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黑羽快斗一直睡得不甚踏实，白日发生的一切反反复复地在他的梦境中出现，喜悦与痛苦交织，让他整个人更加难受，以至于醒过来的时候，他也没能反应过自己到底身处何方。

愣愣地在床上躺了半晌，意识逐渐回笼，他才彻底回过神来。

一手搭在眼前，黑羽快斗嗤笑一声，“这可真是……”

他有些颓废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今天是周六，不用去学校，名侦探也不在家，这本来是一个完美的周末，可以让他随意安排自己的生活，但是昨天晚上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他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黑羽快斗看了眼还在他床上熟睡的黑羽悠，那个昨晚唯一与他同样经历了一切的生物，却只是一只虽然通人性，但到底是不会言语的猫。可即便如此，即便黑羽悠不会说话，他那柔软的身体已经足够温暖黑羽快斗冰冷的内心。

黑羽快斗温柔地抚摸着他柔软的皮毛，这个突然出现在他生命中的不速之客，不知不觉间，已经在他心里占据了重要的地位。

似乎只要看到他，只要能够碰触到他，那些深切的痛楚也能暂时缓解了。

黑羽快斗笑了笑，“还真是羡慕你的睡眠质量啊，悠。”

他甩甩头走出卧室，简单洗漱之后才准备去餐厅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可以填饱肚子，刚走到餐厅，黑羽快斗就愣住了，他呆滞地看着那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户川柯南从他走进餐厅的时候就一直在看着他，目光从黑羽快斗凌乱的碎发上飘过，他撇了撇嘴，“听你这意思，不想让我回来了？”

黑羽快斗第一次发现自己这样期待着江户川柯南的到来，或者说，不管是谁，只要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面前就好，至少，不要让他一个人独自度过。

空寂的房间，会将人的悲伤无限的放大。

“怎么会。”黑羽快斗绽放出一个真诚的笑容，“我只是没想到你会一大早回来嘛，你平常周末也不会起这么早啊。”

他拉开椅子坐到江户川柯南的对面，面露惊喜，“哇，你还带了早饭？好丰盛啊，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开动啦！”

他吃的狼吞虎咽，看起来没有一丝异样，就好像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还不忘问江户川柯南：“你怎么不吃？”

江户川柯南有些别扭地侧了侧脸，“我吃过了。”

实际上，江户川柯南确实是一大早就起来了，一晚辗转反侧的人并不只是黑羽快斗。各种纷杂的情绪填满他的大脑，以至于他也久久不能入睡。

黑羽快斗一直抱着他，他却感觉如此无力——

他离他这样近，胸膛贴着胸膛，呼吸交织着呼吸，可即使是如此亲密的二人，他却仍不知道要怎么熨帖那颗受伤的心。

两三点的时候，黑羽快斗终于辗转睡了过去，工藤新一却始终难以入眠，在被禁锢的姿势中，他一直看着黑羽快斗的睡颜。与以往的轻松不同，昨晚的黑羽快斗即使是处于入睡的状态，也是皱着眉头。

以这幅姿态入睡想来并不会舒服，工藤新一只是看着他，就觉得心脏处一阵阵憋闷的感觉似乎要将他整个人淹没了。

是心疼吗？

工藤新一不懂，这种情绪曾经在对着毛利兰的时候出现过很多次，也曾在对着痛哭的灰原哀的时候短暂地出现过，可从来没有哪一次的情绪，像这样炽烈地燃烧着，似乎要把他的整颗心脏都融化了。

这种情绪本不应该在面对一个男生的时候产生，尤其这个男生还是能够称得上他的敌人的存在。

可是在今天晚上，他确实对黑羽快斗产生了心疼的情绪。与此同时，工藤新一也无比清楚地意识到，所谓敌人的虚假的名号，其实在看到黑羽快斗的时候，他已经根本不会想到这一点了，哪怕是他身穿着怪盗基德的表演服，工藤新一也很清楚，在那伪装之下的人到底是谁。

这是一个注定让人难忘的夜晚，不管对谁来说。

正如黑羽快斗所说，没有其他安排的时候，周末的早上工藤新一从来不会很早起床。

可不知为何，也许是身边突然没了那笼罩着他的熟悉的气息，工藤新一毫无征兆地惊醒了。

他猛地睁开双眼，入目所见的是一片漆黑，冬日的早上太阳总是很晚才会升起，今天也不例外，已经快要七点了，窗外还是不见半点光明。

他撑着身体坐起来，熟悉的视角让他清楚自己已经回到了江户川柯南的身体，也回到了阿笠博士家。

阿笠博士和灰原哀都已经起了，二人正在客厅准备早饭，看到他出来，灰原哀有些惊讶：“你今天这么早就起了？正好，早饭已经准备好了，一起来吃吧。”

她没有注意到江户川柯南的表情，但还惦记着昨天的事情，“说起来刚刚已经收到了今天的早报，上面有你关注的消息呢。”

他关注的消息……

江户川柯南瞬间明白了过来，他拿起桌上的报纸，头条新闻上写着【疑似怪盗基德与「梦魇」发生冲突，ICPO警官为保护宝石意外身亡】的字眼。

心脏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江户川柯南抿了抿唇。

灰原哀端着早餐走了过来，“我就说不用太担心他，对方可是怪盗基德，连那个「梦魇」都拿他没有办法。但是「梦魇」好像逃走了，还害死了一位警察，他果然是很危险的人。”

“没有「梦魇」了。”

他的声音太低，灰原哀没有听清楚，“什么？”

江户川柯南放下报纸，“没有「梦魇」了，「梦魇」已经死了。”

“什么？”

灰原哀也是聪慧的人，她从江户川柯南奇怪的反应中意识到了什么：“你是说，那位ICPO的警察就是「梦魇」？那难道是怪盗基德杀了……”

“不可能，怪盗基德从来不会杀人，是意外吗？”

江户川柯南无法解释，因为昨晚他根本不应该出现在现场，他只是沉默着摇了摇头，“黑羽不可能杀人。”

任何一个人看到当时的情景，都不会认为是黑羽快斗杀了杰克·康纳利，就像报纸上报道的那样，连警方都不认为是怪盗基德杀了他。

可是，黑羽快斗会怎么想，他会像当初的自己一样，把一切都归咎到自己身上吗？

想起昨晚的经历，他心中实在放心不下黑羽快斗，根本来不及思考这个时间黑羽快斗有没有起床，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黑羽家的门前了。

他有黑羽家的钥匙，自然不需要惊动黑羽快斗给他开门，等进了房间，发现黑羽快斗还在自己的房间里抱着猫睡得正熟，他才意识过来，自己的反应似乎有些过激了。

其实他完全不需要这么急切地赶回来，就算赶回来又能怎样呢，黑羽快斗并不会把昨天的事情告诉他，他也不可能主动去问这件事，心照不宣地任这件事情过去才是最好的处理。

可是，想到那场染红天际的大火，想到那个总是挂着笑脸的少年，他到底还是，无法放任不管。

江户川柯南的眼神微暗，他问出了那个曾经问过另一个少年的问题——

“黑羽，你杀过人吗？”

“咳咳。”

黑羽快斗猝不及防地被呛得咳了起来，“你，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可能会杀人。”

他本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出这句话，可是想到昨晚的事，他又变得不自信起来。

“别，一大早不要开这种玩笑啊。”

“我不是在开玩笑。”

“普通人怎么可能会有杀人的经历啊。”

“我杀过的。”

黑羽快斗愣住了，他呆呆地盯着对面的少年。

江户川柯南正色道：“我杀过一个人。”

江户川柯南身体放松，向后依靠在椅背上，他的面色晦涩难辨，看不出一点伤心难过的痕迹，只是声音低沉无力，他将月影岛上发生的一切缓缓道来。

黑羽快斗忘了进食，入神地听着这个故事，直到听到那个让所有人都感到悲伤的结局。

他定了定心神，心脏还是无法控制地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何其相像啊，和昨晚发生的事情比起来，这是多么相似的，悲伤的结局。

江户川柯南抬起头来，对上黑羽快斗的眼神，侦探的眼中盛满了悲伤与疼惜，悲伤是对着逝去的生命，可是疼惜……

黑羽快斗有一瞬间的恍惚，是对着他的吗？

侦探会因为他，产生疼惜的心情吗？

读懂了江户川柯南眼神的瞬间，黑羽快斗突然就明白了——

如此突兀地提起这件事，侦探是知道了吗，昨天发生的事情？

对于江户川柯南会知道，黑羽快斗并不感到意外。那样大的事情想来一定会登上今天的早报，以侦探的推理能力，如果看到这件事，想来很容易就能知道那隐藏在之后悲伤的真相。

更有甚者，他想起昨天傍晚没有来得及接到的江户川柯南的电话，也许那个时候侦探就已经发现了隐藏在「梦魇」的面具之后的真相，所以特意打电话来提醒他。

黑羽快斗不愿意自作多情地放大侦探对他的感情，似乎也不应该对一个未接电话进行过度解读，可是江户川柯南的眼神，还有他所做的一切，都让他不得不多想。

一大早特意赶回来，以揭开自己的伤疤为代价给他讲述那个如此相像的故事，是为了安慰他吗？

而且以这样决绝的态度，侦探终于不准备继续伪装下去，而准备与他摊牌了吗？

不得不说，黑羽快斗对于江户川柯南是十分了解的，在等待黑羽快斗醒来的这段时间内，他想了许多。前天傍晚的时候他还觉得工藤优作说的需要取得怪盗基德信任一事是天方夜谭，可是短短一天一夜过去，他的想法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想取得怪盗基德的信任，不只是黑羽快斗，还有怪盗基德。

在侦探的眼中，黑羽快斗的两重身份终于重叠到了一起，他彻底放下了所有的芥蒂，全心全意的想要接纳对方的一切，包括怪盗基德的一切。

这是一个极佳的机会，能够向对方坦白一切何曾不是黑羽快斗的希望，可是……

黑羽快斗抿了抿唇，他避开江户川柯南真诚的眼神，低声道：“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你也觉得，我杀了人吗？”

他不敢。

哪怕侦探对他展现了足够友好的姿态，可是只要可能存在一点不好的可能，黑羽快斗都不敢尝试——

在经历过至黑至暗的那一夜之后，黑羽快斗再也无法失去任何一个人了。

哪怕他其实从来都没有拥有过。

在黑羽快斗没有看到的地方，江户川柯南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一丝受伤。

聪明如他怎么会看不出来黑羽快斗的想法，他能明白黑羽快斗一直处于他对立面的心态不易扭转，尤其是在二人的关系中，黑羽快斗一直处于一个不利的地位。

他是有些失落对方对自己递出去的橄榄枝视而不见的态度，可更令他难过的事，是黑羽快斗其实并不信任他，或者说，并不完全相信他。

或许黑羽快斗可以为了保护他献出生命，可是在关于怪盗基德的事情上，黑羽快斗始终无法对他袒露心扉。

他父亲说得没错，怪盗基德，其实并不信任他。

他完全可以把黑羽快斗揪到他自己的房间，指着那副黑羽盗一的肖像画告诉他自己早就知道这一切了。

可是，那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江户川柯南眼眸微垂，终究是把那一份冲动的情绪压了下去。

他摇摇头，回答了黑羽快斗的问题：“不是的，你不会杀人。”

江户川柯南比任何人都清楚，黑羽快斗是个怎样的人。

其实他也很清楚，就算今天他没有回来，黑羽快斗也不会沉浸在悲伤之中，他会很快振作起来，就像当初的自己一样。

铭记住一切，然后，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

可他总会想，在这样的时候，是不是有人陪着他会更好一些。

哪怕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给他一个拥抱。

可其实他错了，就算他恢复了身体，江户川柯南也无法给黑羽快斗一个拥抱。

他只能用自己的经历，来缓解黑羽快斗的痛苦。

“我说那些也不是因为我怀疑你，我只是想要告诉你。”

“一样的。”

江户川柯南的眼神坚定而温柔，“我们是一样的，黑羽。”

侦探也杀过人，怪盗也救过人，如果说善恶可以相抵，加加减减，一切回到原点，他们其实都是一样的存在。

侦探的眼神温柔澄澈，那一刻黑羽快斗突然意识到，是他错了。

江户川柯南和工藤新一，从来都是一个人。

理智地追求着正义的光芒的人是他，悲悯地看待着每一条生命的人也是他。

他一直都是那颗温和内敛的蓝宝石。

冷静又克制，善良且温柔。

这束月光从来都是温柔的，轻缓地洒照在每个人的身上，是他对月光有了定义，才会觉得那月光冷淡而寒凉。

直到今天，他才终于感受到了月亮真正的温度。

这章字数爆了，因为明天我朋友来bj我要去接他，所以明天请假一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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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月亮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