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孤女

儿童之家整个布局与装潢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到现在几乎没什么变动,集中管理让孩子们的花销更少。起码有基础的吃穿保证,三餐按时开放过时不候,有宵禁和定点早操,而所有十二岁以上的孩子每月都能获得八百日元的零花钱。

“早该涨了,那只能勉强够他们出去吃碗加蛋的拉面,每月一次。”负责人山羽美沙女士说,其言辞内不乏对女明星温亚德雪中送炭的大笔慈善基金援助的感谢。

最好被领养出去的是年纪小的孩子,不记事情。山羽美沙也有意将他们两人往幼年孩子的图书角引,出自于好心。但她又不免担心,像这样的国际巨星虽然常用收养孩童来提升个人声誉,但这对伴侣看起来太年轻,真能顾好不懂事的、时时刻刻需要大人关注的幼童吗。

统一穿着浅灰色衣服的孩子们好奇地朝着几位成年人的方向打量,有胆大的还会上来,对着女明星眼睛亮闪闪地说:“你好漂亮啊!像个明星。”

贝尔摩德乐于在这里扮演慈善名流,和她对非洲大草原的狮子、大象,以及罕见病人的家属所做的那样。

成年人们直到越过所有书架才走到最里边,在这之中山羽不止一次和他们说:如果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再去游乐设施那边看看。

琴酒没搭理她,转过最后书架的拐角后,栗色短发的女孩正沉默地坐在靠窗的角落,她的桌上摊开着植物图鉴,原本光滑又锋利的铜版纸因为年岁的挫折而变得软弱,原本的绿油彩也渗出鹅黄的色泽。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恰如这正注视着她的男人,同样淡漠——没有感情、心,和灵魂。

“那是志保,她和孩子们总是玩不到一起去。”负责人稍有些窘迫地轻声解释,不愿让她听到对自己的点评:“志保是个好孩子,只是性格比较孤僻,她最近才来我们这里,年纪比较大所以还……。”

被称之为志保的女孩根本没有抬头往他们这儿看,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琴酒径直上前,站到她的小圆桌前,无视身后贝尔摩德小小的“哇哦”感慨。

“找到你了,……雪莉。现在你可以选择留在这里、或者跟我走。”琴酒说,他帽檐下的狭长双眼紧紧地盯着短发女孩。这绝不是正确和未成年相处的方式,任何人都不该向死神学习。

志保又翻了页书,过分早熟的女孩眼皮都不抬,哪怕站在她旁边的高大男性明显不是好说话或有耐心的家伙。

贝尔摩德过来打圆场,她笑盈盈地将琴酒挤到旁边,并收获了神明不满的瞪视:“现在是午饭时间,不然我们先去食堂吃完午餐再来?你愿意和我们共进午餐吗,亲爱的甜心?”

尽管宫野志保没有说话,这让试图撮合的负责人捏了把汗,她从高脚椅上跳下来已经算是让步。她平常不这样,负责人试图给宫野家的孤女找补。贝尔摩德表示“孩子容易紧张也正常”,成年人的对话充满了心照不宣。

虚假的明星伴侣只是稍稍流露出些对于女孩的兴趣,除了午餐外被送到食堂的就还有宫野志保的全部资料。

父母在她十岁时去世,此后宫野家的两姐妹——宫野明美与宫野志保就相依为命。那时候宫野明美已经达到合法打工年龄,尽管她自己还尚且稚嫩,但仍然担负成为妹妹的监护人与抚养者。宫野夫妇给她们也留下整笔不菲的遗产,足以支撑她俩的日常开销。

直到宫野志保十四岁,也就在半个月前,宫野明美因为车祸而去世。接下来就是儿童保护中心介入的记录,志保被接来儿童之家,接受背景调查、谈话,还有专业的测试,以确保她不需要任何医疗援助。

很意外的是,尽管经历此般家庭变故,宫野志保的心理测评全部以“合格”通过,仿佛测谎仪对着反社会人格的罪犯开满路的绿灯。她不需要参加任何后续辅导,

“完美的应答,让我觉得她已经洞悉了每个问题之后的指标与权重。我不确定她是否是装的、就算她是,我也无法指出她任何纰漏。”心理咨询师在非正式评语中写道。

从整个资料上来看,除了年纪较大、表现出来的性格不合群外,宫野志保绝对可以用优秀来形容,目前所有的成绩记录都是A 档。除了体育外,她看起来就不喜欢在操场上把自己玩的全是泥土和沙子。

今天的救助机构午餐是日式炖巴豆、煮萝卜,便宜但富含热量的炸猪排。贝尔摩德吃了两口就谎称自己控制身材,不便多食。男人连个客气的解释都没有,除了喝了半碗味增汤外什么都没动,全程翻看着送来的资料。

志保除了对打饭的保姆说了“谢谢”外,就没有再说过话。她把蔬菜全吃掉,而猪排只吃了两条,挑食的样子和未来的监护人如出一辙。她把筷子摆好,重新将植物图鉴抱在怀里。女孩从椅子上起身,站在旁边,对贝尔摩德和琴酒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我们什么时候走?”

旁边陪着吃午餐的负责人简直要大跌眼镜!他们之间甚至没有任何有效的交流、相互的情感互动,看起来像是琴酒路边选中了只流浪猫,而猫爱答不理地爬进男人的帽子没什么区别。志保没有问他们的名字、身份,为什么要收养自己,她语气平静地跟说“这本书看完了”差不多,轻飘飘地为自己选定了新家庭。

“等办完手续,别心急。”贝尔摩德甜美地对她说,女明星对着手机敲了两下,她亲爱的管家兼律师立刻就赶来帮忙签署各类条款和证明。

他们只需要在几个重要的文件上签名就行,志保甚至没多少需要带走的东西。她把从家里带来的泰迪熊和书都送给了隔壁床的女孩,自己什么都没带,唯一的要求就是穿上她来时候自己的衣服。

为避开可能还在前门蹲守的狗仔队,负责人特地带他们绕到园子内,进入仓库后再从建筑的偏门出去,而不是儿童之家明面上的正门或者后门。在送别他们时,山羽美沙很担心地再看了眼志保。她想到自己从学校接到那女孩的样子,志保冷静地回答她所有的问题:没有直系亲属、对家里的财产状况清楚,希望自己能协助处理姐姐的后事。

美沙安慰自己,志保很有主见,也完全能照顾好自己。至少这对名流夫妇不会贪图她的财产,也不会在物质上亏待志保。当仓库的侧门被她关上,她最后看到志保的身影被合拢的狭窄门缝所关在外边时,几乎要忍不住问出那句话:

你真的愿意跟着他们回去吗,志保?

山羽美沙自己有个妹妹,她是个需要考虑资金流转,需要考虑社会声望的负责人,但她也是个姐姐。她几乎要为死去的宫野明美向女孩问出这个问题。有什么隐情——她又反问志保能有什么隐情;或者有什么苦衷——她再次质问自己志保会有什么苦衷;要么是她另有打算——山羽美沙努力说服自己,志保虽然比同龄孩子更加聪明早熟,但她能盘算些什么呢?她有父母留下的遗产,又不缺钱,只要再等两年离开这里就行。

她有些不切实际地想:如果志保愿意留下来,那就让她留下来好了。她还只是个孩子,只要是个能对她好的家庭就行。

不知为什么,山羽美沙总有种悲伤的、永别般的心悸,就好像志保要走向悬崖,视死如归。而事实是,山羽美沙没能问出这个问题,而宫野志保也没有回头,她去意已决。

贝尔摩德坐在保时捷的副驾驶,志保过分乖巧且沉默地爬上后座,系好安全带。看来她对交通事故有很好的防范意识——这简直是地狱笑话。宫野志保托着下巴,看着

保时捷驶过马路,已经接近黄昏。夕阳照耀在它的车前盖上,快速穿梭到高架的车流中,又从鱼群的溯回系统里分流,从出口的斜坡上析出。

银色的刀刃上折出远方的夕阳,橘红在薄刀片上被拉成纤长的一条,像是堤坝水里褶皱出来的余晖水纹。

波光闪闪,多美丽。

志保的手都在抖,但是她捏着的刀片丝毫没有离开琴酒的喉咙。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解开的安全带。福利机构绝不会给孩子们接触这种东西的机会,那把小刀看起来更像是生物实验室的替换刀片——从她进入儿童之家前就带在身边。

她在防备什么、还是在等待什么?

现在看起来两种情况都有。志保趴在保时捷驾驶座的后背上,手臂绕过座位,孤注一掷地贴在正驾驶车辆的琴酒喉间气管上。只要稍微用力点,它就能剖开皮肤,割开空心的管道。

她的声音冷漠又平静,就算她知道,在这高速驾驶的情况下,如果对方向盘失去控制,他们整车的人都难以生还。尽管如此,志保问:“……你们为什么一定要带走我姐姐?”

“你们为什么就不肯放过她?”

宫野志保问,她听起来要哭了。

她或许已经哭了。

“哦琴酒,看来你真是挑对人了。”贝尔摩德在副驾驶甚至连保险带都没系,她故作惊讶地看着旁边的闹剧:“你的好雪莉正要杀死你呢,你至少也尊重下她吧。”

“我们只是接走了她,她死于自己的命运。”琴酒目不斜视地继续开着他的保时捷,隐隐有加速的征兆。他同样冷漠又平静——和志保的语调一样:“死亡对所有人都公平,而命运不是。”

“我看到了、我看到你们,穿着和你一样黑衣服的人,出现在爸爸妈妈,还有姐姐的……的地方。”刀片已经触碰到琴酒的皮肤了,斜阳在他的下巴阴影里扯出痕迹。她不愿意说出那个词,死亡,只用跳过的省略来代表既定的事实。志保拔高声音,终于显示出些孩子的急切和疯狂来:“把她还给我、凭什么你们活着还大谈公平,凭什么我还活着——”

随着眼泪砸在前驾驶座的头靠上的,还有飞溅出来的血液。

琴酒猛然地将油门踩到最大,还维持着“原速”的刀片撞上了他的脖子。志保根本来不及收回手、或者丢掉小刀,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惯性就将她往后扯。薄如蝉翼但锐利的锋芒没入这具躯壳的肌肉,她能感到柔软的、韧的,坚硬的皮肤组织和气管。

……她感到了死亡。

从被切开的喉咙与动脉里溅涌出来的血液,迅速濡湿了女孩的袖子,沾到了她露出的手腕皮肤上。

顿时,宫野志保失去了意识。

朋友:你不会写到10万字还每章点击不过10吧?

我:说不好,估计是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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