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里斯坦在临近宿舍的走廊停下了。
萨科塔咽了咽口水,步伐沉重,回头望了望身后,有不熟悉的佩洛干员从他身后走过。没有熟人,天使僵硬转回来。用眺望的姿态去看并不遥远的宿舍门。
........走不过去啊,我的老胳膊老腿
停驻在原地的萨科塔做出了沉思的表情。黑色的光翼垂下,他没敢继续往前走。
“喂,前面的萨科塔,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稚嫩的声音响起从萨科塔的身后传来,男人回头,没有看见人,萨科塔听到了模糊的笑声。
“麻烦低个头,萨科塔叔叔。”
声音再次传来,萨科塔低下头,先瞧见了对厚重的绒毛大耳朵。
仰着头抱臂做出保护姿态的菲林女孩有双琥珀色的眼瞳,鬓角略长,身上的外套款式弗里斯坦很熟悉,是罗德岛为干员分发的常见款式,只是她的外套未免有些大了,右肩的位置被专门空出来,横生的小块黑色的源石结晶被暴露在空气中。衣角和裤脚都被卷起,袖子上还挂着医疗部干员特有的袖章,银色的毛尾巴上有着灰色的斑点勾成弧状无意识晃动撑起了厚重外套的后摆。
菲林女孩始终没什么表情,琥珀色的眼瞳很圆,弗里斯坦总觉得哪里不太对,脸上挂着笑,蹲下来去摸小猫的脑袋。
菲林的毛茸茸大尾巴卷了卷,琥珀色的圆瞳眯起,昂着头去看萨科塔。
“你在这里做什么?萨科塔叔叔。你看着好像不敢往前走。”
萨科塔沉默抚摸着菲林女孩的脑袋,银色的菲林女孩眨着眼,凝望着沉默的萨科塔,小手伸出了过长的衣袖,慢吞吞的抓住了萨科塔的手腕,孩子的手不大,握不完全,男人好笑小孩既然不让摸,就想手抽回来,谁曾想小姑娘力道却出奇的大,吃劲去发力还是纹丝未动。
“萨科塔叔叔,是不敢去做什么事情吧”
无机质的琥珀抓住了意图离开的天使。菲林女孩的动作不快,慢腾腾的松开了萨科塔的手腕。孩子的纤弱手掌上没什么肉感,带着层薄茧,方才被抓住的萨科塔甚至觉得硌得慌。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看这样子,估计也是遭了不少难。
心有余悸的萨科塔不自觉的退了两步,收回的手没敢再去碰眼前力气大的出奇的小菲林。男人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力气比不过小孩多少是有点丢人了,不自然的错开不去对上女孩的视线。
“小娃,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监护人呢?”
小菲林的视线看向了一侧,弗里斯坦的视线跟着她的目光一块过去,一个空处,看不见有人的样子。
源石技艺....?
信使没有感觉到那里有什么东西,却感觉到微妙的寒冷,菲林的视线继续搭在了萨科塔的身上,尾尖轻轻晃着。
“他就在那里,只是你们好像看不到。萨科塔叔叔,有些事情如果不去做,晚了还会很遗憾的”
女孩的声音不大,念着却很清晰。萨科塔没有说话。
“我要说的说完了,再见啦,萨科塔叔叔,祝你好运,你要找的那个姐姐的心情不是很好。”
菲林女孩转移开了视线,提着过长的衣摆,对着萨科塔微微躬身,毛茸茸的尾巴一摆。起身站稳不太熟练的拉了拉自己的袖章,头也不回的向着空无一人的地方走去,似乎那里真有人等着她。
弗里斯坦目送着她的离开,抬起手臂手掌张开想要去抓,矮小的菲林女孩走得很快,他的掌心只留下了一团冷凝的空气。萨科塔深呼出一口气。啪的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响起,萨科塔的双掌重重拍打了自己的双颊。
迟钝的疼痛通过神经结传导入他的感官,模糊的钝痛来自于双颊,同样也来源于正跃动的心脏。他听到了。男人嘟囔着听不清的话,转过身,大步地跨就往宿舍的方向跑。
拥挤的温暖黑暗是意识的开始,是生命开始时最初碰见的世界。缩在了被团里的德拉克蜷做一团,她再一次看向了自己的尾尖,不厌其烦的重复了无数次的动作让德拉克的眼睛都有些干涉。黑暗之中没有火光,只有晃动的黑与灰。
火....
安塔闭上眼,液体浸润了干涉的眼瞳,红龙睁开眼,黑暗里只有自己的呼吸声。深红色竖瞳半眯,还有些湿润。
走廊的隔音并不好,她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靠近,德拉克无心关注安静闭上了眼,尖锐的侧角磕碰着柔软的枕头,而它早已千疮百孔。
那脚步声最终停在了门口,金属大门再次开启,弗里斯坦完全没有掩饰自己脚步声的想法,步伐很沉,蓝色的眼睛很亮。顶着脸上两道巴掌印,只管走进去。
萨科塔没有看见了自家的黎博利小姑娘,只看见上铺极其明显的被子团,床边只剩下一双鞋。
可怜见的小安塔甚至忘了给自己留给呼吸的地方!
看着了被子团的弗里斯坦不自觉得遗忘了什么,顾不得什么男人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更加柔和些,夹着嗓子像是哄小猫,仗着身高也不需要踮着脚,挺着个滑稽的红印巴掌脸凑到上铺床沿边上。
萨科塔能感觉到自己下巴磕到了冷硬的金属
“安塔?小安塔——我的小姑娘,缩被子也得给自己留个呼吸的气孔,你这样会窒息的,对身体不好”
缩成一团的被子龙没有回话,萨科塔没有观察到其中的起伏。天使可怜兮兮的眨着眼,也不管缩在里面的安塔看不看得见,也没敢伸出手去碰对方所在的空间
“安塔——安塔——小安塔——你听叔解释下,我只是带你回来体个检,看看身体怎么样,不管怎么样叔会想办法帮忙的,就是来这边的一些事情不方便你听,我...我怕你听到了不高兴”
萨科塔咽了咽口水,越说越没底气。
“你是个坏天使,不遵守诺言还乱发誓的坏天使,你根本不可信”
被子里传来德拉克的声音,隔着层障壁,闷声闷气还有些干着嗓子难以发生的低哑,萨科塔尴尬哈哈陪着笑。萨科塔听清了她的声音。
男人不吭声退几步,扫视一圈房间,准备把小姑娘带进房间之前,弗里斯坦独自进来打扫过,罗德岛的干员宿舍会标注居住者的干员代号。在他离开之前,这面上还挂着两个名字,等他再回来的时候,门上落了空。
那时萨科塔打开门往里看的时候,里面什么也没剩下。没了垂耳佩洛青年亮色的衣物,挤得满当当的衣柜里就剩下自个的几件落了灰的旧服饰。
他在空荡荡的桌面上找到了仅剩下的物件。盖了层薄膜还没拆封的陶瓷杯,两个杯子,一个迎着月亮高呼的金毛佩洛兽亲,一个倒挂捞月的萨科塔小人。算不上精致,样式丑的滑稽。
萨科塔眨眨眼,刺啦声撕下了落灰的薄膜,从取来开始被弃置的旧物清洗后倒入了新热的温水。男人盖上了瓷白的杯帽,盖住了上涌的白气。
匆忙的脚步声再度停止在了床前,靠的很近。连带着呼吸声都能轻易听到,障壁仍忠实的完成他的使命,德拉克往后蛄蛹,避着声音的来源,捂着耳朵不愿听。
高大的萨科塔夹着嗓子好生好气,带着温热的体温的热气贴着冰凉的金属
“安塔,先喝口水?先出来好不好?叔给你道歉...你想知道的事情我告诉你,你先出来,别这么缩着”
萨科塔看着蛄蛹的蓝色绵茧停了下来,他还是没敢伸出手直接触碰。躲在内部的德拉克主动拉开了被子。
压了太久,小姑娘贴着床的脸上还有红色的压痕。刚拉开点光就透了进来,习惯了黑暗的瞳孔不适应的收缩,错过视线半眯着眼,零散的光斑散去。安塔看见了弗里斯坦凑得很近的大脸上还未退去的巴掌印以及讨好的笑。
弗里斯坦脸上着实烫得很。安塔始终没说话,拧着眉头死死翘着他脸上的痕迹。萨科塔没敢动弹,也没说话。德拉克撑着胳膊坐起,气压低的哈人,柔软的手掌带着体温碰了碰那两道红痕,又跟触电似得缩了回去。
“......谁打的你。”
弗里斯坦很明确自己刚刚听到了某种牙齿互相碰撞的铿锵声,安塔始终没什么表情,平静过头底下搬运时弗里斯坦刻意铺上的厚垫皱成一团。
“弗里斯坦,谁打的你?”
黢黑的鳞尾游动,推开了被褥,安塔重复了相同的话语,加上了指定的姓名。德拉克深红色的竖瞳异常专注的确认着萨科塔的状态,微笑着露出了獠牙。
萨科塔感觉到喉咙一紧,渴的很,顶着对方的视线勇往直前,扯着有些疼痛的脸皮肌肉去笑。
“憋了这么久,先去喝口水吧?”
安塔没有作声,点点脑袋应了下来,从旁边的梯子上下来,萨科塔转过去拿搁置在桌子上的陶瓷佩洛杯。
弗里斯坦小心递出了瓷杯,就着下铺坐得端正,德拉克的尾巴扯住了他的裤脚,隔着一段距离坐下。
萨科塔低下头想去拯救自己的裤子别被那火焰烧毁。
他没有看见这几天来一直燃烧着的火焰。
安塔垂眼,没像刚才那样盯着弗里斯坦,捧着瓷杯,浅薄的水汽模糊了视野,萨科塔的光环显出一团柔和的光晕。
弗里斯坦侧过头,偏窄的视域斜斜扫过,小姑娘双腿并拢坐的端正,洒落的白色长发挡住了表情,平置在膝盖上的手指绷紧了半拢住了瓷杯,萨科塔低头看,瞧见了脚踝微妙的束缚感的来源。
粗粝的长尾尖得寸进尺。圈死了他的脚踝。隔着层布料,还能感觉到皮肤上摩擦的刺痛感。
男人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憋出一股长长的叹息。弗里斯坦朝着安塔的位置蹭过去了一点,就在他刚挪动过去一点,稀碎的摩擦声中,小姑娘也靠着边挪远了点,保持与萨科塔的一定距离。
粗粝的摩擦疼痛压得更紧,弗里斯坦再次向着安塔靠近些,她再一次选择了拒绝。他没有再继续靠近。
德拉克的尾尖倒刺摩擦着布料。龙女静默的捧起瓷杯,看着上面抬头的金毛佩洛兽亲,丝丝缕缕的白发在她的肩头。弗里斯坦终于看清了安塔现在的表情,嘴角下拉的,撑着自己去笑。
“弗里斯坦,你的品味真的很差。”
安塔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眼里嫌弃的想法,双手却把杯子抓得更紧,抬高抿了一口温水,天使看着,趁着小姑娘还在喝水,抓住机会贴了过去,伸出手臂揽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不客气的使劲揉搓德拉克的脑袋。连头称是
“对、对对。我可是老东西喽?这品味哪里比得上还年轻的小姑娘”
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的德拉克被这一突袭整得一愣,一时间宕机带着缠绕住萨科塔脚踝尾巴尖都绷直了,捧着瓷杯的手还在抖。萨科塔得意洋洋,挣脱了束缚,干脆就把小姑娘彻底踹在怀里头。
体温还是暖的,起码大概没什么事情。
弗里斯坦记下了目前的情况,被突袭的德拉克放不下手里的瓷杯,颤抖的手,压不下的愤怒。安塔深呼吸,报复性的后仰用长角去攻击坏心眼的萨科塔。
男人只管抱着,脑袋压在她的头发,手臂撑着她的下巴。他笑,安塔看不见,但是背后的震动声通过拥抱传递强烈的震动感。恼羞成怒红了脸,单手去拿着瓷杯,就去掐坏天使的腰间软肉。
“弗里斯坦!坏东西!我们谈正事的时候不许这么不正经!你答应过我的!”
气恼的德拉克怒骂不见收敛的坏天使。弗里斯坦抱紧小姑娘,疼的直呼气,被她这手劲掐过的地方肯定是青了,小姑娘下手可真是没轻没重!
于心底心疼下自己的老腰,萨科塔真心实意的因为疼痛落泪哀求。
“就这样说好不好——安塔,我就是觉得有点累,哦,我亲爱的小姑娘还生气,没有这个拥抱我恢复不了力气。”
安塔感觉到头顶有温热的湿润感,还是憋着股气不爽。
“我看你好得很,你倒是解释下有什么是不能跟我讲的?尽在这里作妖了!”
她看着手上的杯子,温热的水流摇曳,波光粼粼,零落的雾气飘散,德拉克瘪嘴握紧了瓷杯,交握的双手盖住了蠢萌的佩洛兽亲图案。
安塔闭上了眼,张了张口,挺直了背,不去太靠着意图把自己抱回来靠着他的萨科塔。颤抖着,平静地开口。
“弗里斯坦,我是个德拉克....会让你,会让伯昼碰上什么危险的事情吗?”
她的心跳跟着言语,跳啊跳。弗里斯坦再度将小姑娘揽入怀中,这次的反抗微乎其微。男人的声音含糊,拥抱着温暖的火焰。
“是会,是会碰上些不是很麻烦的事情,小安塔,所以我才要带你来这里。”
“我是个感染者,安塔,嘛也算是因为一些事情,丢了一条手臂,被这里的人救了。”
安塔没说话,水的温度被冷硬的空气带走,德拉克用手心去捂,去留下一点余温。弗里斯坦接着说下去,呵呵笑两声,摘了左手的手套,人眼前晃两下。
“小安塔,要不要看叔的大宝贝。也让你放点心。”
哪怕闭上眼,在灯下仍然能看见晃动的模糊影子。安塔悄悄睁开一点,忽的睁大了眼。银白色金属反射着暖光,那不是人类会有的肢体,在德拉克模糊不堪的记忆里,那应当是存在机械构造的生命才会安装上的仿生机械手。
弗里斯坦眉飞色舞炫耀似的握紧了机械左手,松了又紧。安塔默不作声的注视。在男人还想着展示些新功能的时候,红龙空出一只手抓住了金属的大掌。
“弗里斯坦,那个时候会很痛吗?”
弗里斯坦的手比安塔要大上一号,小姑娘试着抓紧也只能握住四分之三左右。留了一大半暴露在空气中。弗里斯坦僵住了一瞬,很自然握住了对方。机械手掌感受不到皮肤的柔软,但能感受到温度。
“好姑娘,我要说不痛,你会信吗?”
天使无可奈何,藏下了眼底的怅然,回答了她的问题。
德拉克感受着这只手,掌纹贴合触及冰凉的线条,指尖轻抚覆盖了活动关节的外壳。
安塔冷哼声,平静回应着弗里斯坦。
“不信。弗里斯坦,你是个骗子,我才不会信你”
萨科塔清清嗓子,喉结动了动。
“好啦,好啦,那个时候的事情都是多早了,重点是我为什么要带你们来这”
“这里是罗德岛,一个..对于感染者来说可以算作是家的地方,起码来说人都挺不错,而且立场中立,也更安全。”
弗里斯坦说着。揉了一把还想说些什么的安塔,松开了握住对方的手,再带上手套。
“小安塔,你不用担心这些,只要你是健康的,什么样的好,不会有事的”
安塔不解,抬起脑袋想要去看弗里斯坦。
“明明会很危险?弗里斯坦,我可以做到,我可以控制,我可以..!”
弗里斯坦压着安塔的脑袋,手去捏安塔的脸颊肉。制止小姑娘继续说出些什么,听她支支吾吾。好笑说着
“不用,我说不用,安塔,相信我,这里你走出去都没多少人认得出来你是什么,到了龙门,那里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你可以放心些!”
被掐着脸颊肉,安塔的声音都有些模糊。
“喂...!你听我把话说完!弗里斯坦!如果会引来麻烦的话,我才不管你会怎么样,我就是觉得那样很不方便。”
萨科塔起身,放弃了温暖的拥抱,捂住耳朵不去听。光环依旧明亮,男人蹲下拾起了被留下的那双战术靴,他脸上的表情安塔相当熟悉,笑着,挤眉弄眼搞怪。
“听不见听不见——这个时候也到该去体检喽,安塔!换上鞋子,叔带你去看下医生”
弗里斯坦鞋子推来,装着懊悔失落的语气。蓝色的眼眸眨着,露出几分惊喜,伸出就要去握安塔的脚踝。
“哦!我亲爱的小姑娘是想要叔来帮你穿鞋子,老叔我啊,真的很感动,有这么个小孩可以照顾”
德拉克放下了那滑稽瓷杯,头发还有些凌乱热气早就散去,杯壁外的残留的温度仅仅来源于她自己。她笑着,捏紧了拳,一个暴扣敲在了天使的脑壳上。
“弗里斯坦,你真是个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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