建议是尽量提供温和的、和她日常生活相似的环境,否则即便给她注射硫喷妥钠,在发病状态下除了胃酸也什么都吐不出来。”
“癔症……”赤井秀一若有所思地咀嚼着这个名词,“也就是所谓的歇斯底里症吗。确实有点麻烦,不过即便如此,组织仍然决定让她负责核心研究项目,至少说明我们这一步走得很正确。”
“据说她六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接受乔伊的练习。不过,因为她的精神疾病,前十几年组织都没有让她住进研究所内,她的母亲应该也不会同意她随便出门。这次能抓到她是因为雪莉忽然叛逃,组织那边的研究急需人接手,乔伊才终于松口……但他们仍然轻视了天国贺子的病,这也是他们最大的失误。”
詹姆斯回忆着当时线人传来的照片:“似乎是护送过程中的某个情景触发了她的创伤记忆,导致她突然出现了完全性听力丧失的症状,伴有痉挛发作以及肢体瘫痪。那两个底层成员想送她去就医,结果被我们埋在附近的眼线拍下了照片,他们本以为那是拐卖事件……幸运的是这次是我们这边反应更快。”
听完的赤井秀一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语气词。
随后他果断说:“我明白要怎么做了。”
“等等,”詹姆斯叫住了就想要起身离开的黑发男人,“关于你的伤……那天如果不是你足够谨慎,子弹可就不仅仅是射穿你的跟腱了,你现在刚出院没多久,这段时间最好别再……”
赤井秀一打断了他:“别担心,而且,这次任务不就是用来给我休养的吗?”
“……好吧。嗯,还有一件事,你那个留在组织里的女朋友……”
“……”
赤井秀一稍稍沉默了一会。然后他说:“不,已经是前女友了。”
说完这句话,他站起来向天国贺子所在的房间走去,这一次詹姆斯没再阻止他。
因为右脚受伤,赤井秀一走起来没有以往的雷厉风行。他边走边随意地取出手机,翻出了两月前收到的那条短讯:
“很抱歉让你受伤。那天GIN用志保威胁我,拿走了我的手机,我真的很抱歉。……后来知道你没有事真是太好了。但是,大君,我现在已经不想思考脱离组织的事情了。我很害怕下一个被我牵连的会是志保,无论如何我也不想看到那样的场面,之前跟你说过的话,还是请你忘掉吧。我们的关系在这里终止比较好。以后……我们也不应该再有联系了。 from明美”
等他走到门口,里面的声音又再次变得清晰。现在说话的是天国贺子,她的声音实在很好分辨,似乎总是那么平静,轻柔,以至于赤井秀一发现自己有点难以想象她发病时的样子:“……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和我一起被你们抓住的两位先生怎么样了?”
“他们没有你这么听话。我们是FBI,不是养老院,他们现在正处于需要为自己行为负责的年龄。”
“……我的建议是你们没有必要再对他们使用刑讯手段,因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底层成员就是这样,对上面的决策往往一无所知,连得到的护送我的任务终点都只是前往组织路上的一个中转站。”
“不,天国小姐,这不是由你说了算的。更何况,他们破口大骂的样子好像也并不担忧自己的下场。”
“这一点请你体谅。作为犯罪组织成员还要每天早起上班,素质差点是应该的。”
“……别把话讲得这么理所当然。”
赤井秀一不自觉笑了一下。他关上手机,在心里稍微改变了原本计划中对待天国贺子的态度,就听里面天国贺子话锋一转:“嗯……好吧,看来除了有关组织的情报,其他的话在你们这里都没什么分量。既然如此,我就说点你想听的吧。比如说,这次FBI能这么巧合又精准地抓到我,总不可能是因为我脸上就写着‘犯罪组织科学家’这几个字,而给你们传达消息的卧底,要不要现在联络对方一下试试看?……也许你们已经知道了,组织里有个疑心病很重的家伙,他的专长就是猫捉老鼠,如果来不及救出自己的成员了,那还是请对方直接饮弹自尽比较好吧?毕竟落在那家伙手里才是真的生不如死呢。”
“你说什么……”
啊,该打住了。
赤井秀一没做犹豫,抬手推开了门。
“……秀一。”朱蒂回过头,松开握紧的拳头:“你来接手?”
“嗯。”赤井秀一随意应了一句,视线落在被束缚在长椅上的女孩儿身上。资料显示有20岁了……从外表上还真是看不出来,不过即便如此,对他的年龄来说的确也还是女孩就是了:“去休息吧,朱蒂。剩下的我来就好。”
他的话朱蒂一向很信任,因此没有多说什么,带上那个纸杯转身出去了。
“你看起来似乎很关心你的那两个同伴。”赤井秀一说。
“假使我没记错,贵局的信条里应该有正直(Integrity)这一项,”天国贺子反问:“这是一位正直的FBI应该问一个犯罪组织成员的问题吗?”
赤井秀一没忍住勾起嘴角:“别紧张,天国小姐。”
“鉴于我或许是你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唯一能见到的人,这只是一些帮助我更加了解你的小问题。嗯……为了彼此之间能更和谐地相处,我认为这是很有必要的。”
“……我冒昧问一下,你的国家应该没有把俘虏当作相亲对象来对待的风俗吧。”
“哦?如果你想这么理解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倒不介意就是了。”赤井秀一说,“从某方面来说,还挺贴切的。”
“……”
天国贺子没说话。她只是盯着面前戴着针织帽的黑发男人的脸。
这道目光并不粗鲁,但其中意味莫名。
赤井秀一:“……”
这一瞬间赤井秀一脑中闪过了自己和对方的年龄差距,随后他手握成拳抵在嘴边,掩饰性地轻咳了一声,“……话说回来,我很好奇最初那个问题的答案。据我所知,你和那两位相处的时间应该不超过三个小时吧?”
“我会告诉你的,毕竟我们以后是互为相亲对象的关系。”天国贺子平静地说,“不过现在,我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件事,可以请你先替我松绑吗?毕竟你进来的目的就是带我从这里离开吧。”
赤井秀一又咳了一声,他向着那把椅子走过去:“当然。”
天国贺子身上的麻绳已经不是第一次绑上去了。在她癔症发作时曾经挣脱了一次,于是第二次就绑得更紧,由于长时间的束缚,那两条手臂上现出数条可怖的青紫色的勒痕,甚至十指都有明显的充血和肿胀。
但本人就跟感觉不到这些疼痛和酸涨似的,在绳子解开后她轻言细语地道了谢,然后就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她的姿态得体得挑不出错,没有去活动哪怕一下自己僵硬的手指,又或者揉一揉被麻绳摩擦得红肿的皮肤。
对审讯很有心得的FBI搜查官敢肯定对方现在仍然处于被绑缚的体感中,甚至因为要跟上他的脚步,那种不适或许会比之前更加令人难以忍受,然而,在他的余光里,天国贺子完全无视了身体发出的这些信号。除了向前行走,她一次也没有做过其他的动作。
赤井秀一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步幅。
“谢谢。”天国贺子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踹了明美盒饭,但和平分手了。不过在这里琴酒就已经用明美当陷阱骗过一次赤井秀一了,等殉职那段应该不会再用同样的方法了……但四个月后的事情四个月后再圆吧
感情线里不会出现跟前任藕断丝连之类的抓马情节,也不会出现天国把两位前任当情敌敌视的设定,她挺喜欢朱蒂的,对明美不太了解,但对她妹妹很熟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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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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