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生辰死祭山雨来

虽说明奕从会稽千里迢迢赶到江陵来给基本不过生辰的她过生辰,林羲觉得十分感动,为了不让他白跑一趟,林羲决定还是将就着过一下吧,不想就这么拂了自己师兄的面子,但提了一个要求,要过便去江陵城内过,绝对不准在军营里头。明奕虽奇怪她的决定,但还是答应了。

夜间回到自己营帐,见江厌离已经回来,对她说道:“林姑娘,火盆边上的几个地瓜是你的吗?”

林羲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出去匆忙,忘了把拿出来的几个地瓜搁回火盆里搁着,点头道:“抱歉,忘了收拾了。”

江厌离笑道:“这倒不要紧,只是你没摔着吧?我见有一个似乎踩坏了。”

林羲闻言一怔,她什么时候踩坏一个她自己都不知道,而且居然破天荒地没滑倒,她一个踩到雪地上稍微不注意就要摔个底朝天的人居然安然无恙地从一个圆滚滚的地瓜上走过!稀里糊涂道:“没事,没摔着,江姑娘呢?”

江厌离摇头,“我没事的,见到地面脏了便清扫干净了,倒是阿羡进来急匆匆的又踩了一个,好在没事。”

林羲吸了吸鼻子,她有那么邋里邋遢吗?把地瓜丢得满屋子都是。

江厌离给她递了汤婆子过来,笑着说道:“前两天这么冷,也不见你用,今天终于忍不住拿出来啦。”

林羲噎了一会,自然不好说把汤婆子弄哪去了,只好蒙混过关,“师父老说我怕冷是因为这些东西用得多,我便试试不用会如何,说不准这么冷着练练,就不怕冷了,呵呵。”

江厌离笑道:“这怎么可能练得出来。”

林羲尴尬地笑了笑,“我也觉得不大可能,就不练了来着。”说到这里,又想起一事,便问道:“今天下午我好像远远瞧见魏公子和蓝二公子又吵了起来,又是何事?”

江厌离叹了口气,“还是那些事,不过这次吵得有些过了,把泽芜君都惊动了,好在阿羡也还听我几句话,这才罢了。”

林羲想起不久前听一些修士闲聊,言魏无羡与蓝忘机二人素来不合,战场上边打架边退敌。

轻叹了一口气,倒也难怪明明江陵有蓝忘机在,蓝曦臣偏偏还要费周章过来,怕是也担心由此与云梦江氏生分。

不过,林羲倒是有些想不明白,既然二人关系势同水火,为何后来在魏无羡身死之后,于大小宴席上,每每论及夷陵老祖,蓝忘机言语之间颇有维护之意。

林羲的指尖勾着汤婆子上的流苏,宽慰道:“两位公子年轻气盛,有时打打闹闹也是常情,于魏公子而言,也未损及二人情分,至于江家,蓝家也并非心胸狭隘之辈,也不必过于担虑。”

世家相交,最怕的不是两家交恶,而是彼此之间心生怨怼,貌合神离。

话说到这个份上,江厌离自然也听得明白,强敌在前,江家与蓝家本已重创,若不齐心,便是散沙一盘,早晚不吹自散。于是也不再多言,只是暗暗计较着如何对自己的弟弟晓之以理。

~~~~※~~~~※~~~~

次日一早,明奕带着林羲走在江陵城的大街上,江陵城战乱刚过,百废待兴,街上到处都是蓝家与江家的巡逻门生,百姓们虽感激他们赶走了监察寮里的人,但对他们还是畏大于敬,故而江陵城内略有几分死寂。

林羲买了一包酸杏干边走边吃,说道:“看吧,我就说城内没什么好逛的,你还非要这么早出来。”

明奕被一片杏干酸倒了牙,半眯着眼睛说道:“还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是没见过棠溪,姑苏蓝氏不知道废了多少精力助杨氏重建,都还不及这里的一半呢。”

林羲疑惑道:“棠溪不是在金氏的管辖范围吗?蓝家插这手做什么?”

明奕摇摇头,取钱给林羲买了两包蜜饯,“不知道,这是仙门中的事了。”

林羲看了一眼他那个用了十几年的荷包,道:“我给你缝了两个荷包,一个红梅,一个牡丹,你回去挑个好的。”

明奕嘴角抽了抽,“不用,我这个还能用。”

林羲瞥着嘴,半撒娇道:“我已经绣好啦。”

明奕落荒而逃。

二人来到长天楼时已经是晌午,明奕算了算时间,觉得若是自己做饭怕是有些来不及,索性下馆子。林羲看着眼前的酒楼有些瞠目结舌,说道:“师兄,你还真舍得花钱,这里随便两个菜都要四五两银子呢。”

明奕淡定道:“师父说他报销,不吃得贵些对不住他老人家。”

林羲十分赞同这句话。

长天楼固然是江陵第一楼,这几日或许是战乱刚过,楼里人少得可怜,就连做事的伙计都打不起精神。两人寻了一个雅间坐下,就着菜谱点了几个名菜,明奕皱了皱眉,说道:“这些菜是不是都不放辣子?”江陵地处荆楚地界,可偏偏诸如皮条鳝鱼、冬瓜鳖裙羹等诸多特色佳肴都不辣,而明奕是无涯养大的,口味随无涯,无辣不欢,林羲倒是无所谓,辣或不辣都会吃。

伙计是个机灵的,便道:“客官喜欢吃辣,也有辣菜的,我们这前些天刚来了一个蜀中的厨子,做的菜那叫一个地道,连蜀中过来的客商都是赞不绝口呢。”说着便把菜谱翻了一页,指给二人看,示意明奕可以多点几个菜。

明奕也不蠢,撤了两个菜,换上几个林羲喜欢的辣菜。

坐了片刻,明奕起身道:“那两个菜不如我自己来做,我怕你们掌不好火候。”

林羲笑了笑,明奕的厨艺原是她教的,可青出于蓝而远胜于蓝,若他不学医,开个菜馆子想必能赚个盆满钵满。于是便应了下来。

林羲独自坐了一会,感觉冷风吹得脑袋疼,便起身关窗,可这么阵风要死不死地凑巧吹飞了林羲搁在桌上的帕子,长天楼的雅间并不是以屏风遮挡,而是用了沉香木制成的珠串,自门顶一串一串垂下,既可做遮挡之用,也妙在有熏香之效。

帕子飞过珠帘,正好落在一双踏雪白靴旁,来人似乎是担心踩到,刻意往后挪了几寸,帕子随即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勾起。

林羲关了窗便掀帘出来,正巧看见了这一幕,来人抬头,看见是她也有些惊讶。

林羲一双脚不知该向前还是退后,一只手掀着帘子一动不动地站着,终究还是来人开了口,“真巧,林羲姑娘也在这。”

林羲稳住心神,点了点头。若说今日林羲最不愿看到的人是谁,绝对是蓝家这两兄弟!

林羲说道:“闲来无事,出来走走。”看了一眼蓝曦臣手中的帕子,继续道:“那是我的,方才吹了出来。”

蓝曦臣低眉看了一眼上面的绣样,依言递了过去,说道:“你喜欢红梅?”

林羲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笑道:“是,一直很喜欢。”说完这句话,不知为何,竟觉得心头松了下来。

蓝曦臣问道:“明公子未和姑娘一起吗?”

林羲说道:“他去厨房了。”蓝曦臣能知道他二人一同出行并不意外,毕竟所有的通行文书都要经过他的手。

蓝曦臣笑道:“江陵并不十分太平,姑娘还是少出来走动为好。”

林羲心想着自己绝对是最安安分分地守着炭火盆过冬的人,正要出言反驳,却听到蓝曦臣继续道:“这些天你的通行文书多了些。”

林羲乖乖把话咽了回去,道了声“知晓了。”

这话还没说完,便看见伙计火急火燎地跑到林羲跟前,飞快地说道:“姑娘,和你一起来的那位公子在后院和人吵起来了。”

听了这话,蓝曦臣也忍不住驻足问道:“这是怎么了?”

林羲摇摇头,依旧一脸淡定道:“你怕是弄错了吧。”明奕的性子和蓝曦臣一样,是最和善不过的,这世上怕是没什么事能惹他怒上一回。

伙计摇拨浪鼓似地摇头,“绝对没有认错的,是和您一起来的个子高高的公子。”

明奕的模样在普通人里算是格外出挑的,常人见了没道理认错,想了一会,正要问是和谁吵了,那伙计立马指向了蓝家两兄弟,说道:“好像另一位公子是蓝家的,和这两位公子一样带着白色抹额。”

闻言,蓝忘机皱眉,“兄长,我去。”

说完,抬脚往后院走去,林羲心里虽打着鼓,但还是立马跟上。

到了后院远远瞧见明奕抱着手臂一脸不耐烦地和蓝氏的一位修士对峙。

林羲眯着眼睛看了看那个修士,生得一副极白极净的脸,眼里却是藏不住的狡黠,不过额间并非卷云纹抹额,应该不是蓝氏的亲眷,只是外姓门生。

那名蓝氏门生见到蓝忘机过来,便也不再理论,却依旧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林羲上前,先是对他一礼,随即低头问明奕究竟是何事。

明奕言简意赅道:“我们过个生辰而已,难不成还要问蓝家准或不准?”

这句话旁人听了都是一头雾水,弄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到了林羲这,却像是惊雷灌耳一般。

这是她出来城中过生辰的原因,也是不愿意在今天看到蓝家兄弟的原因。

她的生辰,与青蘅夫人的忌辰,是同一天!

前世因着这个原因,她的生辰是提前一个月过的,因为确实冲撞了长辈。以至于重生后,她险些忘了自己是十二月的生辰,故而没有过生辰的习惯,可明奕却一直替她记着生辰,总会给她庆生,林羲也懒得推辞。

林羲似乎有些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一个生辰,一个死祭,眼前的这位修士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认为在这样的日子里林羲不该庆贺自己的生辰,如此冲撞名士,明奕又是个从不管这些俗礼的人,听到这几句话难免不平,这才起了争执。

林羲看了那修士一眼,令她无语的是,此人却似乎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妥,一脸坦然的样子即便是面对蓝忘机,依旧没有半分失色,反而有理有据地说起前因后果,倒叫人没法反驳。

林羲虽觉得此人实在是个多管闲事的,怕也是为了在蓝家表现一下,出点风头。可终究是心里有个疙瘩,毕竟那是蓝曦臣的生母,她虽从未见过,可前世蓝曦臣言语之间是对这个母亲充满敬爱的,也没有多说什么。

明奕忍不了,说道:“这世上天天都有人死,有人生,我们与蓝家非亲非友,此地也并非江淮地界,阁下何必无故拿这种事做文章,照你的说法,今日是要全天下的人服丧了。”

这样的事,蓝忘机似乎从来没遇到过,却也知道错在蓝家,便不多说什么,只是对那修士说了句:“下去,自行领罚。”随后对明奕与林羲二人一礼,便走了。

林羲暗自松了口气,好在这些事情通常都是蓝忘机管着,不然这种时候,她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蓝曦臣,回头说道:“还是回去吧。”

明奕知道林羲此刻怕是顾及到了蓝曦臣的感受,便也点了点头。

“这事不怪你。”明奕见林羲似乎有些闷闷的,忍不住安慰几句。

林羲抬头看了看天上万里无云的晴空,说道:“这事谁也怪不得,没人能决定自己的生死的。”

明奕继续说道:“你放心,蓝宗主与蓝公子都是明事理的人,他们不会……”

明奕未说完,林羲便接道:“我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可这些事终究和我没什么关系了。”前尘如何,她不想去计较,既然心意已决,这一世,她本就没有想过与蓝曦臣,与姑苏蓝氏有什么牵扯,为了她自己,也为了为她舍弃二十年寿命的母亲,更为了蓝曦臣,这一世,没有她,蓝曦臣可以选择更好的人,而不是替父母欠下的债作偿。

明奕抿了抿嘴,终于还是问道:“林羲,我只问你这一次,你对蓝宗主,可还同以前一样。”

林羲顿住了脚步,这个问题,来得有些猝不及防,思索片刻,笑道:“我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心,我确实喜欢他喜欢了很多年,到如今也不曾改变,即便再过十年二十年,我还是依旧喜欢他。”

明奕叹了口气,“其实,他不值得你这么对他。”

林羲笑了笑,“值不值得谁又说得准呢,我也并未因此失去什么。我所求的,并非要与他今生不离不弃,生死相依,只要他过得好,就足够了,如果,对他来说,我的离开会让他更好,我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的。”

明奕负起手,停住了脚步,说道:“可你没有试过,如何能知道,他一定不会喜欢你。”

林羲心底苦笑,她如何没有试过,前世的十余年,不是一场梦。只是这话不能当着明奕的面说出来,只能说道:“这种事,不需要试。我能带给他什么?家世,财富,我一样都没有了,若是林家还在,我还有底气去争一争,可我什么都没有,只会拖累于他,若我为了一己之私去逼迫他娶我,那我便不是爱他,而是害了他。”

明奕无奈地摇摇头,“罢了罢了,你被苦了你自己就是,只是既然不求,便该早日放下,执念太深,终是伤身伤心。”

林羲说道:“执念若是真的可以放下,就不叫执念了。”

明奕笑道:“你呀,就知道逞口舌之快,我说不过你,只是,不管以后会如何,你只要记住,我还有师父,永远会站在你身后的。”

林羲笑了起来,说道:“师兄既然说执念可以放下,那何时把你的执念放下。”

明奕不解,林羲继续说道:“你那荷包什么时候能换个?”

明奕闻言明显走快了几步,“我不过是用习惯了,不大喜欢用新的而已,你这也能编排几句啊?”

林羲笑嘻嘻地跟上,也不再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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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大BOSS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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