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是非对错已难辨(1)

中秋刚过,林羲的实训期便到了尾声,也不知是无涯还是赵晏从中插了几次手,林羲竟觉得此次的实训过得十分顺畅,实训过后,风荥自然而然地继任了兰陵济世堂的堂主,虽起了几次波折,好在有惊无险,无涯都忍不住感叹,当年明奕年仅十七过了堂主考试,都是盛极一时,如今风荥的年纪,恐怕说是药宗有史以来最年幼的堂主也不为过。

林羲倒是除了堂主考试拿了第一后,便也没什么波澜。如此闲云野鹤地过了一段时日,却被济世堂一阵小风波搅得干干净净。

事出于风荥继任堂主的第一个月,本没什么要紧的事情,济世堂的弟子们也都是该偷懒的偷懒,摸鱼的摸鱼,然而午时时分,便有一个壮汉找上门来,扬言要找风荥,口中嚷嚷着“庸医害人”“草菅人命”之语,将济世堂一众吓得纷纷围了过去,风荥当即被吓得一动不动,林羲也是闻讯匆匆赶来,几个弟子上前将人制住,硬生生地拖到了后院,整张嘴巴被堵得严严实实的。

林羲问了好半天,这才问清楚前因后果。

前两日,壮汉的妻子因多日咳嗽不止,彼时他们镇上的大夫恰巧不在,便将人带来的济世堂医治,因着壮汉并不熟悉兰陵城的地形,在城中兜兜转转到了半夜这才找到济世堂,风荥彼时正要关门闭堂,见那女子咳得实在厉害,复又开门将人迎了进来,望闻问切过后,便说女子得的是痨病,急需用药医治,当下开了药方。本是风荥见这二人不像是宽裕人家,便打算将药赠予夫妇二人,可壮汉脸皮子薄,非得说是自己家中是富裕人家,付得起药费,风荥也是识人甚少,断人不清,以为壮汉说的是真的,便照常收了诊费。

可那壮汉回去后将药煎了给妻子服用,怎知不过两日,他妻子的病便已大好了,常人若是遇到这种事情,定是要感天谢地地庆幸自己遇上了贵人,这才让妻子的病情好转地如此迅速。这壮汉虽大字不识几个,却也知道痨病非比寻常,哪里是一日两日就能治得好的,当下便怀疑自己的妻子得的是否是痨病,便在乡间又寻了一个普通的大夫瞧了,那大夫道:“哪里是什么痨病,只是普通的风寒而已,哪里需要花这么多银钱。况且药哪里是可以乱吃的,亏得你娘子年轻,不然谁知道会吃出什么病来。”

因着这一个原因,这壮汉二话不说便闹上了门。

林羲心中也是奇怪,这痨病和风寒哪里会是一回事,风荥年纪小,可不至于连这也分不清,转头过去要问风荥,却看见他脸色早已煞白,连嘴唇都看不见一点血色。

便随手翻了翻诊册,落款的果然是风荥不错,可再一看时间,也实在替风荥叫声屈,朝着济世堂的其他大夫们瞪了几眼。

壮汉携妻子来看病的那日,风荥已经连续熬了三个通宵,估计整个脑子都是懵的,偏偏济世堂的大夫最爱偷懒打诨,永远都是风荥坐堂至半夜。

林羲忍不住低声问风荥道:“那日你都熬了这么久了,怎么也不摆摆你的架子,找个大夫替你呢?”

风荥道:“我见几位前辈也是困乏得紧,想着不过还剩半个时辰,估摸着也没人会来,便让他们先走了,师姑那日身子也不好,我不好叨扰。”

林羲低声骂道:“我哪里这么娇贵,哪个月没那么几天……”顿了顿,继续道:“下回可别什么事都一个人扛着,当堂主最忌讳的便是亲力亲为。”

说完,转身对壮汉道:“不知你娘子现在何处?把人叫来我亲自看看……”还未说完,风荥偷偷拉了拉她的衣角,道:“师姑,那日之后第二天晨起我便觉着有些不对劲,便想着去再看看那位夫人,可不知为何,我按着诊册的地址并未寻到他们。”

风荥的声音越说越低,林羲却已经计较明白了,道:“无妨,有我在呢。”

林羲上前,道:“你若保证不再乱喊乱叫,我便给你松绑,否则咱们就这么谈吧。”

那壮汉不懈地“哼”了一声。

林羲不骄不躁,缓缓道:“此事诚然是我们济世堂的不是,可也事出有因,方才你所言,不满者有二,其一为银钱,这倒是小事,十倍还予你便是。”

这话一出,壮汉登时没再继续出声。

林羲见事情有转机,继续道:“其二是为药材,我方才看过药方,虽说没有对症下药,可诊册上记载的是痨病初期,并不十分严重,再加上堂主给女子开药,从来都是就缓不就急,药性温和,故而所用的药材于你妻子而言,并无什么害处,若日后因此有个三长两短,大可来找我理论便是。”

见壮汉不再挣扎,林羲上期扯掉那壮汉嘴上的布条,继续道:“可究其根本,却也有你的不是,这诊册上所载的信息,都是力求真实,你却和我们造假,害得我们的大夫寻你不着,即便是最后当真出了什么事,若要追究责任,济世堂占七分,你也少不得占上三分。”

一番话下来,壮汉无言以对,林羲见事情基本已了,便命人将他从前门送了出去。

正要转身安慰风荥,却看见不远处的金光瑶站在后院门口,林羲这才反应过来,方才事发突然,竟忘了将后门掩上。

金光瑶上前笑道:“我今日来给母亲取药材,竟赶上一出大戏。”

林羲命人将风荥送回房,道:“见笑了。”

金光瑶道:“方才姑娘那番话,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人。”

林羲忙问是谁。

金光瑶笑道:“像极了二哥。”

林羲脸上才浮起来的笑意登时僵住了,并非是不高兴,也非震惊,而是醒悟。

前世云深二十载,自己和蓝曦臣的点点滴滴哪里这么容易抹去,许多的习惯彼此相投,行为做事难免都有他的影子,这一世虽和前世走了不一样的路,可终究许多的习惯,早已习惯了。

她和蓝曦臣之间,早在冥冥之中被捆绑在了一起,剪不断,挣不脱。

自从百凤山一别,蓝曦臣当众对她表明心意,她心中竟是有一丝丝的欢喜的,虽说蓝曦臣喜欢的是男子,喜欢她只是暂时的,她也觉得十分愉悦。

前世纠缠这么多年,蓝曦臣都未心动,这一世她将这段感情看淡,蓝曦臣却对她动了心,缘深缘浅,她竟是看不透了。

她记得临别一言,是这么说的,“蓝宗主且看清自己的心,喜欢这两个字,易说易写,却难做,蓝宗主说得出,我却接不住,我姑且当蓝宗主今日所言为玩笑,若是看不清,这些日子便不要再见了,过段时日,你或许就看清了。”

林羲恢复心绪,笑道:“你可别是来打趣我的。”

金光瑶道:“不敢,只是如实说了而已,况且也无不敬之意。”顿了顿,继续道:“我此番这些话,也不是二哥叫我说的,也不是替他讲理讲情。林羲姑娘,我知你与寻常女子不同,可二哥也并非寻常男子,你二人之间纵有再多的误会,也不该互相避而不见,所谓心结,既有结需得解,否则误会更加解释不清了。”

林羲叹了口气,道:“也无关乎此,只是终究有些事,还需细细想明白才是。”

金光瑶笑道:“许多事姑娘所思愈多,忧思愈甚。”

林羲道:“敛芳尊今日前来,是为了说这番话?”

金光瑶笑道:“并无别的意思,只是母亲这几日身子总有不适,她性子好强,不肯与人说,我也不过是来劳烦姑娘随我去一趟金麟台罢了。”

林羲拍了拍衣袖,疑道:“前几日去时,不是说已经大好了吗?我开的药,心里自有数的。”

金光瑶道:“母亲去了趟泰山,许是路途奔波劳累所致。”

林羲道:“金夫人认识我的,她从来都是讳疾忌医,上回都是你废了不少口舌,况她又看着济世堂的薄面,勉强才答应的,如今又去,多少理由够她搪塞。上回因着这事,她没少埋怨你吧。”

金光瑶笑道:“既然来请了,自然是安排妥当的。姑娘去了便知了。”

林羲这下可好奇了,真不知道金光瑶会怎么做,好奇心驱使之下,忍不住道:“好罢,我随你去一趟金麟台。”

当下安顿了风荥,随金光瑶到了金麟台,见到门前宾客云集,疑窦丛生,若非有宴,怎会这么多世家齐聚金麟台,于是问道:“怎么这么多人?”

金光瑶笑道:“今日是金家家宴。”

林羲皱眉:“家宴已开,我与金家并无什么干系,敛芳尊还请由后门引林羲进吧。”

一向谨慎的金光瑶却道:“其实也并无什么不妥的。”

林羲无语道:“你倒是告诉我妥在何处?”

金光瑶道:“姑娘是大夫,来给母亲请脉,有何不妥?”

林羲被忽悠地一愣一愣的,道:“如此解释倒是十分在理的。”

金光瑶将林羲引至一处偏厅,道:“方才我见来的几个世家弟子,之前并未见过,许是第一次上金麟台,不好怠慢,我先去相迎,姑娘还请进去一歇,稍后我来接姑娘。”

林羲知道金光瑶每每到这种时候都是忙得脚不沾地,能特地挤出时间来接她上金麟台已是不容易,便也不多问,径直走了进去。

金光瑶走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听到门外脚步声渐近,林羲心道金光瑶办事还真是利索,这么一会便回来了,将手中刚拿起的画册复又放回原位,起身往门口走去。

才刚走到珠帘前,便依稀看清另一头的人,那人低头看着手里的图纸,也不抬头瞧路,走至珠帘前,才开始缓缓抬手掀帘子,边伸手边道:“阿瑶,你这处瞭望台的位置……”

听到这个声音,林羲往外走的脚步卡在了原地,进也不是,退更不是,出声不是,沉默亦不是,万万没想到竟能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

帘外的人也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刚掀起一角的帘子停在了半空,也是不知该继续掀起还是放下,该退出还是走进。

两人俱是一阵沉默,谁也不知该谁先开口,开口之后又该说些什么。

林羲却也远远地瞧见的只露出一角的卷云纹衣摆,心中实在是五味杂陈,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说不出半个字,谁能想到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呢。

林羲一时竟然忘了,自从三尊结义之后,三家的家宴,都会盛邀彼此。

金家的家宴,蓝曦臣自然是会来的,到了兰陵之后,虽说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济世堂,可万万没想到,会在金麟台遇见林羲,他本是趁着家宴未开,和金光瑶一起商议瞭望台之事,见他之前绘制的图纸似乎有些地方不够完善,便来寻他。可乍一在偏厅遇见林羲,意外之余又是喜又是怒,喜的是会突然遇见林羲,怒的是金光瑶居然敢摆弄他一道,方才还在想着,他如此心思缜密的一个人,好好的一处瞭望台怎会这般不谨慎,错漏得也太明显了,如此前因后果一连,便也知道这是金光瑶故意而为之的。

沉沉的一声叹之后又是一声轻笑,林羲却还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这是巧合,静默片刻,上前将蓝曦臣掀到一半的帘子掀开,道:“蓝宗主,好巧。”

蓝曦臣也被林羲的举动惊了一惊,道:“是很巧。”

林羲朝门外张望了一番,道:“敛芳尊说让我在这等他,金夫人今日身体不适,让我过来看看。”

蓝曦臣想起方才还在斗妍厅与众人谈笑风生的金夫人,很是心虚地“嗯”了一声,心道金光瑶这个借口可真是不上档次。

林羲道:“蓝宗主不去前厅会客吗?”

蓝曦臣思索着如何给金光瑶圆这个谎,边道:“我有些疲乏,便来后院歇息片刻。”

林羲看了看蓝曦臣手中的图纸,努力岔开话题,防止蓝曦臣对她说些什么让她心慌意乱的话,道:“方才你提及瞭望台,那是什么?”

蓝曦臣脸色僵了一分,“你怎会不知道……”说到一半,忙改口道:“这是阿瑶的主意,我不过是从旁协助几分。”

林羲尴尬地笑了笑,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努力在脑海里思索着词汇。

蓝曦臣道:“这些日子,你过得如何?”

林羲道:“挺好的,也就和从前一样。”

蓝曦臣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我算着你实训早该结束了,怎么还在兰陵?”

林羲也是一顿,自己为何还在兰陵赖着,无非就是因为还没确定好去哪个济世堂,却又一时等不到无涯过来接她。这本是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可若细细深思一番,为何独独一个济世堂这般难以确定呢?念起之前赵晏也曾将各地济世堂的明细整理成册给她看,可她哪里的都没看,只看了姑苏济世堂,对那里的情况可以说是如数家珍。

自己在潜意识里,是否也还是希望着,能离面前的人近些呢?

这一章算是我斟酌时间最久的一章,当初列大纲的时候在金家家宴这一段分出了两条不同的支线,本来也想像之前那样,轻轻松松地写过去,可是回头看了看之前的章节,发现真的很难轻松了,无论是蓝曦臣还是林羲还是魔道中的任何一个人,肩上冥冥之中都背负着许多东西。蓝曦臣温润儒雅的背后却是背负着家族的命运,林羲看似无悲无喜一身轻松,却依旧如无根浮萍一般,面对蓝曦臣表白,在感情上也是斩不断理还乱,魏无羡也是开始了穷奇道截杀,原著最虐的一部分,虽然不会提及过多,可是蓝曦臣的秘密也要因此开始慢慢浮出水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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