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他是龙(中)

蓝敏行素来热衷于先发制人把控全局,但也有例外,比如——今天这种情况。

关于爱情,她认为自己应该低调内敛一点,拿出些矜傲派头,等着对方热切诚挚的追求,然后再点一点自己高贵的头颅。

然而,重渊完全和她的期望反着来——她不提,他就不提,也没有半点主动的意思,似乎想和她耗到天荒地老。

蓝敏行无法,少不得要纡尊降贵,低一低高贵的头颅,主动引导一下。

所以,当她提到“老凤凰”时,她是希望重渊也主动一点,能够自然地接过话题。

可是,重渊一言不发。

然后,当她提到她小时候的愿望时,她是希望重渊开窍一点,能够立刻猜到她想说什么。

然而,重渊不乐意猜。

再然后,便越发尴尬了——蓝敏行肆无忌惮地碰他的逆鳞,他没反应,不怒不气;蓝敏行和他说话,他盯着鱼,似听非听。

简直是岂有此理。

国主陛下和何等样人,难道会就此罢休不成?

好,既然你畏畏缩缩不表态,那我就欺男霸女来逼婚。反正国主陛下最会耍威风,也不差这一次。

更何况,蓝敏行太知道重渊有多喜欢她,也太知道自己有多钟意他……唯一不太清楚的,大概是重渊有多么缺乏安全感。

但现在,她什么都清楚了,便采取了最简单粗暴有效率的做法:带回老家,昭告天下,你以后就是我的龙了!

赌咒发誓表真心的情话,蓝敏行当然会说,但她一直信奉“行胜于言”,更愿意用实际行动来表明态度。

但这种毫无预兆轰轰烈烈如龙卷风的做法,着实令重渊猝不及防。

他很迟疑地问道:“你没喝多?”

蓝敏行摇头:“当然没有。”

重渊道:“三思而行。”

“孤何止三思?孤已经五思了。”蓝敏行端起国主腔调。

“可是……”比起蓝敏行的口若悬河,重渊委实显得不太会说话。

蓝敏行道:“你不用说了,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行。”

然后,她就快速抛出第一个问题:“你迟疑的原因……难道是不喜欢我?不想娶我?”

“自然不是。”回答得有些急切。

“那是觉得我不喜欢你,不是真心想嫁给你?”

重渊没回答,但类同默认。

“你可是老糊涂了不成?我是什么人,你难道还不清楚?我不想做的事情还有谁能逼我?”

“我现在就要带你回家,告诉所有人——你以后就是我的龙了!”

海中不知岁月长,寂寞寒苦,千年如一日。瀚海百重波,由南自北纵横其中,却无人与共。

重渊沉默了许久,终于道:“可你从前不是这样说的。”

“从前?你是指什么时候?”蓝敏行不解。

“狠心短命。”

提到这个词,蓝敏行立马明白过来了:“哦……你是说那个时候。”

重渊对蓝敏行,是既爱又怜且敬。他是唯一一个完全见证她成长的人——从年幼时的童稚可爱,到少年时骄傲意气,再到成年后的成熟担当。

他真的很喜欢她,不问归期,不远万里。

他真的很喜欢她,追他的魂,索他的命。

但饶是如此,重渊也曾对她说过重话——在提及徐君房的时候。

在蓝敏行看来,她就是她,独一无二,无人可代替,不是谁的影子,不是谁的附庸。

在感情上面,她不容半点妥协。如果不能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占据一个人的心,那她宁可分毫不要——在她看来,九成九和零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重渊只能爱她,心中绝不允许再有任何人,连偶尔怀想都是罪,任何潜在的可能都要被铲除——哪怕徐君房是她的前世,哪怕重渊对他其实没有爱情,只是单纯的惊艳和怀念。毕竟,徐君房是他认识的第一个“人”啊!北国又是因他而起。

但蓝敏行说了不可以,就是不可以的。

重渊不是没有反对过:“我对君房只是有些许怀念罢了,怀念一个千年前的故人。”

“怀念也不行,怀念也是罪。”蓝敏行斩钉截铁,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那如果我一定要怀念呢?”

“那你就慢慢怀念去吧,权当没认识过我。”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难道听不懂吗?你如果实在要想千年前的死人,那你慢慢想去,我们趁早散了!”

“散了?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怎么不能说?我什么事做不出来?!”

重渊知道,她敢说,就敢做;她说得出,就做得到。她那样思念故土,那样想她的父亲和爹爹,还不是能狠得下心十几年不回家?

“你这个……狠心短命的!”

这是重渊对她说过最重的话。

今时今日,翻起从前的事,蓝敏行气焰顿时矮了半截:“往事不堪回首。你就当我那时喝多了,放狠话。”

“我当时不确定,你是不是把我当做某个人的影子。我现在确定了,你只喜欢我,只爱我,只疼我……所以,我以后也会好好宠你,好好爱你的。”

她就算只是用笑眼看他一下,于他而言,已是突如其来的惊喜,何况这般?

“确定不改了,也不后悔?”重渊扣着她的肩膀,微微颤抖。

蓝敏行迎着他的目光,眼神执拗而坚决:“不改不悔。若有虚言,天诛地灭,百死不赎。”

得不到回应的感情是缠住心的荆棘,得到回应的感情是开启心门的钥匙。

千秋北斗,北海寒苦。不如恩爱眷侣,终老|江湖。

重渊终于微笑了。他上前搂住她,亲了亲她的额头:“你真是可爱极了。”

“只是可爱,不漂亮?不聪明?”

“又可爱又漂亮又聪明。”

“那恭喜你,以后这份美的所有者和守护神就是你啦!”

“这是我有生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他刮了刮她的鼻子,将她紧了紧。

夕阳西下,黄沙鎏金,北海上泛起粼粼波光。洪波涌起,亲吻着海岸,如梦似幻。

沙滩上,重渊低头,看了眼斜靠在他肩头的人,却无法将视线移开,这份美好,就要属于他了。

蓝敏行迎着他的目光:“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理解,你为什么那么喜欢我呢?是你让我重获新生,还教会我如何呼风唤雨,御水召云……”

“可我只嫌给你的不够多、不够好,我恨不得把世上最美好的一切都摆在你面前。我想给你永恒的生命,不朽的爱,雪域的风暴,瀚海的力量……我想你做我的妻子,做北海的女主人,想了太久太久了。”

蓝敏行道:“那你可就要多一片逆鳞了。”

重渊微笑:“我从来只有一片逆鳞,就是你。”

龙之逆鳞,触者杀之。

“看来,徐君房没找到的不老药,却被我找到了。”蓝敏行悠悠呼出一口气,她觉得自己这一生什么也不缺了。

“是什么?”重渊不解。

“天地万物,兴衰有度。万法无常,唯情不老。”

日升月落,潮起潮消。夕阳与海面纠缠着,直到天荒地老。

*

魏无羡万万没想到,他的梦境这么快就成为了现实。

他一脸呆滞地看着面前十指紧扣的两个人,说不出话来。

蓝敏行的态度倒是坦率:“我不要当’老凤凰’了,我要嫁给他。”

魏无羡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说——我要嫁给他。”

魏无羡以手支额,面对如此坚定而坦率的态度,他竟然没能像梦境里那样耍起老丈人的派头。大约,他可能真怕珠珠这小混账会甩脸走人。

岳父和女婿是一种奇妙的关系——他们可能亲如一家,也可能互为仇敌;可能推心置腹,也可能互相算计。他们因一个女人而产生联系,也可能因她而矛盾迭出。

“蓝湛,我不知道说什么,不如你来表个态吧。”魏无羡无力地靠着墙。

蓝忘机:“你……确定?”他不是问魏无羡,是问蓝敏行。

“确定以及肯定。”

如果是其他人、或者其他龙,魏无羡和蓝忘机也许还能贯彻“打出去”方针。

可重渊既是蓝敏行的恩人,又有同舟共济十几载的情分,还有千年前的缘法在这里。而且,从严格意义上说,重渊认识蓝敏行比他们两人还要早。

其实,魏无羡和蓝忘机已经隐隐猜到了他们家这头老凤凰的“良人”是谁,只是不忍细思,便很默契地选择了逃避。

可现在避无可避,只得面对。

“唉,所以,你这是要选择离我们而去了?”魏无羡叹了一口气。不得不说,面前这两位看起来还真般配。

“你说的是这么话?重渊,你以后是不是就是我的龙了?”

重渊点头:“是。”

“你看,他以后是我的龙。那从严格意义上说,其实是他嫁给我。”

魏无羡:“……”

蓝忘机:“……”

“重渊虽然只能偶尔到这里来,但我们可以经常到北国去。其实和现状相比,也没有什么大的区别。我今天来,只是带他来正式见见你们,再告诉所有人——本姑娘名花有主,旁人莫要肖想。”

“所以——谁赞成,谁反对?”

魏无羡辛辛苦苦养的大白菜,被猪……哦不被一头龙拱了,他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不可谓不沉重。

“以后呢,你们叫他’重渊’就好。而他呢……毕竟他活了那么久,该怎么称呼你们呢?”蓝敏行开始继续发散思维。

魏无羡:“就称……”

老天,这要怎么称呼?这条龙至少活了四千年……只怕从上古炎黄时期活到现在。

“不管了!就和我一样的称呼吧!白娘子活了一千七百多岁,还不是管许仙的姐姐叫’姐姐’?”这时候,蓝敏行常看话本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

重渊道:“一切依你。”他反正都听他妻子的。

“别别别……龙神大人你可别折我的寿……”魏无羡连连摆手。

蓝敏行娓娓道来:“没有关系的。重渊每隔一千年就要历一次天劫,然后脱鳞换角,重获新生。距离他上一次天劫,也就四十年不到,所以,就当他比你们小吧。”

魏无羡:“……”

蓝忘机:“……”

“我知道两位一时难以接受,我愿意一直等到两位认可。但无论何时,北海的女主人只有这一位,我志不变。若有虚言,天诛地灭,百死不赎。”

这场翁婿会面在错愕中开始,在静默中结束。

蓝敏行依旧和重渊手拉手离开了静室,她本想拉着他在云深不知处堂而皇之地逛一圈,借此昭告天下。

重渊道:“下次吧,不着急。”

蓝敏行道:“那好吧。只是,你下次来的时候,我父亲和爹爹大约就回过劲来了,十有**,要狠狠刁难你呢。”

重渊微笑:“应该的,不管怎样,我都受着。毕竟,我捡了那么大一个便宜。”

蓝敏行抚掌:“您老人家果然通情达理!”

其实,重渊并没有很能理解两位老丈人的心情,只是凡事都把他妻子放在心上罢了。

想让他切身理解,大概只能让他自己经历一次魏无羡和蓝忘机的心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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