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咱们事不宜迟,先去看看现场吧。”
大神探一句话,众人跟着晨药师走在了上山的路上。
药王谷虽然叫“谷”但只是入口在山谷里,进入山谷之后是一片巨大的湖泊,一座木桥通往湖泊的中央,那就是刚才大神探一行人在的会客殿,一般客人来到谷中,都会由小厮引来这里。
从天上俯视整个药王谷,湖泊被群山包裹在山谷内,正南方为入口,西北方向是疗养区,为了方便给来求医问诊的病人治病,药庐和药房都在西北方;东北方向是谷内人员的生活区。
两边的房屋均是从山脚建到山顶。由于药王谷是环抱的形状,为了方便两边人行动,魏谷主便让人从东北和西北两座山中间修了滑索,若住在山中间的人想要更快到达另一侧,除了下山再上山这种常规道路外,还可以通过滑索行动。
正南面的山上则是药材的种植区,山南面是大量的草药,山的背面是森林。
“怪不得你们药王谷都是瘦子,感情是从小爬山爬出来的。”大神探爬到药房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
“我们药王谷的人从小就要上山辨别各种草药,这种小坡对我们来说早就是家常便饭。”晨药师指了指旁边,“对了,忘了告诉你们,其实药王谷也有升降梯可以用。”
“也是哦。”蓉小乞点点头,“要不然你们这些房子都在山上,那些行动不便的病人也不好天天上上下下的。”
“不用,哥们儿有的是体力!”大神探挥舞着自己的铁砂掌——刚才最后50米被他撑着台阶,像大猩猩一样往上爬来着,现在铁拳头的关节处还有被砂石磨损的轻微痕迹……
“药王谷的药房共有二十七间,根据不同的药存放不同的草药。”他们在晨药师的带领下走进门口编号是“十一”的药房,药房已经被封条封了起来,他们进去之前,还要门口的守卫先解开了封条,并让晨药师本人签字画押之后,才解开封条放他们进来。
药房大约十二尺长,九尺宽,靠窗是一排晒药材的架子,其余都是放置药材的抽屉柜子。
另外墙边还有一张桌子和一个软榻,是给当值的药童休息用的。
“这是那名药童当值的药房,他日常的工作就是将新送来的药材按照药性晾晒、研磨、切片,再分类储存,另外在药庐过来取药的时候登记药方、配药。”晨药师从桌上拿起一本登记册,“这是他这个月的工作记录,内容没有什么问题,而且我和他之前做的对记录过,笔迹没有变化。”
“他在你们谷里这么多年,你应该和他熟才对吧?”大神探疑惑道。
“他很小就被他爹送到山海派去学武了,山海派本身就有给弟子提供住宿,他其实每年也只在清明除夕回去几天。”张一剑开口说道。
两人是同学,虽然自小互相看不顺眼,但武林大会之后这一年里,两人的关系似乎缓和了许多。
“是这样的。”晨点点头,“我只是见过他几次,知道他的名字叫胡小好。”他环视一周,说道,“除了生活区,药房和药庐自从我父亲被害以后就已经被都封了起来,这些房间内的陈设也他们也仔细搜查过,没有什么异样,如果下毒的是他,那个毒一定是被他随身携带。”
“晨,你看这个——这是他随身的东西吗?”何小宝看着药柜上挂着的一个红色的绳结流苏,问。
晨药师走过去,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绳结:“这倒不是谷里集中采购过的流苏样式,不过谷里允许药童自己装饰自己的药房,这可能是胡小好留下的东西。”晨抬头看何,“你见过这种流苏?”
何小宝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只是随口一问。”
饶是如此,晨药师还是把那枚流苏摘了下来,出门的时候递给了门口的守卫:“去查查谷内还有没有一样的装饰,有的话都记录一下,如果没有,就查一下这个的来历。”
第二站是书房。
书房在对面的山上,按照直线距离,走铁索是最快的。
铁索是两根,默认北边去,南边回。
几人都没有恐高,一个个顺利地顺着溜了过去,就是大神探途中遇到了点儿小问题,他非要用自己的铁砂掌去抓着上面的链条,结果擦起火星,差点烧到他自己的头发。
“母亲发现父亲遇害是在早上七点四十在书房里,验尸结果也表明父亲是在早上六点十分毒发的。现场发现了那个药引子,是直接泡在了茶杯的水里,证明那人一定是去过书房。药王谷是每天早上八点半换班,换班前索道几乎没有什么人,要是胡小好趁六点或者更早时候,索道无人使用,自己通过索道过来再回去……”
“刚才我估算了一下,从咱们出药房,上索道到走到书房门口,一共用了十三分钟,但如果用小炮 索道,快的话路程上控制在十分钟之内也没问题。”何小宝开口道。
“但他要保证这路上不遇到任何一个人,还挺有难度。”蓉小乞说。
“旁边那个小房间是什么?”大侦探突然指着院子里的另一个小房间问。
“是一些谷内的字画档案。”晨药师打开门,里面一股淡淡的霉味。
“少谷主。”下属突然带人出现在门口,看到晨药师他们要进去,也愣了一下。
“怎么,你们要找东西?”晨药师问。
“回少谷主,我们正好查到这里。”下属说道,“三个月前画师曾经给所有谷内的人员都画了新的肖像画,就存放在这里,我们想过来查一下,看没有什么线索。”
晨药师后退一步,侧身将门口让给他们:“你们去找找,找到拿出来给我看看。”
档案房归类摆放都很整齐,下属很快便找到了两人的画像,拿过来递给晨药师。
何小宝也接过了其中一个。
先打开的是何小宝手中婢女的画像,画卷缓缓展开,画上的女子穿着药王谷统一的绿白色衣服,线条流畅的鹅蛋脸,头发微曲,侧面站着,露出四分之三张脸。
“小哥儿,你认识她吗?”蓉小乞干脆问那个下属。
“我认识。”
下属还没来得及开口,晨盯着那张画像,突然抬眼看向张一剑他们,纳闷道,“你们都没认出来吗,她就是鸥拂尘——云烟啊!”
听晨药师这么说,在场其他三个男人都一愣。
“这哪里是啊?”
“一点儿都不一样。”
“没听说恋爱脑会影响视力啊?”
三个男人七嘴八舌。
只有蓉认真地研究了一下这幅画像,抱着手臂开口:“虽然我和婆婆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画像里这个人的动作和神态,确实让我有种熟悉的感觉。”
“我很确定,就是她。”晨药师抓着画像,死死盯着画里人的脸。
“确实。”大神探突然转头对几人说,“你们还记得他之前又一幅没画脸的画吗,他说画的那是鸥,他没脸的都能愣是看一年,何况这有脸的呢。”
“没错。”
“有道理。”
何小宝和张一剑也立刻接受了这个解释。
“相比于我们来说,云烟她更多是和我们的父辈有恩怨纠缠,武林大会之后她就放弃了原本利用你报仇的计划,解除了你的寄虫,然后自己亲自来药王谷潜伏,并且伺机杀了你的父亲。”
何小宝分析道。
不过他立刻就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不对,你父亲身上是慢性毒药,这个毒在他身上持续了十几年的时间,如果云烟一开始就知道你父亲中了慢性毒,她就没必要再用寄虫控制你去杀魏谷主了。”
“或许——”张一剑提出一个猜测,“或许这个药引就是她送进来的呢?”
“你的意思是她并不知道这个毒药的事,但有人让她把这个药引送进谷?”蓉小乞思考片刻,“可是刚才晨说,这画像是三个月之前画的,可是魏谷主是三天前被害,那药童为什么不在拿到药引之后就立刻动手呢?毕竟魏谷主已经中毒十几年,他没必要再等三个月吧。”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总觉得“送药引”这个动作不管从哪个方面分析都有点走不通。
“目前的已知信息太少,我看咱们还是先进书房看——”张一剑扭头想跟晨药师说话,却看他还保持着和刚才一样的姿势,双手抓着画轴,眼神盯着手里那幅画。
方才几人一直在讨论案情的时候,他就一直默不作声,现在更是中邪了似的,就知道看那幅画,连眼睛都不眨。
“你看他那没出息的样儿!”大神探可嫌弃死了。
“嘿!”
张一剑一巴掌拍在他脸上,“bia”一声脆响。
晨药师摸摸脸,终于回过神来。
“要不先去她房间看看吧。”他把画像小心地卷好,收到自己袖袋里。
“行,先去哪儿都行,死了爹算啥啊,咱不就是遛弯儿吗——哎哟!”听着大神探嘴里开始跑火车,蓉小乞赶紧掐了他腰一把,让他收敛点儿。
“虽然魏谷主不是什么好人,但好歹也是人家的爹,你差不多行了啊。”她咬着牙用只有两个人的音量说道。
于是几人临时改变行程,朝生活区走过去,一路上没什么人,何小宝还有些纳闷。
“谷里目前闭门谢客,除了护卫和死士,其他人暂时都让他们呆在自己的房间配合调查,暂时不要离开自己的院子。”
侍女的名字里也有一个“云”字,叫小云,被嬷嬷收养之后,两个人一直住在一起。
晨药师一行人到的时候,小院子里只有一位老人坐在藤编的摇椅上,闭着眼休息。
几人在院子里转了一圈。
大门口是吃了一半的饭盒,绳子上晾着的衣服应该是几天没收了,领口还有叶子落进去。老人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怎么的,一直闭着眼睛。
“不会是——”蓉小乞大着胆子上前伸手探了一下老人的碧溪——老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啊!”
吓得蓉小乞跳了起来。
“你们……”她的眼神有些茫然,“你们是睡。抱歉,老朽现在年纪大了,记性很差。”
“婆婆,你认识我吗?”晨药师主动上前,蹲在藤椅边,睁大眼睛看着老人。
老人指了指他身上的药材装饰:“你是少谷主。”婆婆微微笑着说,“我记得你这身衣服。”随后,老人就停下了身下的摇椅,微微起身,双手撑着扶手,想要坐起来。
她朝一旁的蓉小乞伸了伸手,蓉小乞立刻凑上前,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张一剑也上来搭了把手,两人一起扶着老人坐了起来。
摇椅下面也卡了一块石头,将椅子固定住,以防老人一个不小心翻过去。
“你来这儿,是要找那个女孩是吧。”婆婆挥了挥手,“她走了。”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晨药师眉头一皱:“婆婆,她去哪了?”
“她说她要好好练功,去参加明年的……什么大会!她还说什么‘没想到他这次竟然没在谷中,真是便宜他了’……之类的话。”婆婆缓缓说道。
“婆婆您这哪是年纪大了记性差,您这就是一摄像机啊。”大神探冲婆婆比了个大拇指。
“不是。”张一剑摇了摇头,“婆婆说的是一年前的事。就是晨药师把云烟救回谷里,但云烟第三天就走了。”他说道,“应该是云烟发现魏谷主当时并不在谷内,所以才离开的。”
“确实很符合老人的记忆特征。”何小宝点点头,“老人都是过去的事儿记得很清楚,但最近几天的却不行。”
“婆婆,你从小带到大的那个小云,她去哪了你知道吗?”蓉小乞问道。
“小云……”婆婆又思考了一会儿,“小云她,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
“这不可能。”晨眉头一皱,“小云在书房工作,她如果失踪几天,一定会很快有人注意到。”
“也可能是她出于某种原因,并没有回这里呢?”蓉小乞猜测。
几人一时也没有其他头绪,在两人的房间里搜寻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证据。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几人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婆婆正拄着拐杖道门口去拿配送的晚饭。
蓉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把婆婆拿到盒饭,并且弯腰在她耳边用所有人都能听得见的音量说道:“婆婆,你一个人吃饭太孤单了,要不我陪你一起吧。”
说完就对晨药师说,自己要多在这儿留一会儿,等喂完婆婆饭,她再去找他们。
晨点头答应。
几人走后,院子里的蓉也收起了笑容,乘着饭菜碗也直接搁在了地上。
“他们都走了。”蓉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这位干巴巴的瘦老太太,“王婆婆,你这也太大胆了。”
别人不知道,可是她这副扮相,蓉看了好几年,闭着眼听她摇椅子的声音都能认出来。
“到底是不是你做的。”蓉小乞开门见山。
她不能在这里逗留很久,否则会引起其他人的怀疑。
鸥拂尘还是感受老太太的模样,可是眼神却慢慢凝聚,落在眼前的女孩身上。
“一年没见,你比以前更自信、更开朗了。”鸥缓缓开口,“还是有家人好,在外面闯荡累了,回去也总有人能说说话。”她摇着摇椅,看着天上的云彩,“自从七毒教被灭了之后,我的心里只有复仇,我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报仇。现在我的仇人都死了,我才终于可以喘口气,抬头看看天。”
她收起嘴角的笑容,对蓉小乞说,“虽然我把寄虫从晨的身上撤出来了,但不代表我不会报全岛人的仇,我来这里确实是为了杀魏谷主,只不过可惜,并不是我动的手。”
“和你假扮的那个婢女也无关?”蓉小乞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鸥说道,“三个月前我到了药王谷周围,原本想要等待机会像当年一样,诱骗一个谷内的人带我入谷,没想到让我看到她从山上摔了下来。她当场断了气,我就易容成她的模样进谷,想要找机会接近魏并杀了他。”
鸥拂尘将自己这几个月的经历娓娓道来:“只可惜魏当时并不在谷中,我就顺势留了下来。”
“等等。”蓉打断了她,“三个月都没有人发现这个原身的尸体吗?”
“我把她的尸体埋在了附近。”鸥拂尘说道,“我潜入的路线精心挑选过,那里地势险要,周围没有草药,我选那里作为我每天休息的点位,从来没有遇到任何一个谷里人,除了她。”
见蓉小乞若有所思,她说道:“这里比我当年来的时候变了许多,我花费了一些时间才重新摸清了这里的路线,并且察觉了有人在长年累月地给魏下毒。”
“那个人是谁?”蓉小乞迫不及待地追问。
鸥挑挑眉:“他替我杀了我的仇人,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他的身份?”
她身下的摇椅停止摇晃,人也突然一颤,随后在蓉小乞的注视下,鸥拂尘的手脚一点点伸长,佝偻的脖颈舒展开来,树皮一样布满褶皱粗糙的脸慢慢被白皙光滑的皮肤取代,那个蓉小乞陌生的鸥拂尘,又重新出现在了她面前。
“你,你到底修炼的是什么功夫?”
蓉小乞瞪大了眼睛。虽然她早就知道云烟的易容术出神入化,可将这种变化真正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时候,又忍不住像第一次看见杂耍的孩子一样,露出惊愕的神情。
“这是我们七毒教的秘法,不过我想你不会想学的。”她突然捂住心口,剧烈地咳嗽几声,随后有鲜血从她嘴角缓缓流下。
“你……”蓉小乞的手攥紧,最终还是没有伸出来,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眼神复杂,“这种毒功还是少练吧,别人看见你这个样子也害怕。”
“谢谢,难为你被我利用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愿意劝我几句。”鸥没有管嘴角的血迹,垂眸道,“活了102年,如今亲人仇人都不在了,好像也确实没有什么理由——”
“婆婆,你在吗,我们有事要问你。”
门口突然传来说话声,蓉下意识挡在鸥身前,转头看向门口——是在野店见过的那位晨药师的心腹,他带人走了进来。
看到蓉,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他身后的人指着蓉的身后,露出惊讶的表情:“您看——”
蓉小乞还以为她们是看到了吐血的鸥,手忙脚乱地想要解释:“等等,她不是——”
“婆婆!”几人围了上来。
蓉小乞一愣,转头一看——
哪还有什么吐血的鸥拂尘,那躺椅上,分明就是一个干瘦的老人躺在那里。老人双眼紧闭,嘴角发紫,发丝干枯。
俨然已经去世了。
“她不是,我——”
“我知道不是您。”蓉小乞还未说完,就被正在检查的下属打断,“婆婆已经死去两天了。”
“贵客,抱歉。”下属严肃地说道,“这里暂时不能让任何人进入,请您先去和少谷主汇合,也请您不要出谷,等一下我们可能还要向您了解情况。”
走出小云住处的时候,蓉小乞还是有点懵懵的。
“陪‘婆婆’吃完饭了?”
张一剑的声音突然从身侧传来。
蓉一扭头,看见张一剑、大神探和何小宝都站在那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婆婆,你一个人太孤单了,要不我陪你吃饭吧~”大神探扭着腰掐着嗓子模仿蓉。
“我哪有你这么做作!”蓉上前一步,挥了挥拳头。
“你们说完话了?”张一剑问。
也是,这么蹩脚的理由,怎么可能瞒得过这些人精。
他们借口出去,不过就是给蓉和鸥留点说话的时间罢了,毕竟其他人里想和鸥说话的人也不多,除了——
蓉小乞目光一扫,突然发现少了个人。
“晨药师呢?”
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人气喘吁吁地一路小跑过来。
“我回来了!”他一抬头,周围人都愣了,“云烟呢,还在院子里吗?”
见没人理他,他抬脚就想往院子里走,被张一剑伸手拦住。
“你干什么呢?”张一剑指着他的脸,“这什么啊?”他又扯扯晨的袖子,“这又是什么?”
“这些吗?”晨摸摸自己脸上突然出现的胡须,“我爹年轻的时候就喜欢留胡须,我问我娘了,他遇见云烟那年就长这样。”他一抬手,“这也是我爹画像里的衣服,绿色的。”
他激动地看着门里面:“云烟肯定是喜欢这个类型的人,我这样进去见她,她说不定愿意和我说几句话——”
张一剑皱着眉头直接甩开手:“你真有病。”
大神探和何小宝对视一眼,一脸无奈。
蓉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挡在他面前:“你不用进去了,她已经走了。”
晨药师闻言,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仿佛被一盆冷水直接迎头泼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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