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底传来“啪嗒”一声闷响,立时勾回了江澄悠长的思绪。
他下意识低头查看,不料正对上两个腐烂到泥泞的黑洞洞的窟窿,一股难以名状的恶臭气息扑面而来——他竟是在浑浑噩噩间踩上了一具几乎碎成肉泥的走尸。
眼见自己精心挑选的长靴上沾满了色泽不明的黏稠液体,江澄的肠胃一阵剧烈痉挛,脸色更加阴沉,恨不得当场换下鞋子和血迹斑斑的衣袍。
距离这片尸山不远处傍溪而建的棚屋群犹自燃着熊熊烈焰,而弥漫着硝烟的更远处,大片焦黑的土地裸露在外,灼人的热浪四处翻涌,空气中密密混杂着焦炭和腐尸的气味,直引人作呕。
江澄漫无目的地在诺大的乱葬岗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刚刚经历过一场史无前例恶战的焦土满目疮痍,血液与尸液泞成沼泽般的烂泥,除了江澄,没有一个人愿意在这种极端糟糕的环境下多停留哪怕一刻。
然而江澄就这样顶着稀薄腐臭的空气报复性地淌了整整五个时辰的烂泥,几乎将整座乱葬岗翻了个底朝天。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此行也不算毫无收获——在希望彻底破灭之时,江澄从一个山洞里捡到了魏无羡的那管漆黑的笛子,只是佩剑随便无论如何也没找到,若非江栖面色铁青地来向他转达金光善大设庆功宴的消息,他大概会永远这样浑浑噩噩地找下去。
江栖本不敢来打搅他,然设宴时间就定在翌日,再不找就来不及了;作为围剿乱葬岗的头号主力,云梦江氏必将充当宴会的主要角色,无端缺席就是不给金光善面子,无异于给百家递送把柄,鉴于此,江栖不得不硬着头皮顶火而上,亲自来劝说江澄离开。
二人组成搭档的日子并不算久,即便携手取得了射日之征的胜利,以及成功撑起了云梦江氏,江栖也清楚魏无羡在江澄心底的分量,是以在看到神似鬼魅、周身染血的江澄时,他一眼便透过其锋芒毕露的外壳看到了摇摇欲坠的内里。
江澄甫望到他,立时如惊弓之鸟般瞪大了血红的双眼,濒临崩溃的精神明显又紧绷起来:“你怎么来了?又怎么了?”
江栖小心翼翼地安抚道:“没什么事,只是金宗主明日申时在金鳞台设庆功宴,刚刚送来请帖,请您按时赴宴。”
江澄闻言嗤笑一声,半晌才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知道了。”语毕缓缓转身欲走。江栖忙叫住他:“宗主可要先回莲花坞沐浴更衣?若还想在这乱葬岗上寻些什么,尽管吩咐便是。”
江澄的身形凝滞了许久,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少顷,他颓然道:“算了,没什么好找的。回去吧。”说着头也不回地踏上了江栖所指的通往山下的路。
江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两个人就这样在诡异的沉默中御起剑直奔云梦而去。
乱葬岗漆黑的群山逐渐远离,重新被锁入遥远的云雾里,残存的阴邪怨气亦不再压迫脏腑,江栖深深吸了口气,如获新生。
那地方真不是人呆的。
正暗自叹息着,江澄的声音忽然从前方传来:“对了,你家里怎么样了?”
江栖一愣,随即迅速反应过来:“拙荆尚好。”
江澄又问道:“她大概什么时候生?”
江栖道:“依郎中所言,就在这两日了。”
江澄自始至终没有回过头。沉默片刻,他叹了口气,道:“明天去金鳞台,还是让江渡陪我吧。”
江栖惊讶了一瞬,略有动容:“江渡谙武而不擅交际,还是我陪您比较妥当。至于拙荆,她娘家就在本地,前日便来了好几人轮流照看,我留在家中也帮不上什么……”
“无妨,就这么定了!”江澄打断他。
江栖本想再努力争取一下,但眼见江澄的心情不是很美好,能聊表关怀已属不易,倘若继续讨价还价,难保不会触怒他,因此只得就此作罢、乖乖听令。
第二日临行前,江栖揪着江渡千叮万嘱,心知江渡无法做到面面俱到,故而只捡要紧的说;两人作为江澄的左膀右臂,向来都是分工明确、互不干涉,这等情况属实第一次发生;好在江渡虽寡言少语,却也懂得思辨之要,而非一味地选择武力解决,是以很容易就消化了江栖的箴言,令其惴惴不安的心放下了些许。
事实上,有身形魁梧、不怒自威的江渡坐镇,江澄的应酬反倒较平时少了很多;像百家庆功宴这样的大型场合,从不乏别有用心之人企图搅乱格局,趁众人吟诗作赋、觥筹交错的大好时机,来吹吹江澄的耳边风;然而这些人在对上江渡那双宛如孤狼般色浅神聚的眼睛时,都无一例外地打起了退堂鼓,灰溜溜地缩回到人群之中。江澄得此清闲,满意不已,他竭力忽略掉对面三尊互敬互爱的肉麻场面,拼命暗示自己根本不在乎被孤立的窘境,并故作轻松地继续用饭吃茶。
“什么三尊,不过表面和气罢了,人心隔肚皮,谁又能保证一辈子都不翻脸呢?更何况这三个人单独拎出哪一个不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到时候闹掰了仙门免不了一阵腥风血浪,还不如呆在局外养精蓄锐的好。”
“蓝曦臣的脸色看上去真差。也对,他最近忙着重建云深不知处,连围剿乱葬岗都是由蓝启仁作的主,他自己就来凑了个人头,想必是分不出什么精力参与部署吧。”
江澄自认心无旁骛地思考着。
他本以为战后可以跟蓝曦臣建立起更加友好而亲密的关系,甚至做好了被别族横插一脚的应对准备,岂料未等他鼓足勇气伸出友谊之手,蓝曦臣便抢先一步和聂金二人拜了把子,结为同生共死的异姓兄弟。江澄不知道这是否为蓝曦臣有意为之,然无论如何,这一巴掌都响亮亮地打到了他的脸上,为此,那几日莲花坞内被砸碎的名珍古玩不计其数,方稍泄他心头之恨。
江澄冷冷地看着蓝曦臣强笑着对面露不悦的蓝启仁说了几句话、向坐在主席上的金光善温言辞别,尔后在一名金氏门生的引领下悄然离席。
他按捺住起身跟随的冲动,将注意力拢回到宴席上,忽然,面前递来一盏流光莹莹的美酒:“江宗主此战辛苦了。我知江宗主非薄情寡义之人,可魏无羡这厮罔顾礼法、丧心病狂,全然不把咱们、把无辜百姓放在眼里!好在江宗主深明大义,愿意响应金宗主的号召,正因如此,才更值得敬佩!小生敬你一杯!”声音洪亮如钟,铿锵有力,引得其他畏葸不前的修士们纷纷趋之若鹜,一时间身边围满了醇香的酒酿,与宴厅内火热的空气交织蒸腾,散发出别样潮热苦涩的味道。
句句谈笑犹如钢针毒刺般戳心。江澄忍得头昏脑涨,手中抓持的酒盏隐隐发出尖锐的哀鸣,面部肌肉轻微抽动,似乎想努力挤出一些表情,然而均以失败告终;好在众人正在兴头上,毕竟魏无羡于他们而言着实为心腹大患,眼下终于命陨,往日再如何锱铢必较,今夜亦统统不予计较,是以江澄虽表现青涩失礼,但也没有埋下什么祸根。
换作平时这类场合,这些家族是不可能主动前来搭讪的,大抵是有慧眼如炬者,预测到云梦江氏的崛起之势,抑或只是单纯地想来挑拨一番、过过嘴瘾。
饮宴正酣,打头的姚宗主总算切入了正题:“放眼当今修真界,年少有为者不胜其数,可要论功绩,还属江宗主一骑绝尘啊!”说及这句话时,却把声音压低了大半,生怕钻进圈外人的耳朵里。
话音刚落,身边立时有人小声附和道:“可不是!四大家族里唯有江宗主年纪最小、任务最重!其他的,呵,还不是仗着有家族里的长辈撑着。”
另一人听不下去:“方兄,我一直敬你是条汉子,可今天这话,你说得实在不妥!”
那个“方兄”把嘴一撇:“不妥?我说错了吗?阁下认为我哪里说得不对,还请指教一二。”
那人道:“云深不知处里大到充栋藏书、小到径旁花草,无不名贵非凡,光是凑齐原料就要耗费巨大的精力财力,更不必提还要恢复原貌,常言‘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云深百年仙府,重建起来堪比登天之难,能在短时间内修复到如今这个程度,已然算是奇迹,方兄莫要站着说话不腰疼!”
方梦辰冷笑道:“阁下的言论好有意思,温狗横行期间谁没遭受过家破人亡、颠沛流离之苦?偏偏那些大户人家的公子能享受赞誉、沐浴荣光,明明只是靠家中族老和百年基业才得以生存,怎么到世人口中就成了典范了?要论才能,唯有江宗主称得上‘年少有为’四字!”
江澄被你一言我一语的吹捧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虽对三尊结义孤立江氏的行径心怀芥蒂,但也容不得别人如此看轻蓝曦臣,然而,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方梦辰说到底也是在夸自己,他不好拂人面子,只得辩解道:“泽芜君在射日之征时帮我甚多,江某能有今日,少不得姑苏蓝氏的支持。”
方梦辰道:“江宗主不必谦虚,小可所言句句出自真心。”
江澄深深地觉得此人有病。
好在,姚宗主替他问出了心声:“方兄,这姑苏蓝氏究竟做了什么,让你如此生气呀?”
方梦辰道:“我与姑苏蓝氏当然无怨无仇,不过感慨一下罢了!你们没听说吗?半月前,含光君蓝忘机包庇魏贼被蓝老先生撞上,气得老人家当场罚他回去面壁思过,至今还没放出来呢!”
这个重磅消息像枚火弹一样轰入小小的人群,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随即立刻反应过来,慌忙捂住嘴偷眼查看端坐在不远处的蓝启仁的脸色。其他人则小声道:“竟有此事?!”江澄被迫呆在八卦圈里,闻言也是一惊,不动声色地竖起了耳朵。
方梦辰的声音低得彷如耳语:“是真的,这可是我亲眼看见的!”
姚宗主看热闹不嫌事大:“怪不得泽芜君看上去日复一日的憔悴,胞弟误入歧途,罪魁祸首还灰飞烟灭了,他找谁说理去?光是重建云深就够受的了,这下又添一桩烦心事。话说当年各大世家瓜分温氏藏宝,姑苏蓝氏几乎一分没拿,他哪儿来的钱盖房子?”
方梦辰笑道:“姚兄有所不知,这泽芜君和敛芳尊关系密切,亲如一家,重建云深单靠一人当然不够,所以啊,这里面水深着呢……哎,敛芳尊好!”
听及最后一句,众人斗觉一个激灵冲上脊背,脖颈僵硬地顺着方梦辰视线方向望过去,正对上金光瑶笑意盈盈的清秀脸庞。
金光瑶温声道:“诸位聊什么呢,这么开心,可否也说与我听听?”
方才口若悬河的几人瞬间变成了打霜的落苏,支支吾吾地转移话题:“我听说此次围剿的后勤粮草都是由敛芳尊全权负责的,那般琐碎之事,竟也能事无巨细,打理得井井有条,着实叫人钦佩呀!”
“敛芳尊前途无量啊!”
金光瑶笑容不变:“各位宗主谬赞,在下不过遵从父亲的指示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罢了。”
姚宗主一脸真诚:“金宗主真是得了个好儿子!”
金光瑶对此无甚反应:“各位有什么不对胃口的茶酒饭菜,尽管和我说,想看哪些歌舞戏曲,也只管点,无须拘束。”
众人见他主动给了台阶,纷纷奔涌而下,奉承着四散而去。金光瑶微笑着目送他们走远,转身对江澄道:“阿凌最近能自己扶着屏栏起来了,还会说话了!”语气中满含欣喜意味。
江澄硬如铁板的心随之轻轻一颤,半晌才茫然地挤出一句:“他……说什么了?”
金光瑶被他的反应逗笑了:“还能是什么?当然是‘小叔’了!”
江澄瞪起杏眼:“只会说这一句?”
金光瑶笑得更厉害了:“江宗主别担心,乳娘该教的都教了,我保证,不出两日,阿凌也会叫‘舅舅’的。”
江澄忽然觉得自己方才的行为无比幼稚,抬手揉了揉眉心,决意聊一些符合自己家主身份的问题:“话说,泽芜君……”“嗯?江宗主是问二哥吗?”金光瑶很快打断了他。几乎同时,江澄本能地感受到了一丝警惕。
金光瑶从不会说废话。江澄多年后回想,才豁然明白金光瑶那时言行背后的深意。
不过是对蓝曦臣感恩之余的保护罢了。
然而此时阅历尚浅的江澄并没有想通金光瑶倏然打断他的意义何在,而金光瑶也并未让他把探究的话继续说下去:“江宗主若是乏了,大可去后园走走,回来接着参宴也不迟。”
江澄点点头,就这般被半诱劝半忽悠着转往后园去了。
后园的确是个适合散心的场合,不单他,还有许多其他家族的修士偷闲来这里吹风。夜风清爽,明月高照,金星雪浪在月光下卷起皎洁的浪花,空气中弥漫着馥郁微甜的芬芳。江澄穿过三五成群的人堆,捡僻静之处独自负手信步,片刻驻足,头也不回地道:“江渡,你不必跟过来。”
话音刚落,身后不远处的黑暗里钻出颗人头,瓮声道:“这里鱼龙混杂,不可不防。”
江澄没好气道:“我不至于连个刺客都打不赢,你回去替我镇场子,有什么事再叫我。”
江渡似乎有点失落,但还是乖乖应道:“是。”
兰陵金氏崇尚奢华,是以花园中的每一寸土壤都塞满了奇花异草,光金星雪浪就多达三种花色,恐怕连宫里的人皇都不曾见齐过;一路走下来,各种乔木花卉包罗万象,金枝玉叶,无一株凡品,江澄甚至还看到了云梦那边都不怎么常见的并蒂双色莲,归而结之,有钱得令人乍舌。
对于这一切,初出茅庐的江宗主又是新奇又是嫉妒,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也要把莲花坞建成不亚于金鳞台的优秀仙府。思绪纷飞,脚下不停,毫无概念地瞎拐了几个弯,行至一青白月门前,抬首望去,只见月门上镌刻着泼墨二字:绽园。
这金鳞台上几乎所有的建筑都是雕栏画栋、富丽堂皇,唯有这幽处的月门透出些许雅致。江澄心生好奇,环顾四下无人阻拦,附近亦无禁止出入的告示,便负手穿过门洞,欲一探究竟。
绽园内的绿植种类相对少了些,园内建筑虽也是别具一格的华丽,但与金光善居住的芳菲殿比起来,还是黯然失色了许多,即便如此,园内仍打理得一丝不苟,多半有人常住,可这样不好不坏的园子,给主人住尤显贬低,给家仆住又太过僭越,究竟什么样的人才会住在这里呢?
疑问在望见那抹皎洁身影之时便有了答案。
迟到的勇气终于回归,江澄主动迈入会客厅内,拱手寒暄道:“泽芜君。”
蓝曦臣正支颐小憩,眼下乌青甚明,听到江澄的声音,他猛然惊醒,迷蒙间辨出眼前之人,一贯温和的笑容爬回唇边:“江宗主。”说着仓促起身,“失礼了。”
江澄道:“泽芜君看上去气色不佳,还应多多休息才是。”
蓝曦臣请他入座,洗杯倒茶,动作熟稔得仿佛在自家地盘一般。江澄看着心生不悦,试探道:“我本在斗妍厅外胡乱闲逛,偶然到此,敢问这里是?”
蓝曦臣递来一杯青烟氤氲的热茶:“此处为阿……敛芳尊居所,我近来家中事务繁多,有些劳累,他便让我在此休息片刻。”
江澄“哦”了一声,冷漠地道:“都说敛芳尊与你情同手足,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蓝曦臣微微笑了笑,顾左而言他:“想不到江宗主也有闲庭信步的雅兴。金鳞台浓妆粉黛,莲花坞碧云水天,两种风姿截然不同,在江宗主眼里,定是别有趣味。”
在局势复杂、精力透支的当口,还能做到把一碗水端得平无波澜,江澄不得不暗自佩服,情不自禁地像射日之征初期那般,油然生出仰止之情;但随即又想起三尊结义之事,以及刚才方梦辰的那一席胡言乱语,心情转为沉重,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沉默以对。
蓝曦臣则将视线投往门外高悬的一轮明月,柔声继续道:“逝者如斯夫,江宗主无须过多在意,还应以当下为要才是。”
江澄一愣,立时明白过来:蓝曦臣在就魏无羡身死一事安慰他!
笑话,魏无羡死了,与他何干?与云梦江氏何干?!
不等脑子反应过来,讥讽便在无名怒火的怂恿下脱口而出:“泽芜君多虑了!江某不比令弟,是非曲直,还是能拎得清的。”
蓝曦臣面露讶色,多半是被狠狠地刺到了,不过他并没有恼羞成怒,而是淡然道:“江宗主莫要急着定论,人心各有绳墨,非言语可移,有朝一日,相信江宗主会明白的。”
江澄方才乍一开口,便心生悔意,但若要他立时道歉,还不如一刀杀了他来得痛快。蓝曦臣显然已对他产生疏离之意,或许下一次见面,迎接他的不再是年少时赤诚的勉励,而是尴尬又不失礼貌的、毫无温度的微笑,而真正付诸真心的言行,恐怕只会留给蓝忘机、给金光瑶、给聂明玦看。
呵,这有什么好失落的?江澄问自己。
他凭什么要因为一个外人失落?
江澄紧拧着眉头,偏执的识海蛮不讲理地将摇摆的心吞噬湮没,几乎要麻痹掉最后一丝理智。
蓝曦臣忽然道:“请江宗主稍候片刻。”说着起身踏月色离去。江澄满腹狐疑,险些以为他是去找家伙回来怒削自己的狗头,谁知等人回来时,手中只多了一把雕工精巧的七弦瑶琴。
蓝曦臣将这张无名琴横于面前,优雅落座,说了句“献丑”,葱白般的指尖便抚出了第一声泠泠之音。
除了两位当事人,修真界再无人知晓,更不敢想象,当年在金鳞台举办的盛大的庆功宴上,家中一片混乱的泽芜君曾给同样失魂落魄的江宗主弹奏了三遍清心音。
时隔多年,幡然开窍的江澄回想起当年情形,只觉得自己是个智障。花前月下,美人在侧,琴音温柔,人也温柔,倘若没有报复性地排斥一切、怀疑一切,从而被过往紧紧困囿于原地,他与蓝曦臣又何必各自在深渊里孤苦挣扎,硬生生错过了这么多年?
然而,当时的江澄虽因清心音逐渐舍弃了暴躁,却迟迟没能迈出表达友好的一步;直到与蓝曦臣辞别,他也没有出手挽留,几乎是自暴自弃地任由看似仇恨的情绪蔓延心底。
唯有这样才能接着活下去。
他偷偷安慰自己道。
江澄逃也似地连夜赶回云梦时,正值月落西沉。江栖见了他,一脸惊愕:“宗主怎么没在金鳞台住下?”
江澄避而不谈,只道:“你妻子怎么样了?”
听他主动提起,江栖立时笑得合不拢嘴:“托宗主的福,拙荆寅时初便生了!一切顺利,现下正歇着呢。”
江澄受他情绪所染,眉头稍展:“是男是女?名字可想好了?”
江栖道:“是男孩!至于名字,在下恳请宗主赐名。”
江澄身形一滞,半晌才缓缓推脱道:“可我不会起名字。”
江栖正色道:“在下一家本无依无靠,幸得宗主收留才能活到今日,这个名字无论如何也该由您来取。”
听他言及过往,江澄不由自主地忆起了江栖初来投奔时的狼狈模样,更是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彼时鼓励江栖前来投奔的蓝曦臣。
沉思良久,江澄举头望月,脑中忽然灵光一现,喃喃道:“那就叫‘江覃’吧。”
既然注定同道殊途,不如就此一别两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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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外七篇:望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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