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香师一进温室就看到炎客正在打博士。

高大的萨卡兹雇佣兵用一只手就扼住了博士的脖颈，另一只手攥成拳头，向博士的面门击去。温室管理员惊叫一声，快步向前，想赶快把罗德岛的中心领导人从炎客手中救出来，不过，萨卡兹严厉的斥责从香草园背后传来，让调香师紧张的心情立刻变化，成了哭笑不得。

“吐出来！那不是你该吃的东西！你是佩洛吗，什么都往嘴里塞！不准咽下去！”

博士呜噜呜噜地惨叫。炎客的手终于从博士的嘴里抽了出来，他厌恶地甩了甩，把一个果核随手扔在土地上。博士捂着脖子咳嗽了好几声，才喘匀呼吸，“干员炎客……”

“发生什么事了？”

炎客恐怕早就察觉到了调香师的存在，指了指博士，又指了指地上那个看着就很糟糕的果核：“她差点把这个吃了。”

“只是一个水晶梨的果核而已！”博士跳起来为自己辩解，“不要挑食嘛。”

“你自己动动你那个蠢脑子，那是能吃的东西吗？”炎客一脚把它踩得稀烂，“还是说，你和你的战士就吃这种东西？”

“嗯……”调香师努力缓和气氛，“博士，你是不是饿了？我这里还有点糖果，你要不先……”

“啊，不用了。那个是给小刻准备的吧，还是留着吧，免得她来温室把植物给毁了。”博士摸摸脑袋，“我也不是饿了……就是，剩下东西怪可惜的。”

炎客冷哼一声，在值班表上打了个勾，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温室。博士干笑两声，对调香师点点头，“我也该走了。我就是……奉命监督某些不配合治疗的干员而已，顺便吃个水果。唉……”她一脸惋惜地看了看那个果核，“真是的，他怎么不吃这种东西……”

“博士。”调香师的脑中闪过一丝不妙的线索，“你不会吃的是炎客干员的……”

“我先走了！”果然，博士立刻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把莱娜那个**不离十的猜测抛在身后。

芳香治疗师深深地叹了口气。

众所周知，干员的健康不仅包括身体健康。医疗部也有专门的心理医师，在自己领域上的专业程度不亚于矿石病的研究人员。可即便如此，很多干员的精神问题也像矿石病一样顽固，蛇屠箱、红、夜魔等人就不必多说了，就连博士也有着很多让人困扰的怪异行径，医疗部的干员向来是最辛苦、最头疼、最忙碌的。

博士经常吃垃圾。这里的垃圾，不是比喻，而是真真正正的，某一种定义上的垃圾。她会吃掉其他人不要的可以当作是食物的东西，代表物为炎客刚刚吃剩的那个果核。

毛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让医疗干员困扰不堪。心理医师们为博士此行为的病因争论不休，是进食障碍、强迫症还是某种异食癖？如果病因查不出来，那么就先从表面治起，管住博士的狗嘴，让她远离那些厨余垃圾。然而，一旦脱离了看管，博士又会把干员们餐盘里剩下的食物，一点不落地咽进胃里，逼得凯尔希亲自出场，给她催吐。

“不能浪费粮食！”这是博士为自己行为的辩解。

助理换了一个又一个，有不少人确实是因为博士的坏习惯而请辞的。坚持时间最长的，恐怕是炎客。在接受医疗部干员的培训时，炎客不屑地笑了一声，“不用往别的方向猜。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看住就行。”在此之后，博士的行为果然收到了极大的限制。炎客几乎长出了第三只手，紧紧捂住博士的嘴，严格控制进出她口腔的每一个营养分子。那一段时间，在食堂准备夜宵的几名干员奇发现，博士竟然在没有他人看管的情况下，克制住了捡剩饭吃的冲动。

不过，因为温室扩建，人手不足，炎客又被调走了。于是，博士的坏习惯，又在其他干员无法控制的情况下逐渐恢复。

看来，只能再让炎客重新担任助理了。

炎客走进办公室时，博士正在吃炸羽兽肉便当。只要用眼睛一扫，就能从油炸食物的光泽中判断出，这些饭菜至少冷藏过了16个小时。最大的可能是，博士昨天晚上新买到了这份便当，吃了一半，将其塞进冰箱，现在突然想起来，于是取出开始食用。炎客大步走上前去，劈手把便当夺过来：“怎么能直接吃冷的。我有个战友吃没加热的便当后来吃死了。”

博士讪讪地放下筷子，看着炎客把剩下的便当塞进微波炉。他给微波炉定好时，从抽屉里翻出水果刀，瞥了博士一眼，走到冰箱前拿出一个苹果。不过，炎客没有给苹果削皮，他只是把苹果洗干净，用刀利索地切成了小块儿，然后取出加热好的便当，把苹果块儿铺在上面。

“吃吧。”他把经过二次加工的剩便当递给博士。博士飞快地嘟囔了句“谢谢”，很快就把脸埋进餐盘，安静快速地进食。眼看便当即将被吃光，炎客拿起博士的杯子，不一会儿，一杯热牛奶放在了博士的手边。

“没有人提醒你按时吃饭，你就会把自己饿死。”看着博士小口小口啜着热牛奶的样子，炎客叹了口气，“竟然还关心别人浪不浪费粮食，你先把自己养活好吧。”

博士吐吐舌头。“我不吃也是一种节约食物啊。”

“你死了节约一切。”炎客没好气地说，“省的罗德岛换气装置还要考虑你。闭上你的嘴，把饼干也吃了。”

他递给她一块消化苏打饼干。博士乖乖接过，沾着牛奶，一点点咬下去。看着博士吃东西的速度明显变慢，炎客的嘴角勾起一丝满意的微笑。

首先，吃饱甚至吃撑的动物，很难对其他食物感兴趣。

即使不知道博士为什么有这样的习惯，只要看住她，让她吃到不想再吃任何东西，就能减少她乱捡东西吃的频率。

这么简单的道理，医疗部干员既然想不通。炎客再次嗤笑，看着博士把最后一滴牛奶舔掉，擦干净嘴唇，可怜巴巴地看向炎客。

应该是真吃不下了。

“吃饱了？”炎客把整理好的文书端上办公桌，“那就工作吧。加油。可别出了差错，使罗德岛失去了某些不可替代的人才。”

博士埋头开始工作。炎客为博士要审批的文件进行初步的分类，博士按照类别审阅批改。两个人的工作都不轻松，对炎客来说，上阵杀敌远比这些来得轻松愉快。但对博士来说，这些何尝不是折磨。而炎客可以选择辞去助理职位，博士却永远是博士，永远要坐在办公桌后面，打开指挥终端，为罗德岛做出各种各样的决策。如果她有一步踏错，这艘巨大的船舰，竟无法再拥有脱离漩涡的机会。

在罗德岛的时间越来越长，炎客发现，这个带着兜帽的神秘角色，其实比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对手脆弱很多。她其实很讨厌工作，做事经常马马虎虎，体能很弱，比战场上所表现的更没耐性，花钱大手大脚，还经常情绪崩溃。每一个弱点都有可能致她于死地，他暗自记下，等待着收集到最后一个。不料，博士的缺点似乎无穷无尽，很快，炎客的笔记本就换成新的，笔芯用空了，制服口袋塞不下那些纸笔。她原本是对手，现在却成了一团理不出尽头的烂麻绳，一个彻头彻尾的笨蛋。

还是个厨余垃圾桶。

一摞文件已经被博士通通看过了。她把那一堆东西移到桌子的角落，开始翻第二堆。炎客把该发出的放进发件箱，需要打回重修的又放在一起，看着博士握着的笔杆晃来晃去，突然按住了她的手腕。博士被吓了一跳，“哎哟——幸好没划坏，怎么了，炎客？”

“该休息了。”炎客从博士的手中抽出笔，“出去走走，然后吃点东西。”

“哦……好的……”博士合上笔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这次，炎客给博士提供的是刻俄柏最爱的特大号蜜饼，可以完美地占据博士的整张嘴。

这样她就没时间去吃垃圾了。

博士专注地啃着和她的脑袋一样大的蜜饼。炎客站在办公室的窗边，听着屋子里仅有的咀嚼声。她竟然也有让他心情平静的时候。

“喂。”他突然想，“你饿了的时候，就不会像刻俄柏一样，找点好吃的吗？”

“唔唔？”博士嘴里塞满了蜜饼。

炎客接过剩下的大半张蜜饼，看着博士咽下去，递给她纸巾，帮她擦掉脸边的碎屑。博士终于把蜜饼咽下去，说道，“这个嘛……太好吃的东西我舍不得吃啊……有没有水，咳，我被腻住了……”

“你留着给别人吃吗？”炎客递给她一瓶拧开盖子的矿泉水。博士灌了两大口，捶捶胸口，说道：“是啊。我能填饱肚子就好了。反正，吃饭就是维持生命嘛……”

很久之前，炎客也是这么想的。他把手靠近博士的脸颊。

“疼！”博士大叫一声，捂住自己的脸，“你掐得太用力了吧炎客！”

“切。”炎客收回手。

不过，他现在不这么想了。也许博士以后也会改变自己的想法，也许不会。管她呢。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