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人历来喜欢大团圆结局，尤其爱看夫妻恩爱伉俪情深的戏码。马上有人带头鼓起了掌，随后掌声起哄声竟是一浪高过一浪，引得外面大厅里的不少人都伸长脖子好奇地往这里张望，虽然屏风隔着看不见什么。

温宁海这才如梦初醒地放开了方若绮，白皙耳廓上浮起一抹红，他清清喉咙：“你先吃饭吧。”说着同若绮一道坐下了。

若绮脑子里乱哄哄的，心乱如麻。面上却不显，只问他：“你吃了没？没吃一起吃点。”

“飞机上吃过了，现在还不饿，你吃吧。”

二人夫妻多年，对话自是随意熟稔，于旁人听来就透着点俗世夫妻的恬淡滋味。

黎华往若绮这里看了一眼。

“张导。”温宁海这时才转身同朝张义峰打招呼，又以眼神向黎萧二人示意。

“温总怎么来了？”张义峰说完就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掉，人温宁海这不明显是来看自己亲亲老婆的吗？这还用问？！

好在温宁海毕竟霸总人设，在外人面前尚没那么恋爱脑，“正好公司又空运了批物资过来，我就一起跟着来了。”说着含义不明地看了眼对面的黎华，补充：“顺道来探望若绮。”

张义峰竖起大拇指：“温总大义！”

温宁海神色淡淡：“应该的。”又情不自禁地看向身旁的若绮。

若绮哪里还有心思吃饭？胡乱塞了几口便起身同在座的张导三人告辞，正要端起餐盘去丢吃剩的食物，温宁海一把接过替她去倒了，随后自然而然地跟她一道回了房间。

至始至终，若绮都没有看过黎华一眼，也就没有看到黎华晦涩难言的神情。这顿饭吃得有多尴尬和戏剧化傻子都看得出来。萧依莉下意识地想化解下这尴尬的气氛，正要同黎华说说这一路上于她而言新奇的见闻，冷不防抬头看见后者一脸的心不在焉，她的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笑容，望向黎华的那双璀璨明眸里却满是温柔无奈。

饭桌上的张导：哎……造孽啊……

晚些时候黎华去找若绮，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出不小的争执声。手正放在门铃上进退两难，却听得方若绮忽然拔高了嗓音道：“我不会吃药的！我不会去看医生的！”随后是温宁海低低的劝哄声，方若绮似乎在哭，只听她带着哭腔不断重复：“我不去我不去！你不要管我！你回去吧！”

黎华何曾听到过她这般歇斯底里的哭叫？他摁响了门铃。

房中温方二人还在争执不下，一时之间竟然都没有听到门铃声。

“你为何总是不相信我？我跟你说过我的病都好了！我没有任何心理问题！我不会吃那些药的。”若绮脸上泪痕斑驳，一副消瘦肩膀因哭泣和激动而不住抖动，温宁海觉得自己稍微用力一点就能把它们折碎。

“若绮，若绮。”他在她面前蹲下，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你记不记得我同你说过，即使你到了80岁穿粉色我也会觉得你是最美的？我们去看病吃药好不好？现在很多药物副作用都很小……”

“我不！”若绮蓦地从这些似曾相识的对话里惊醒过来，挥开他的手从床上跳起来控诉：“我没有病温宁海！有病的是你！”

说完这句话整个人脱力般地又瘫坐到床上，心底无穷无尽的痛苦与懊恼涌了上来：又变成这样了！又变成这样了！！她捂着脸绝望地想，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曾经人人称羡的恩爱夫妻怎么会走到如今这般地步，互相折磨互相指责对方有病！怎么会这样？！

刚才那个跳起来骂宁海有病的疯女人是自己吗？不！不！不是的！她不是这样的方若绮！方若绮不是这样的！

这时一阵急促的拍门声伴随着一叠声“叮咚”“叮咚”的门铃声把房内二人从即将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若绮赶忙止住泪，胡乱用手背去抹脸上的泪水。温宁海重重一叹，他站起来搂过若绮消瘦的肩膀，嘴里安慰道：“别哭了，别哭了。我们再商量商量。”

黎华发急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开门！温宁海你给我开门！”

温宁海拍拍若绮的肩膀，放开她，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啪”地一声，门从里面打开了一条不大的缝隙，露出温宁海凶神恶煞般的脸：“走开！”恶狠狠的粗鲁语气，全然没了平日里待人接物的温文尔雅。

黎华这才看清他眉宇间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狠戾之色，衬得记忆中那对和风熙日的眼睛死气沉沉，犹如一片幽深寒潭。

同样是君子端方，王瑞恩是茂林修竹，身上有古代士大夫的文人风骨。而温宁海则人如其名，碧海青天，身上更多的是西方绅士的骑士精神。谁能想到两年多来未在公开场合亮相的温宁海竟然面相气质大变。

在温宁海要关门的霎那，黎华先他一步伸出手脚抵住了门，“我是来找若绮的。”

“她现在不方便见你。”说着又要去关门。

黎华再次抵门道：“你无权替她做决定。”

两人视线交锋，谁也不让，都在双方的眼神里看到了男人的好胜心与嫉妒心。

温宁海冷笑：“那学长你又以什么身份来同我说这句话？”

黎华直视他的眼睛，坦然道：“我爱她。”

温宁海面上一片霜寒之色，眼神越发冰冷，“爱她？爱若绮的人可以从这里排到巴黎，学长你这是拿着第几号爱的号码牌？”

黎华好风度地低头一笑，再抬头时标志性地一挑眉，语带讥讽：“温宁海你何必这样阴阳怪气？你同若绮的关系已经结束了。她有选择其他爱人的权力。”

他眼神清澈，目光坦荡。温宁海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是一个沉浸在爱情里的男人，所以他笃定平和，自信从容。

曾几何时，他也曾拥有过这样的爱。嫉妒，愤怒，不甘，悔恨无数情绪在胸膛间起伏翻涌，他忍不住朝黎华挥拳相向。

黎华眼疾手快地反手擎住他的手腕，刚要说够了，不想温宁海勾了一记左拳直接朝他脸上打去，黎华始料未及吃痛挨了一拳，心下恼怒，曲起膝盖就往温宁海腹部顶去。他原是想朝他下身踢，同是男人，到底还是留了些情面。温宁海挨了这一脚，弯腰向后退了一步，正要再伸腿朝黎华踢，若绮扑了过来，“够了宁海，不要再打了！”说着两只手紧紧搂住他的腰，转头看向黎华：“你先回去吧。”脸上不由浮上乞求之色。

除了拍戏，黎华何时见她露出过这般表情？再看温宁海抱着方若绮一脸情深的模样，想到张导那句“藕断丝连”的形容，心下不是滋味。

“若绮……”他踏入房间，不忘带上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若绮还未说话，温宁海横着眼抢白：“不关你的事！出去！”

若绮这时已放开温宁海，转身对黎华说：“现在不是谈话的好时机，你先回去吧。”

黎华充耳未闻，情不自禁上前拉着她的手焦急问：“你在吃什么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若绮表情一滞，垂眸道：“你不要再问了。我不会告诉你的。”

这本是她情急之下的一句推托之词，在温宁海听来却说不出的亲昵。刚才她虽然是冲过来抱住自己，但实则还是在维护黎华。尤其是看到黎华自然地牵起方若绮的手，而后者竟然毫不抗拒。

温宁海醋意横生：“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指手画脚多管闲事！”

就算黎华本身无意同他多费口舌，现下听他这样说未免觉得幼稚可笑：“你们已经离婚了！”语气里不由带了点胜利者的姿态。

眼见温宁海又要发作，若绮赶忙同黎华说：“你快走快走，等下我来找你。”她也顾不得黎华怎么想什么表情了，忙不迭地把人往外面推。

房门毫不犹疑地被方若绮关上了，留下黎华一个人怔怔地站在门口，隐约又听到里面传来声音，这次却是方若绮一个人在说话，模模糊糊的，听不真切。他忽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再清醒不过地意识到，方若绮曾经是温宁海的妻子，他们之间有着太多共同的生活经历，何况二人之间还有一个女儿。血缘至亲的联系，怎么可能轻易说断就断？

他踉跄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很幸运的，小齐不在，也就意味着没有人会看到万人迷的天王此刻失意无措的面孔。

黎华跑到阳台上，点了根烟抽了起来。

18岁生日一过，为了与父亲对抗，也为了证明自己长大了，黎华学会了抽烟。同许多年轻人一样，那时的他认为抽烟是一件很酷的事情。尤其在那个香□□帮电影和警匪片大行其道的年代，经常在剧中会出现角色抽烟的动作，或吊儿郎当或洒脱不羁。而真正影响到黎华的，是彼时万人空巷的《上海滩》中许文强的经典抽烟动作。18岁的黎华会趁父母不在家的下午，对着卧室镜子一遍遍练习录像带里许文强抽烟的姿势：点烟吐烟的方式，握烟的姿态，摁灭烟蒂的动作……

后来进入演艺圈，最初几年压力大的时候，黎华会时不时在无人处抽上一根。再后来，除非角色需要，戏外他已经有好多年不抽烟了。曾有影评人说过黎华抽烟的姿势很漂亮，戏称烟只有在他的手中才不辜负化为灰烬的命运。①

第三根烟快抽完的时候，门铃终于响了，黎华迅速掐灭了烟头，散了散身上的味道快步走过去开门。

这酒店住客都蛮有素质的，吵成这样也没人出来吃瓜看戏……①烟只有在他的手中才不辜负化为灰烬的命运。是我之前看的一本小说里作者对主人公的描述，一直很喜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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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