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怪故事往往是这样描述鬼魂的,为了人世的烟火气或眷恋事物偏执因而走上害人的路,原来那些都是真实写照吗。诸伏景光咽下嘴里的食物恍惚想着,抬头对上花复暄平静温和的眉眼,一时嘴里扒拉进去的第二口饭菜又有点吞不下去了。
忽然出现在他三年前自杀现场的奇怪人物,能看到鬼魂并有与之交谈的能力,甚至在初见的时候一口道破他的死因和死亡时间——。他放下了手里的筷子,仔细打量起坐在旁边似在出神的青年。
他犹豫片刻问:“你对我的情况似乎并不意外?”
“谈不上常见,但这世上总有人因为各种理由放弃生命。”花复暄语气平淡,谈论起生死的口吻也司空见惯,“许是痛苦、或者某种追求,也可能触及到某些令人疯狂的真相。唔,看起来你都不是。”
“但在大量的事实论据上,每个世界诞生的底层逻辑都不一样。无论你为何自杀,在你们的世界里死亡即魂飞魄散,只有执念极深的亡魂才会驻足属于活人的世界不肯离去。那么,你的执念是?”
诸伏景光失笑:“听起来,你像什么许愿机。”
他说完这话自己先叹了口气,执念这种东西谁说得准呢,可能是再见零一面又或是看到组织覆灭的那一天。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吧,毕竟他已经是一个物理意义上的死人了。如果组织真有这青年的能力,他也不会留困天台一千多个日夜。
无人问津。
花复暄狭长凤眼微眯,诸伏景光意识到他的虹膜颜色比自己还浅,像万古不化的冰川深海。只有笑起来时流露出的半分柔和,让他恍惚觉得在对镜照影,然而实质上又是全然不同的漠然与冷。
“许愿机左拐找奇迹师梅林。”
他敲了敲自己的耳钉,数据洪流在一瞬间喷薄而出,继而构筑成高低错落的悬屏。诸伏景光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光幕上滚过无数他看不懂的文字和符号,最终呈现出的仅有一道金色的刻印。
“不过…。”花复暄手指悬在光幕上一划,界面眨眼间变成了浏览器,“话说回来,我挺好奇的。”
他说:“既不再困于原地,为何不去寻你旧识?”
诸伏景光暗自心道,你把我捞出来之后转身就说走吧,我除了跟着你还有第二个选择吗?他能自由行动之后倒是想找降谷零,但幼驯染也未必能看得见他,思来想去到底也只能跟着花复暄了。
等下、这人,在干什么?
虽然殉职但依旧秉持着公安作风的某人在看到光幕之后瞳孔地震,把他从死亡之地捞出来的青年正面不改色地浏览内部系统,但在没有许可的情况下肯定是黑进去的。在EVA和辉夜姬都能攻破这个世界警察系统防火墙的前提下,千秋执岁在加密数据里闲逛如入无人之境,简直太轻松了。
“喂,我说你…!”
片刻之后,意识到什么的青年眨了眨眼,色泽清艳的瞳孔对上另一双震颤的海蓝眼眸。他非常平和地关掉了内部系统的界面,解释道:“我得确认一下这个世界的情况,阁下身死三年未必有一手最新消息,从加密数据方面溯源是最快的方案。”
诸伏景光:“你知道我生前的工作吗?”
花复暄面上神情不改,心说我当然知道你是做什么的、又是怎样的人,为公众的利益以死亡替挚友铺路,无人拥有资格评判你是否值得。他素来自在惯了,并不觉得这种行为不对,但骤然被另一个世界的熟人质问有点心虚,于是摇了摇头。
前任警视厅公安兼卧底搜查官心中涌起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眼前这人不按常理出牌,短短数个小时震碎他世界观不知几回。他张着嘴半晌没能说出话来,花复暄从善如流地给他台阶下,讲起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天台:“我是被「规则」拽过来的,讲道理祂的行为有点僭越…不过,关于这一点,也无所谓。反正我们大多不在乎那些虚礼。”
“恕我直言。”诸伏景光忍不住道,“这种事听起来真的…嗯,很玄幻?唯物主义者会难以接受吧。”
花复暄试图委婉:“阁下做鬼做了三年,如果还信唯物主义的话…。也许能出具一份灵魂是由分子或别的物质组成的学术报告,我可以替你发表。”
诸伏景光:“…不必,多谢美意。”
“我尊重你的选择,不过这个建议确实出自真心来着…明雍这次有个孩子的论文选题是关于灵魂在不同玄学状态下被观测的存在形态呢。”白发青年把筷子塞回他手里,“饭菜都凉了,边吃边说。”
猫眼男人一言难尽地望着他,花复暄神情自若似全然没察觉哪里不对,继续道:“每个世界都有自我运行逻辑,比如说当前所处的这个,就有相对大多数存在来说更「重要」的人。这种特殊会在某些事告一段落后逐步解除,但显然不是现在。”
“呃,我理解一下。”诸伏景光看见了光幕上展示的报道,“所以——。你是打算找侦探来帮忙?”
花复暄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篇报道,照片里的中年男性有些不好意思又洋洋得意,龙神不由得想起自己熟识的故人。他朝人摇了摇头,柔软鬓发扫过颊边,语调像带着叹息:“沉睡的小五郎。”
“计划里本来是不准备找他的,不过看在你感兴趣的份上……”他看过来的目光似含深意,又捎带上某种齿轮终于咬合的无奈,“那抽空去看看吧。”
诸伏景光本来想问该怎么过去,转念一想花复暄的手段和能力,遂从善如流闭上了嘴。白发青年懒洋洋窝在沙发里,眼前光幕是四通八达的东京地图导航。他指尖悬空一划,变成了全息投影。
便听对方道:“其实也没必要为我改变计划。”
花复暄闻言睁眼望来,疏冷眉目似积雪蕴玉,开口时那丝无奈已然无踪:“诸伏君,我于此世,本就是居无定所的漂泊者。无论驻足某地,或与谁同行——。最初和最终的归宿,都不会是这里。”
“我对你的过去没兴趣,也不在意你对某些秘密守口如瓶。”他言辞语调无一不透出淡漠,全然是作壁上观的局外客,“只是萍水相逢,仅此而已。”
花复暄这话三分真七分假,诸伏景光到底是他认识的人,此人过去和做的事心里有数,但萍水相逢一事倒是真的。他找出毛利侦探事务所的联系电话,看了一眼落地窗外的夜色,没搅人清梦。
诸伏景光斟酌道:“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怎么说,明知我有问题……”花复暄关掉终端投影的东京地图,随手朝桌上打了个响指,令碗碟分门别类收拾好,“在初见的时候,居然报真名?”
“那种情况下,我只能依赖直觉行事。”
说实话,诸伏景光也不甚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见到此人的第一面就报上真名。哪怕他已经死了三年但想必公安会留档,如果他真的心怀不轨着手调查…。前卧底搜查官叹了口气,心想好在这位看起来对组织没兴趣,虽然只是萍水相逢把他带了出来,但总比给红方添一个强大的对手好。
花复暄点评道:“那你灵感还挺高的。”
诸伏景光一愣:“灵感?”
“可以说,是近乎预知的第六感——。”白发青年说得漫不经心,“用你能听懂的比方,就是你不用调密位和较枪瞄准,一千二百码闭眼盲狙必中。”
诸伏景光非常知情识趣地没问他是怎么看出自己身份的,更何况这种问话出现在当下也许确实有些愚蠢了,果断决定转移话题:“那你明天准备以什么理由借口,嗯…拜访或委托那位毛利侦探?”
“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个黑户?”
“……”
诸伏景光一个头两个大,他刚觉得眼前这人靠谱点又开始离谱,他还不如在天台上魂飞魄散孤独终老——。花复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我本来最开始没打算找侦探的,虽然我对那位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挺感兴趣,但就算去见他也不是现在。
于是他又问了一遍:“那你准备怎么办?”
这次青年很悠闲的回答他:“听说事务所楼下那家咖啡厅风评不错,想尝尝他们的招牌三明治么?”
飘在他对面的鬼魂久违地感觉到了在组织卧底时队友不听人话的头疼,但此刻也只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表示他也挺感兴趣的。花复暄用一种惊奇的目光打量他片刻,说我只是刚好刷到了大数据推送的相关帖子。不过,你既然想去…。
他道:“那我就陪你去好了。”
若是心平气和地来讲,诸伏景光确实有那么一瞬间拳头硬了,但多年来的卧底生涯让他明白,这会还是忍气吞声比较好。毕竟你也不知道这些脑回路奇怪的疯子下一秒能整出什么活,而他作为目前只能被此人看见的鬼魂,还是乖乖听话吧。
至少有人证明他是真切存在着的。
插播一条。
三大院校招新要求:
一切以玉京尊神眼缘为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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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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