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吧，对于警察来说，他们最惯用的审讯技巧就是翻来覆去的问同一个问题，让嫌疑人以不同的角度、不同的顺序回答，来找出他们话里的偏差，以此来发现突破口。

但月见里千鸟简直像是在考试。

他问及第几页，她就回答第几页，一切回答都精准得没有丝毫差别，第一遍和第四遍，正序和倒序，严丝合缝，始终如一。

就像是提前背好了答案那样。

这样的回答往往代表着背后主人极其强大的记忆力和逻辑思维能力。

“嘛，千鸟的记忆力是真的很不一般啊。”

萩原研二叹为观止，“我还真有点怀疑是不是你早就策划好的了，正常来说，这种程度的回答，都应该是精心计划多年的谋杀了。”

“精心计划多年？”

月见里千鸟轻蔑的挑起眉：“就他们吗？”

她杀朗姆，哦，不对，朗姆只是顺带的，杀赤井秀一都没有计划几年那么多。

萩原研二重新打开了新的录音笔，正色道：“月见里小姐，你是否知道，是因为木村太太传播谣言，才致使你们需要搬离东京？”

月见里千鸟摇摇头：“之前不知道。”

“具体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上次在寿司店，就是木村先生，”她顿了顿，“木村茂先生死去的那一天知道的，木村太太亲口说的。”

“你是否对木村悠真先生的死知情？”

月见里千鸟垂下眼睑，“……在他死之后知道的。”

她并非对曾经视若父亲的木村悠真的死真的无动于衷。

只是近来事情太多了，一件接着一件，让她几乎没有什么余力去细细咀嚼那份掺杂了太多异物的悲伤。

是的，悲伤。

就算知道他身份有异，就算知道他的妻子做下了那样的事，但那份悲伤依然真实存在。

她垂眸看向桌面，明明是光滑的、几近全新的平整蜡面，却好像有道裂痕在眼前浮现。

小的时候，她也有一张小木桌，上面被她用彩笔画满了图画。

手拉着手的三个线条小人儿，参天的大树，丑兮兮的、各种颜色的小花朵，还有歪歪扭扭的太阳，散发着七彩光芒。

那张桌子后来裂了一道缝，她用胶水粘过，却搞得脏兮兮的，完全没有用。

是木村悠真发现后，用砂纸一点点磨平裂痕，带着她挑选了一块漂亮的木料，打磨成裂痕的样子，又涂上新的蜡，让整张桌子焕然如新。

“哇，木村叔叔好厉害！”

她记得那天阳光很好，照在新蜡上泛着柔和的光晕，木村悠真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这么漂亮的小千鸟，桌子当然也要修得漂漂亮亮的。”

生活中的电光火石都是真真切切的，是长在心底的野草，平日里再怎么微小、不起眼，只要风吹过，便会簌簌摇曳，星火燎原。

月见里千鸟轻轻的、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抬眼就看见萩原研二很古怪，还带点惊恐的目光。

“……嘛，小千鸟要哭了吗？”

他战战兢兢的从口袋里递过来一包纸巾。

认识了这么多年，萩原研二从来没在月见里千鸟的脸上看到过一丝委屈或难过，她总是笑着、好奇着，像一缕不会被阴霾遮蔽的晨光。

而今乍一看，那些面对女性的熟稔都褪去了，他忽然有点手足无措。

“……不打算。”

月见里千鸟失笑，把那点说不清的心思以熟练的姿态重新压回心底，坦然说道：“木村叔叔小时候待我很好，木村茂……开始的时候总是一起玩，勉强能算是一起长大，但后来他病了，很少来上学，等他好了，我又转学离开了。除了后来才知道的木村太太的所作所为，我和木村家没什么矛盾。”

说完，她自嘲似的笑了笑：“你只看木村叔叔对我们好到能让他的太太传出那样的话，就知道，我们关系确实很不错。

就算真的是我干的，我也不会连木村叔叔和木村茂一起算上。”

而且，要对付木村太太这种人，实在太容易了。

杀掉她反而是最便宜她的方式。

只要自己每日出现在她面前，告诉她，自己二人究竟过的有多好，再不济，编造一些哪怕搬离了这里，木村悠真仍然依旧想尽办法帮扶她们母女的话，就足以让那颗被嫉妒蛀空的心日日腐烂。

不知道那人为什么会先杀木村悠真，还为木村太太选择了这样的死法。

月见里千鸟看向木村太太的方向，目色悠远。

“木村悠真是我们的人。”

安室透停下车子，神色肃穆，“我回去仔细查了查，保密程度很高，很有可能，木村悠真当初也是保密联络人之一。”

“就像风见一样。”

怕她对警察内部的名词没有那么了解，他解释道。

“从当时的情况推测，应该是你父亲的联络人。”

“但后面你父亲彻底失去联络，不知道是被发现身份，还是……”他顿了顿，没有说出大部分卧底得到的结局，“总之，木村悠真在你父亲失联后，又因为被妻子传出了和你母亲有牵扯，就被下放了。”

被公安下放的警察，可以说是这一辈子再没什么升职空间了。

他们曾经是公安的保密人，就算离开后签了保密协议，也不能保证一辈子不会泄露。

连公安自己对于不同人负责的案件，彼此之间都严格保密，更何况是被下放的人？

所以公安一般会选择给出一笔赔偿金，而后断送掉下放警员的前程。

“但那笔补偿金，并不足够木村茂治好他的病。”

安室透沉声说道：“关于木村家的命案，我们目前有两种猜测。一是保密人的身份泄露，遭到你父亲当初卧底组织的狙杀；二是……木村悠真为了钱出卖了你父亲，但你父亲没有死，回来寻仇。”

月见里千鸟沉默许久，才轻声道：“所以，当初藤原椿启卧底的组织，就是黑衣组织？”

比起安室透一口一个的“你父亲”，月见里千鸟选择直呼其名。

“极有可能。”

提起这个，安室透的神色也沉重起来，“这些年，组织处置了不少卧底，有的有代号，有的没有代号，绝大部分到死我们都不知道他们所属的组织。”

并不是每个人都像赤井秀一，能在组织的追杀下活下来，并且在FBI招摇过市；也不是都像诸伏景光，被自己的组织内部泄露身份，直接暴露了公安的所属。

更多的是像基尔这种，被发现问题，被抓起来，被拷问，被杀死。

连姓名都留不下。

她认同安室透的猜测。

所以，是你吗？

如果真的是你，这么多年，你没有死，又为什么没有管过她们母女的死活。

如果真的是你，杀掉警察，杀光木村家，你已经背弃你曾经为之付出一切的信仰了吧。

如果真的是你……

我宁愿不是你。

月见里千鸟的目光越过窗棂，外面天色正好，夕阳的橘红色光芒从厚厚的云层中透出来，而那云的稀薄的边缘则干脆被渡上了一层金箔。

半边天空都在熊熊燃烧着。

“谢谢你的配合。关于木村家的案子，”萩原研二摁掉了录音笔，“千鸟，你有什么猜测吗？”

月见里千鸟看进他眼底，那里没什么猜疑和探究，只有一片担忧。

“没有”在嘴边转了几圈，被她吞了下去。

月见里千鸟认命的叹了口气，“抱歉，我有所猜测，但可能跟我们正在执行的任务有关……”

“保密，对吧？”

萩原研二故作轻松的耸耸肩，“我懂，只是小阵平……这次的炸弹看起来很不得了呢。”

他把手机递过来，上面是松田阵平刚刚同步的炸弹信息。

屏幕上显示的炸弹参数让月见里千鸟皱起眉头，“怎么会这么大的范围？”

如果是组织，不太可能使用这么显眼的方式。

他们想要谁死，只要像木村悠真那一夜，直接杀了就好。

如果是藤原椿启……那他一定是疯了。

这样的范围和威力，可以将这半条街都夷为平地。

“看来凶手不仅仅要杀掉木村太太。”

冷静的分析声从身边响起，“选择这样大威力的炸弹，一般是要引起轰动，或者目标是拆弹的警察。”

月见里千鸟诧异低头，看着扒在桌边理直气壮的一起看屏幕的小少年：“柯南？”

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安室透露出了一个歉意的笑，低头看着手机屏幕沉思着。

柯南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如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如果真的爆炸了，不仅是木村太太，松田警官，就连周围的人都有可能被波及。”

萩原研二抱起双臂，看着柯南不语。

“凶手到现在也没有打电话来，没有任何诉求，显然是不合理的。”

安室透沉吟道：“一般来说，搞出这么大的场面，设定定时炸弹的凶手，大多都会忍不住留下一些信息，挑衅或激怒要杀害的对象。”

“所以，有可能真正的目标不是木村太太？”

月见里千鸟接口他的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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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定时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