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林羲只觉得自己乱极了,以至于回到济世堂好一会,才想起风荥,忙跑到他的房间去,济世堂的弟子见她过来,道:“林堂主,风荥公子好像不大好了。”
林羲心里也是一团乱,又急着过去瞧了两眼,见风荥整个人都是呆呆的,唤了几声也不见回应,忙伸手捏了个回魂印,风荥这才有些迷迷糊糊地回过神来,见到林羲,有些哽咽道:“师姑,我不是故意的。”
林羲叹了口气,诚然这样的事情若是落到别人头上,或许能抗下一二,可风荥不同,年纪轻轻继任堂主,年少成名,近乎被奉上神坛,忽的遇到这样的事情,自然会有些受不了。
林羲安慰道:“这事也不是你的错,只需当个教训便是。”
风荥心中的结依旧没解开,道:“可若不是我,也不会……”
林羲打断道:“若不是你,兰陵济世堂今日也不会如此安然度过。”
风荥被林羲这句话惊住,林羲继续道:“我问你,胡长老在世时,可与兰陵金氏有过过节?”
风荥摇摇头,“并不曾记得,济世堂一向不管世家之事,怎会与金家有什么过节呢?”
林羲道:“兴许是我多想了,总觉得岐山济世堂的事,和今日兰陵济世堂的事情,有些蹊跷。”
风荥问道:“师姑何解?”
林羲道:“济世堂当年能兴盛的原因,在于世家林立,可若是有人想要号令百家,自然不能容许济世堂独立于法度之外的。”
风荥道:“可济世堂不涉世家之事,已逾数百年,世家之中谁人不知。”
“谁都知道,可不见得谁都相信。”
两人忽的听到门外的声音,齐齐扭头看去,见是赵晏,疑道:“赵宗师怎么来兰陵了?”
赵晏道:“不光是我,你师父也来了,你迟迟没有定下接任的济世堂,我可不得跑一趟。”
林羲闻言低了头,道:“诚然有些难以抉择。”
赵晏毫不客气道:“你决断题怕是瞎猫碰着死耗子过的。”
林羲心道自己可不是背了一千多道决断题吗?
赵晏道:“我也不知你是怎么决定的,但好歹名册上空着,药宗那帮老头问起来我也不好交代,所以只好亲自跑一趟兰陵,恰好视察一番。”
林羲扶额,“那你这视察来得可真是时候。”
赵晏笑道:“可不是,今日济世堂好生热闹。”
风荥闻言,头又低了几分,道:“是我无能。”
赵晏道:“这件事若真的论起来,济世堂谁都得担一分责,甚至包括你师姑。”
林羲正要辩解,但细想一下诚然如此。
赵晏继续道:“不过听闻这件事处理的倒是很快,上回我记得常山济世堂也出了类似的事情,约莫两年前吧,是个实训的弟子,开药方时将病人过敏的药材加入,差点医死人。”
林羲道:“我也听过,可后来听闻是另有隐情的。”
赵晏道:“是有隐情的,可那也是后来,这中间也是挨过了两个来月,病人家里没少上门闹,再加上同行添油加火,将事情闹得跟我们杀了人全家似的,从前在济世堂抓过药的,都怀疑我们开的药有问题,以至于当时常山济世堂萧条了一年多。”
林羲深有劫后余生之感。
赵晏看着风荥道:“风堂主,此事虽化险为夷,却也是个教训,你年幼成名,嫉妒眼红者不在少数,稍有差池便会被成为众矢之的。济世堂虽小,却也暗藏风波,医术超然是一回事,可若是不能御下,这堂主也是坐不稳的。这一点,你师姑做得比你好许多,所以在实训的时候我才同你说,要和你师姑学一学,学的并非医术,医术上你比你师姑强,可若是为人处世上,她更胜你许多。”
林羲看了一眼风荥,见他也是低着头,良久,道:“我知道这点,可……”
赵晏不等林羲说话,又看向林羲道:“你也一样,出生世家,虽然林家早就没人了,可你与蓝家的那些纠葛终究是理不清的,今日之事,若我说与你没有丝毫关系,怕是你自己也不信。”
林羲愣住。
赵晏继续道:“风荥,这世上,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我知你心急,想要替你师父打理好济世堂,可是欲速则不达,若你的心狠不下来,这个堂主,你是坐不久的。”
林羲道:“这些事,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学得会的,总该要些时间,我既然不曾确定济世堂,可否让我留在这里,也正好教他。”
赵晏道:“兰陵济世堂虽地处兰陵,可比起偌大的天下,终究是弹丸之地,这件事我与你师父已经有了计较,让风荥出去同无涯历练几个月,兰陵济世堂姑且交给你打理。”
林羲震惊道:“那可得卯时初便得起身了,这也太早了吧。”这个时辰比云深不知处还早一个时辰呢,云深不知处尚且是卯时末起的,她再赖个床什么的,还能再争取换个半个时辰下来。可济世堂不同,卯时初必须得起身了,半刻钟也不给多的。
赵晏不给她留半分情面,道:“你感情是嫌做堂主起得太早了?”
林羲诚恳道:“诚然是个很重要的因素。”
赵晏道:“无妨,你只当提前适应一下吧。”
林羲无语道:“我师父呢?我找他谈谈,你不是说他也来了吗?怎么一直不见他?”
赵晏道:“哦,他说你近日新酿了青梅酒,一大坛子藏着不孝敬他,他去后院偷你的青梅酒去了,让我一个人过来,还说这叫做声东击西。”
“……”林羲苦诉道:“那可就一坛!就一坛!我自己还不够塞牙缝呢!”
赵晏耸了耸肩,道:“这有什么,你师父年轻那会在蜀中听学的时候可没少干这些事,我可都听长辈们说过呢。”
林羲道:“可你怎的方才不告诉我?”
赵晏道:“我这不觉得贸贸然插入这个话题显得有几分突兀嘛。”
林羲心道又不是写话本,突兀不突兀有什么要紧的,如今却也顾不了太多了,忙跑去后院看看自己的青梅酒。
无涯人倒是没见到,只是青梅酒被挖了出来,无涯还算有几分良心,给她留了字条,上书:徒儿酿酒的本事渐长,为师甚是欣慰,先取半坛,余下改日相聚时共饮。
林羲心道自己怎的会碰上如此不要脸的师父!
心疼的摸了摸酒坛,估摸着无涯再回来找的时候定然也能再找见的,必须要找个隐蔽些的地方藏起来才是,可济世堂不必云深不知处,没那么多的密室,即便有,给她藏酒未免有些大材小用。
抱着酒坛晃到客厅时,见客厅里有一青瓷瓶,里面盛了一些新榨的青梅汁,是前些日子自己弄了解馋用的。灵机一动,将青梅酒换到青瓷瓶中,青梅汁倒到酒坛里,放回槐树底下埋着,两者气味相近,即便是无涯来了,也未必可以第一时间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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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两日过去,林羲送走风荥后,便正式接管了兰陵济世堂,林羲眼瞅着这一日得空,决定去个地方,到底有些事情,她不知道还是觉得心里不舒坦。
乱葬岗
林羲在下头徘徊了大半日,可还是没想到该如何上去,虽说面前的这几具凶尸并不伤人,可就是不让她上去呀!林羲试了不知道多少种法子,可就是要被凶尸发现,她都郁闷着魏无羡究竟弄了多少凶尸守山了。
林羲正发愁,便看见上头晃晃悠悠地下来一个人,眯着眼仔细瞧了两下,喜大普奔,“魏公子!”
魏无羡笑道:“我还说是谁呢,怎么赶都赶不走,原来是你呀。”
林羲道:“我是来……”
魏无羡笑道:“跟我来吧,都在上面呢。下回我同他们说一声,若你来了,便不要拦着。”
林羲道:“魏公子,穷奇道的事情,我听说了。”
魏无羡笑道:“你若是还没听说,那我真怀疑你退隐山林不问世事了。”边说着,边给她拂去面前的枯枝,道:“这地方虽然破败了些,可若是好好休整一番,还是可以住人的。”
林羲道:“魏公子这些话,倒不像是把林羲当外人了。”
魏无羡道:“我从未把你当成外人,你不问世家的纷争,故而有些话是可以对你说的,你既然来了,便代表着你并不会将我排斥于外,更何况不是你让泽芜君来穷奇道的吗?若不是他,我也不能这么快将人全部救出来。”、
林羲脚下猛地被乱石一绊,险些栽跟头,道:“什么时候的事?这关蓝宗主什么事?我并未将你的事情告诉蓝宗主呀?”
魏无羡奇道:“那他如何会来穷奇道?那日我本想将金家的那帮督工给宰了,可泽芜君突然出现,这才放我们走的。”
林羲更加惊奇了,蓝曦臣怎么会去穷奇道的?她怎么从未听他提起过,既然他知道穷奇道劫囚之事诚然有些隐情,更何况又是他放走的人,为何前世他对此只字不提,难道是为了顾全大局吗?
林羲道:“可那日我与你别过,我并未见过他呀。”
魏无羡思索片刻,道:“难不成是他担心我会惹事?”
林羲心道蓝曦臣遇到这种事情可不会自己亲自出马,不然不得把他自己活活累死!
疑团没解开,反倒是又增加了一个。
魏无羡继续道:“其实我觉得泽芜君这人的的确确挺厉害的,似乎很多事情都可以未卜先知,譬如琅琊瘟疫的事情你还记得吗?在瘟疫爆发之前,泽芜君便派人在根据地外单设了营帐,凡是身体有异者均不允许入内,我当时还奇怪呢,可如今细细想来,也算是料事如神了。”
林羲脚步顿了顿,单设营帐,身体有异者不允入内,这是很典型的预防瘟疫的法子,蓝曦臣在瘟疫爆发前,为何会有这样的举动?难不成他知道会有瘟疫?可若是这样,为何连他自己也染上了?
魏无羡自顾自道:“其实我觉得泽芜君这人还是挺不错的,你可以考虑一下的~我听闻泽芜君的生辰快到了,你可以送个贺礼过去,送什么嘛,我给你想好了,那日穷奇道的时候我的凶尸不小心扯坏了泽芜君的剑穗,你可以送个剑穗给他。”
林羲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都顿住了,道:“蓝宗主不是不配剑穗吗?”
魏无羡惊道:“哎,不可能,扯坏的是剑穗不假,我还同他说我改日赔他一个来着。”
蓝曦臣不用剑穗,因他觉得剑穗影响他出剑,而且和裂冰放在一起,两个穗子老打架,每日定省时分都得花半天时间解开,他拆着都嫌累。
林羲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在玄正二十八年的时候,她给蓝曦臣送的生辰贺礼就是剑穗,可蓝家的弟子们告诉她,宗主不用剑穗的。她那会还失落了好一阵,后来蓝曦臣为了安慰她,这才配上了剑穗,只道他如今的修为,倒也不在乎剑穗了。
林羲努力回想着蓝曦臣的衣着,尤其是朔月,似乎的的确确是有剑穗的,是一条蓝白相间的穗子,和她当初送的十分相似。
这一疑惑一出,所有的疑点像是开闸般得涌了出来,业火朱雀之事,为何蓝曦臣会独自一人出现在积石岭,还有他的涅槃丝,是专门对付业火朱雀的东西,他又如何正巧带在身上?
这些事情若说是巧合也可,可若说不是巧合,似乎,也说得过去!
可若不是巧合,那蓝曦臣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是通过了相思门吗?蓝曦臣和相思门又会有什么牵连?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便立马被否定了,蓝曦臣几年前才端了相思门在姑苏的据点,怎么可能和相思门有牵扯,更何况世家是最忌讳相思门的,毕竟老有自家情报被卖出去。
不是通过相思门,又是通过什么呢?蓝曦臣未卜先知,难不成遇到神仙了?这个似乎更加解释不通了。
不知为何,她突然很想很想见到蓝曦臣,有一个很奇怪的想法,不敢想却又有些肯定,在心底开始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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