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懵懂纯真憧憬爱情，在笔记本背页写下喜欢男孩子的理想型：要肆意干净，温柔大气，像清晨的薄光夹杂着轻柔的风，纯净而充盈。
但遇到他以后，纯白纸页上的随笔就被我狠狠划去，糊成一团的墨迹落在我眼睛里，眨眨眼就忽略。斟酌片刻，提笔到下一行，用自己最最工整的字体写：只要是他就可以。
我发现，我喜欢上了隔壁班那个很有意思的体育委员。
当我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我正坐在操场边的阶梯座椅上，观看一场非常即兴的校园篮球比赛。
“诶诶，隔壁班那个6号是谁啊？”身旁的好友抬抬胳膊撞上我的，小小声同我咬耳朵。
我闻言从底下收回目光，垂眸一瞬，复又把视线挪回那人身上，用同样微弱的音量为她解答：“1班体委，黄子弘凡。”
球场中央的男生举手跳投，球体却只在篮框边沿转动一圈，自框外落下。男孩子气愤地鼓鼓脸，头顶正烈的日光照耀着他额角滑落的汗珠，反射出种粼粼的质感。他很莫名地抬眸向观众席望一眼，距离说不上接近，我却非常主观地感到，在他那短短两秒的巡逻里，我们有一瞬的对视。
猛烈地，我觉得自己心跳加速一拍。
目光粘连在远处，却歪头向旁人吐露一点心意：“你觉不觉得，他很好看。”
眼前突然失去画面，是被好友用掌心捂了眼睛。我扒拉开她的手，笑骂她：“干嘛呀？”她满脸揶揄着开玩笑说我完蛋了。
“凯凯，隔壁班体委你熟吗？”
体育课下回到教室，同桌石凯的椅子还没坐热就被我拉着“盘问”。
“熟啊，好兄弟。”石凯捋着额发侧身端详我，随后了然一笑，“你对他有想法？”
也不扭捏，大方承认：“对啊。”
眼睁睁看着石凯的笑脸愈发灿烂，视线却向我身后的另个方位偏移。一股莫名的预感萌上心头。
“黄子，你什么想法给个回应呗。”
果然，我有些尴尬地回头去看。我的座位在走廊靠窗位置，透过一道被打开的玻璃窗口，我发现外面站着同样呆愣的“话题中心人物”。
男生瞧上去比我还无措，眼光对上我的，就迅速移走看向一侧，颊边泛起的红一直蔓延到耳后。我听到身后头顶转动的吊扇破开空气与机械摩擦的吱呀声，周遭同学们散乱不清的打闹声，以及眼前的男孩子和我同样怦然的心跳声。
黄子弘凡舔舔或是因紧张，或是由于运动后而干涩的唇瓣，磕绊地企图给予我回应：“那个……那个我……”
却被我截断，“没关系，就当交个朋友好啦。”语闭，我眨眨眼对他递出一只手。这一次毫不犹豫地，我掌心附上一份更加炙热的温度。
在个人看来，我似乎从未吝啬于表达心意，喜欢就是要大大方方地传递。
下课铃打响，石凯收拾好东西却把书包放在座位，空手欲向外走，却被我叫住，“你们去操场打球吗？”
男生挑挑眉，回了个“对”。随后又接一句，“黄子也去。”
小伙子真上道。我握拳冲他肩膀撞了一拳，以表达赞赏。
10分钟以后，我捧着在便利店买来的蛋黄酱饭团，瞅着底下来往运球的一伙人暗叹：精力真好呀。
傍晚的落日早已退下燥热，橙黄的光彩只是白日火辣温度的艳丽空壳，缤纷的颜色混合着男生跑跳的身影闪烁，一点一点，渐晚的天色就跃上几抹星子。
距离晚自习上课约莫还有半小时，男生们的活动终于结束。同窗们大都忘记我这位看客的存在，三三两两径直往食堂或是小卖部走。不过好在黄子还记得。
他拎着外套走到我面前，向我递出掌心，笑着说：“走啊，请你吃饭。”
最后的饭其实并没有请成功。因为去得晚，食堂已经不剩什么吃的了，于是转头就去了教学楼一旁的小卖部。黄子提起门口的一个小购物篮塞进我怀里，颇为财大气粗地讲，“想要什么就自己拿。”
我也不客气，果真顾自挑选起来，AD钙奶、小辣条、旺仔仙贝、彩虹糖统统来一份。黄子走在我身边，好笑地问我：“拿零食当饭吃啊？”
脚步一顿，我从口袋里掏出方才没找到地方扔的饭团包装纸，展示给他看，“我吃过饭的。”
男生略微颔首算是明白，临到收银台，黄子却被我拉住衣角止停脚步，“我们再逛一圈。”
有些奇怪的要求，黄子并未拒绝，可能以为我还有什么忘记拿。这一遍，我一样一样将刚才挑出来的零食又放了回去，走到结账处的时候，篮子里只剩下一板钙奶。
“我挑好啦。”
说着，我将只装着一板饮料和他拿的一袋面包的购物篮放上收银台。黄子伸手拦了一下，微微瞪着眼瞧我，“干嘛啊。”男生一路微扬的唇角被无奈压低半分，“给我省钱？”
认识以来第一次见他露出这个表情，有点新奇，却没忘记先安抚有点炸毛的少年，“我吃过东西了，不饿的。”
“可是我想给你买东西。”黄子在我语闭的一瞬便接话，随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却弥补无能索性幼稚地反驳，“总会有饿的时候。”
“所以我喜欢什么你记住了嘛，下次就买给我啊。”我笑眯眯地盯着他瞧。
黄子脸又要红，在氛围控制不住的前一刻沉默地转身过去结账。后来我们并肩穿过小路，往教学楼的方向走，男生从袋子里摸出饮料，撕掉塑料膜，戳好吸管把钙奶递给我，嗓音闷闷地保证：“我记住了。”
自此，我便会在不经意间从课桌桌肚里发现一些意料之外的惊喜。偶尔是零嘴糖果，偶尔是早餐饮料，却无一例外都是我喜欢的种类。
下课其间同学们或站在过道聊天，或来回穿梭往老师办公室和厕所。我蹙眉凝视教室前黑板上密密麻麻的数理公式，末了狠狠叹口气将脸埋进手心，揉揉酸涩的眼眶。
一道细微的响动却传进耳朵里。眯缝着眼去看，发现桌角出现一瓶草莓牛奶，触手到瓶身还是温热的。思绪还在混沌，身体却立刻做出反应。
我站起身撑在窗台，整个上半身探出窗口向过道尽头望。少年脱掉外套，只穿一件白体恤，校服款式松垮，他的背影却笔挺。日头正巧升到天顶，落到他身上，像对此间少年如白杨般挺拔劲韧成长的见证。
“黄子！”
男生脚步一顿，应声回头。我伸出胳膊冲他挥挥，再勾勾手指向他示意。
黄子一步步顺从地又走回来，最后止步在我面前的窗口，用手肘拄在瓷白窗台，嘴角带笑着自嘲，“感觉你这姿势跟唤狗似的。”
琢磨着有理，于是抬手挠挠他下巴，开玩笑道：“是啊，小狗。”
笑闹完才察觉出现下姿态的逾矩。我轻托在少年下巴颏的指尖霎时僵住，四目相对里，我躲闪地抽开手，黄子抬手也蹭蹭自己被抚过的皮肤，眼睛却是始终盯住我的，他坦然地，“对啊，我是小狗。”
十七八岁的少年早已具备基本的男性特质，男生下颚略微粗粝的胡茬似乎还摩挲在我指尖纹路，那份刺麻的触感伴随着感官神经在撞动着我的心。
我好像又喜欢了他一点。
我常常会对眼睛好看的人产生没来由的好感。
“怎么说？”
塑胶跑道里，我跟黄子并肩踱步在操场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漫步闲聊。
“这种感觉很难讲。”话语间我侧过脸却对上男生歪头看来的眼光。“就像有人手控，有人腿控，我的话……大概算眼睛控吧。”
“那我的眼睛算好看吗？”
盈盈月光清晖下，黄子的瞳孔被映得很亮，令人体会到某种混杂着晶莹玉石透出纯粹和自然环境里野蛮生长的蓬勃灵气。男生是薄薄的单眼皮，眼睫浓密，眼尾微微垂下一点，眼裂宽大又凌厉。总之，是很难让人说出不好看的一双眼睛。
被他眉目认真专注地瞧着，莫名给我看出些不好意思的女儿家羞涩，于是悄悄躲闪着他的视线肯定道：“当然算。”
“所以是这样才会想要认识我吗？”
“嗯……嗯？”黄子这句话的音量很小，我没怎么听清。
“可以把这样的好感变成对我的喜欢吗？”
男生少年时期特有的清亮嗓音在我心头猛敲一记，瞬间模糊了方才害羞情绪，变得惊诧更多一些。我抬眼去他神色里寻求回答：这是在告白吗？
黄子瞧上去很认真的样子，唇角因不知名情绪微微抿起一点，五官线条流畅深刻，却在月色氤氲下显得温柔。
他凝视着我，注目的温度炙热。
我眨眼笑笑，企图调笑缓和现下暧昧氛围，“你这算什么啊？暗示我跟你表白吗？”
黄子却没笑，眼神里挂了点委屈，“明明是我在表白啊。”他微微躬身凑我再近一点，语调放缓也放柔，“我很喜欢你。”
“我知道啦。”
说完之后，我便绕过他加快脚步继续前行。身后人大概是愣住，随后再小跑两步追上来。
“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知道你喜欢我了，男朋友！”
我反身面对他，背对着前行，笑闹没两句，却见眼前男孩子神色一凝，腰间在下一瞬被揽紧。
“小心！”
猛地被纳入一个怀抱，侧过脸发现跑过一道同样慌乱的身影，原来差点同操场内夜跑的人相撞。
靠在他胸膛，我感受到黄子胸膛狠狠呼出的一口气，我下意识抬起胳膊在男生后背捋了捋，随后他下巴便搭上我颈窝，声音里有几分心有余悸过后的轻哑，“吓死我了你。”
我便更用力地顺着他后背，“这么慌啊？”
“当然了，万一你不喜欢我怎么办，万一真撞着你怎么办。”他侧头用自己毛茸茸的头发蹭我的皮肤，“我刚到手的女朋友，可不能给碰坏了。”
闻言，我埋头在他怀里笑，颈肩皮肤被他蹭得痒，便挣扎着想要退出他的怀抱，黄子却不干，“再抱一会儿。”
语毕，甚至勾着我往操场外转半圈让出跑道。
“占我便宜啊？”
“我抱自己女朋友又没错。”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