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成为一个资深高级特工，学历，家世，样貌都并非必需品。

比起光鲜亮丽的社会履历，在这条路上，更需要的是日复一日忍受枯燥训练，长年累月与死亡相伴，一次又一次地置之死地而后生。

能站在博士的面前谈笑风生，短短的几步路银灰走了近十年。

因此当博士骤然提起那遥远的校园时代，银灰有些恍如隔世，正在书写的信纸上落下几滴墨痕洇湿了字迹，他才醒过神来微微颔首，视线扫到博士略带兴奋的目光，斟酌着问：“维大也和杰斐逊有关？”

倒也不是银灰不敏感，只是他在校的时候格林并非是如今这般如日中天，况且那个时候他也完全没有时间在乎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周末杰斐逊将出席维大的奖学金颁奖礼致辞。”博士似乎没有注意到银灰的异样，直截了当地说明了自己的发现。

难怪突然说起这个，不紧不慢地将手中的信纸扔进碎纸机，银灰扣好钢笔笔帽，起身关上了书房的大门。随着落锁声响起，书房里立时安静得只能听到碎纸机工作的嗡嗡声，银灰转过头来看向博士：“为什么这么笃定？”

博士将自己的推理过程和盘托出，重点强调了格雷厄姆·德雷克和杰斐逊之间的关系：“格雷厄姆·德雷克在出任杰斐逊名下公司的首席技术官前履历一片空白，杰斐逊又并非毕业于维大，他这么大费周章必然有用意，慈善不过是幌子。”

“莫非维大也参与了ORIGIN计划？”实在不清楚二者之间的联系，银灰只能从现有的情报推测。

“不。”博士非常直接地摇头否认，“这项计划是前卡兹戴尔的最高机密，不可能有其他机构的参与。”

“我说的不是之前，而是，现在。”银灰对上博士若有所思的眼睛，“杰斐逊手底下的实验室，也需要研究员。”

之所以向高校捐赠设立奖学金，不过是明修栈道而已。

稍微想一下就能想清楚的关系。博士默然地点了点头，再次看向银灰，目光交流中已经有了结论。

周末一大早，阿丽莎太太工作前，银灰和博士就已经驱车前往了维多利亚国立大学。得益于银灰毕业校友的身份，不用再大费周章去想办法找个理由。

经过几百年的发展，维大的规模已经完全可以媲美一座小城市。身为整个泰拉首屈一指的高等学府，古朴的建筑经过时代风雨的洗刷更添了几分历史的厚重，时令正值深秋，维多利亚的秋天肃穆又暗淡，枯黄的落叶铺满了鹅卵石的小道，唯有些许移植而来的常青树种点缀了些沉重的校舍风格，校园的小径边上侍弄着不少花草，为砖红的城堡式教学楼的外墙增添了几分光彩。

推着博士重新漫步在维大的校园里，是和过往截然不同的心境，银灰今天的打扮也很学院风，深色休闲西装外套和针织衫内搭，还有一条BURBERRY标志性的格纹围巾。

来时适逢课间，身边多的是背着包，步履匆匆赶着去上课的学生，他俩这般慢悠悠的脚步反而是少数。

颁奖的礼堂在另一个校区，本来是有校园巴士直达，只是时间还早，过早到场反而容易起疑。除此之外，博士来伦蒂尼姆的这些天，除了去格林庄园那一次，就再也没有出过公寓的大门，银灰复查的时候问了一下医生，对于博士这种情况，医生建议多出门转转，或许对恢复有帮助。

毕竟博士并非腿脚的问题需要坐轮椅。

维大校园里有一条泰晤士河的支流，依河道而建的两座教学楼之间连着一道廊桥，银灰推着博士从廊桥上经过，突然被人叫住了脚步。

“你是，希瓦艾什同学？”年迈但矍铄的声音陡然响起，回头看去，一名上了年纪的老教师托了托架在鼻梁上的老花镜，确定自己没人认错后倒是笑呵呵的，“大概能有个十年没见了吧。”

“准确来说，九年吧。”银灰同样脸上带笑很快认出了眼前老人的身份。“劳埃德教授风采不减当年。”

夹在中间的博士将半张脸藏在围巾里，装作不在意的模样听着他们寒暄，只言片语难掩教授对银灰这位优秀学生的怀念。

廊桥显然不是个叙旧的好地方，征求过博士意见后，跟着劳埃德教授来到了教师休息室暂时休息。

滚烫的茶水从漂亮的瓷壶里倾倒进精致的茶杯，水声激荡间激发出一阵氤氲的红茶醇香，被端到博士面前时还飘着两三片棕红的茶叶，水面上倒映出博士为难的神情。

他喝不来这上了年头的苦涩纯茶。更加让他不适应的是眼下的场合，他开始频繁地盯着时钟出神。

劳埃德教授还拉着银灰叙旧，就像多年未见的和蔼长辈一样问些不痛不痒的话题。银灰也都一一回答，只是这回答里多少有几分谎言佐以掩饰。

“当年奥拉维尔和伊丽莎白把你带到我面前时，你才那么大一点。”说着劳埃德教授开始追忆往昔，用手比画了一下高度，大概是少年的样子。话语无不怀念地感叹，“想来也有二十多年了吧。”

“很久了，我也记不得了。”银灰笑笑，只是脸上没有什么情绪，顺手拿走了放在博士面前的红茶，自己抿了一口。

突如其来的沉默持续了那么一会，就听到劳埃德教授的一声叹息：“你父母的事实在是太可惜了，你毕业之后，突然失去了消息我也曾担心过，但是看你现在这样他们应该也会欣慰吧。”

“但愿。”将苦涩的茶水一饮而尽，银灰笑意收敛转而起了个话头：“我听说格林公爵近几年在维大捐了很多实验器材还有奖学金，您知道这件事吗？”

上了年纪的人很容易被引开话题，劳埃德教授思索了一会：“是有这么回事，但是主要是在理工科那边，听说是有合作项目，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说起来要是你还在读书那会，什么奖学金拿不到。”

对于老教授真心实意的夸奖，银灰只是喝了口茶但笑不语。

寒暄接近尾声，劳埃德教授总算分出注意力看到了走神的博士，便向银灰问道：“这位是？”

博士的身份确实是一个难以作答的问题，银灰对博士的身份一无所知，也不好直说他是“博士”，毕竟劳埃德教授自身就是经济学的博士。

“他是……”就在银灰还在犹豫怎么介绍时，博士主动开口接过了话题。

“我们是朋友。”博士有一副很容易被混淆年纪的容貌。

毕竟关系没有那么亲近，劳埃德教授总觉得博士有些眼熟，见博士坐着轮椅也没有继续问下去的必要。

“接下来还有点事，就不打扰了，改天有机会再登门拜访。”银灰一直都极力避免博士和自己身边的人产生太多的联系，干脆起身告辞。

出了休息室，或许是受到了校园环境的影响，博士一直紧绷的弦稍稍松弛，一阵风吹来空气中大麦的馨香，博士紧了紧身上的羊羔绒外套侧头问银灰：“你大学专业是什么。”

“金融，本来准备继续读MBA但是有些事耽搁了。”银灰虽然不知道博士怎么突然提起来这个，但这也不是什么很**的事也就直接如实相告。

“看你身手那么好，我总是会忘了你并非警校军队出身。”博士似是感叹，又想起银灰在家人面前给自己编织的假身份，好像就是金融贸易从业人员，倒是和大学专业对得上。

其实方才在休息室的时候，博士不是完全不在意，劳埃德教授刚提到那两个名字，银灰很快就转开了话题，想来应该就是银灰已故的双亲。

RSI的背调会记录成员的家庭状况，这是入职审核的一环，银灰的亲属那栏明明白白写着已故。

博士本身不喜欢窥探他人的**，即使曾任情报部主管，经手的情报何止成千上万，他手下的执行人员更是多如过江之鲫，但是在那一瞬间他突然好奇银灰成为特工的理由。

方才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对他人视线异常敏感的博士，能感觉到学生们频频投来的目光，多半是看向银灰。

一个好家世、高学历、自身条件也非常优秀的人，他大可以就像他编造的履历一样，成为一个年轻有为的银行家、企业家，收入比现在只高不少。不用时刻担心来自暗处的威胁，不用向亲近的人掩饰最真实的自己，也不必为了任务受伤，博士想不出银灰成为特工的原因。就连银灰对生活的要求，都比自己这个文职人员更高品位。

见博士暗自思忖，银灰笑意渐深：“老实说，以前也有学过一些剑术、马术、散打之类的。”

听起来就很老贵族爱好。博士噤声，到底还是没有把自己的好奇问出口，即使只用猜的，他也能感觉到这个理由不会轻松愉快。

正说着，突然银灰脚步一顿，博士不解地抬头，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座哥特式结构的礼堂，高耸的尖顶富有宗教色彩的纹饰，正是此行的目的地。距离活动召开还有十分钟，正有学生陆陆续续进场。

“时间刚好。”银灰露出手腕的PATEK PHILIPPE腕表，分针恰好指向准点，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