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谈锋2

琅琊行辕宏伟壮阔,虽是战时行营,亦富丽堂皇,颇有兰陵金氏之风。金光善因是盟主,居于首位,高高在上,而后各家家主便依照次序正襟危坐。

金光善见人已到齐,开口道:“岐山温氏,天命不佑,倒行逆施,我等高举义旗,行正义之师,实乃顺天应人。虽有薄功,但温氏百年世家,历多年而不衰,实乃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欲取之,须得倚众力众智。今日金某邀诸位齐聚琅琊行辕,大家若有什么好的条陈建议,不妨直言,仙门百家共同商讨。”

今日所来的家主,虽都属伐温同盟,但人心并不齐:急躁冒进者有之,优柔寡断者有之;心机深沉者有之,头脑简单者有之;隔岸观望者有之,投机钻营者有之……如此这般,便如当年十八路诸侯讨伐董卓,且今日与会之人,又何止十八人?

平阳姚氏因遭受温氏血洗,几近灭门,姚宗主因此对温若寒恨之入骨,金光善话音刚落,他便急不可耐地开了口:“依在下愚见,有志者事竟成,我们大伙齐心协力,攻上岐山,人多势众,难道还不能踏平不夜天?”

立马便有人反驳道:“姚宗主,你可知岐山位于关中,被山带渭,东有关河,西有汉中,南有巴蜀,北有代马,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岐山温氏内部的道路更是错综复杂,各类机关、阵法数不胜数,令人难以防备。若无内部地图便一味进攻,只怕会中温氏计谋,损兵折将,不在少数!”说话的,却是高庆周氏的周宗主,此人颇有算计,又与姚宗主素来不合,今日见姚宗主说得热血沸腾,大有让众人陪他上岐山送死之感,忍不住泼了他一盆冷水。

姚宗主怒道:“那敢问周宗主,岐山有多少人,我们有多少人?就算岐山占据了地势之厉,但地利不如人和,你何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周宗主虽受岐山温氏欺压,却因他善于钻营,倒不曾惹上血光之灾,若让他舍了身家性命攻上岐山,那是一百个不愿意。他冷笑一声:“人多又如何?历朝历代,以少胜多的战役不胜枚举。再说,我等纵使是攻上岐山,也不能倾全族之力吧?必然要留人看守后方,毕竟……我们可不能像姚宗主这般不管不顾。”

言下之意,平阳姚氏已经没人了,所以姚宗主“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无所谓后方不后方。众人听了,虽觉得周宗主言语刻薄,但也颇有道理,这姚宗主一位鼓吹众人与温氏正面相抗,只怕也有借众人之手为己报仇之心。

姚宗主虽是庸人,但也不痴傻,如何能不听出对方言语中的讥讽之意?他被人戳中痛点,怒火涌上心头,大怒道:“姚某虽不才,就是粉身碎骨,也不肯向温氏低头!温氏吞并百家的野心路人皆知,高庆周氏却能安然无恙,不知是周宗主善于周旋,还是有什么其他不可告人的原因?”

周宗主听得对方当众污蔑自己与温氏有染,也怒火燃起,反击道:“胡言乱语!姚宗主想是伤心过度,得了失心疯不成?还是假言铲除奸佞,实为实现私心,为姚氏报仇?哼,若姚宗主不管众人死活,想用大家的命,报你家的仇,在下绝不奉陪!”

这话说得挖心刻骨,一下子便刺中姚宗主内心盘算,他被人看穿意图,又气又羞,再也抑制不住,“唰”地一声便拔出长剑,朝周宗主大喊道:“你敢如此羞辱于我!是想尝尝我的剑锋之利吗?”

周宗主冷笑一声,佩剑出鞘:“周某的剑也未尝不利!”

眼见两人一言不合,便刀剑相向,金光善心中暗叫不妙,左右侍从连忙上前将两人拉开。今日琅琊行辕,仙门百家聚集一堂,共议伐温大计,兰陵金氏是东道主,可一上来便是这么一出,金光善大感脸上无光,却又不得不好言相劝:“姚宗主,周宗主,稍安勿躁。岐山温氏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我们怎可同室操戈,那不是正中温氏下怀吗?来是今日天热,两位宗主火气大……来人啊,给两位宗主换上我珍藏的白马毛尖,去去火气。”

侍从依言奉上好茶,姚宗主和周宗主被各自的门客拉住,又碍于金光善的脸面,只得隐忍不发,各自坐下饮茶,默然无声。

这二人虽言语荒唐,却也代表了相当一部分人的态度:与温氏有深仇者,恨不得即日便能攻破岐山,却少有筹谋,多为匹夫之勇,只想一哄而上;未遭温氏毒手者,自然不肯轻易赌上身家性命,难免有怯战之心。

聂明玦在一旁听了,忍不住暗暗摇头,心道联盟虽众,奈何心却不齐,又各自为政,暗藏算计,只怕还比不上现在人心惶惶的岐山温氏。至少,温氏至少还能保持一体。如果说,当下的温氏是断了承重房梁的楼阁,虽是危楼,但终究尚未倒塌。可当下的讨温联盟中,除了少数几家,其他竟如一团散沙般。

蓝敏行摇晃着折扇,发出了轻轻的笑声。

声音极低,只能够令聂明玦听见。聂明玦听得笑声,微微转过头,问道:“姑娘因何发笑?”

蓝敏行道:“宗主可知,金宗主这次会议,问题出在哪里?”

聂明玦瞬间便想到羊皮卷上对仙门百家做的各色标记,无奈道:“请的人太多了。有些人,非但无甚助益,反倒动摇军心。”

蓝敏行点头,却打了个太极,为金光善说了句好话:“正是呢。不过,金宗主到底是盟主,总得要一视同仁,自然要请都请了。”

聂明玦冷哼一声,虽没言语,心中却道:他本就摇摆观望,谁知道他请这些人到底是何居心?或许,他就想过过盟主的瘾,享受一呼百应的痛快。

蓝敏行道:“那宗主以为,该如何是好?”

聂明玦道:“与其如此,倒不如只邀请那些立场坚定的门派。像他这样,就算有什么奇谋,也难免泄露。”

比起蓝敏行的步步为营,金光善却是出于各方考量后的顺势而为,准备远不及前者充分。所以,不管他是否有逞威于人前的私心,他对各门各派的了解都很是有限。

蓝敏行摇头,一声苦笑:“可金宗主哪里能知道的那么清楚呢?要是宗主办这个会议就好了,我们就不用在这样装饰浮夸的地方,听这些人聒噪。”

聂明玦听到这话,心中便浮起一阵欢喜之意。他与蓝敏行相处越久,便也越了解她行事的风格,一般她这样说话,那心中便已有算计,甚至已筹备妥当,只等自己开口。他微微一笑:“以你的神机妙算,只怕早就料到此情此景了吧?”

蓝敏行将折扇开开阖阖:“大家回去的路上,会经过彭城,听说那里的梁王鱼、地锅鸡、酥糖……味道不错。我已让明达兄准备好了,但是——花的是公中的钱,宗主可别怪我。”

这个“大家”指谁,聂明玦闻言便心中有数。

他虽严肃刚正,但听到这话,也几乎要当场笑出声,他勉力维持面上的平静,声音中却透着与一贯作风不堪相符的活泼:“无妨无妨,聂某荣幸至极。”

聂老宗主被温若寒设计害死后,聂明玦未及弱冠便被迫接任家主之位,既要料理家族事务,还要照拂年幼弱弟。他年纪轻轻却修为高深,扛起千钧重担,外拒温氏,内稳人心,将聂氏打理地蒸蒸日上,在仙门百家中享有极高的声誉。可事实上,他比魏无羡和蓝忘机只稍长几岁,当下不过二十出头,为了压服人心,却少不得要作出不苟言笑的刻板模样,倒像足足长了一辈。

在外人看来,聂宗主年轻有为,位高权重,可个中辛酸,却只有他一人得知。清河聂氏,百年世家,里里外外加起来,除了日常修行,他每天要处理的事情,没有二三十件,也有十八*九件。偏生下头还有个富贵闲人般的弟弟,成日价逗鸟听戏,无论他如何威逼利诱,都不肯好好修炼,也无法替他分担庶务。

然而,射日之征虽金鼓连天,他却觉得身上的担子反倒比寻常轻了不少,也不似往常那般忧心操劳。究其原因,便是身边多了这位朝云子姑娘。她既能观人于微,料事于前,从而有备无患;又兼算无遗策,智计百出,常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如此这般,说他对朝云子姑娘没有生出半点依赖之心,只怕不太可能。

此时此刻,听着仙门百家的人如麻雀般聒噪,聂明玦不由地想起蓝敏行平日里的雄辩滔滔,心里倒有些同情起这些家主:他们身边竟只有这样的庸人。此念既生,他忽然觉得,姑娘若是能长久留在他身边,实乃生平从未有过之乐事。

聂明玦这厢神游太虚,心中忽喜忽悲,直到蓝敏行用折扇轻轻扣了扣他的肩膀,他才回过神来。

蓝敏行道:“宗主,按照今日状况,金宗主只怕要借坡下驴,左右观望,不肯渡漳河,想徐徐图之了。”

聂明玦听了,便知一番谈锋之后,主战派占了下风,心中暗暗不快。

蓝敏行笑道:“宗主,我今日若是在众人前大放厥词,你可会怪罪?”

聂明玦一听便来了精神:“求之不得!”

琅琊行辕中,聂明玦和蓝敏行一坐一立。可二人谈话时,蓝敏行不愿居高临下,而是微微曲膝弯腰,以示尊敬之意;聂明玦则从座上半起身,同她视线齐平,以此回礼。

这样的画面,在绝大多数人看来,都要免不了感叹聂宗主与朝云子推心置腹。他二人一个器宇轩昂,一个神光飘逸;一个勇冠三军,一个智绝天下……如此这般,珠联璧合,清河聂氏将来只怕不可限量。

魏无羡却在内心盘算,龙女妹妹莫不是清河聂氏未来宗主夫人?若是如此,以后还是不要同她玩笑罢,聂宗主的霸下可不是闹着玩的。不过,以聂宗主的性格,大约不会舍得未来夫人去教化司……也不对,怀桑不也去了么。而且,在岐山时,聂怀桑起初不是竭力把她藏在人群中,不愿她抛头露面么……思来想去,他越来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有道理。

蓝忘机脸色则越来越黑,他就是单纯的生气,至于气什么,却说不清。他不讨厌聂明玦,更不讨厌蓝敏行,可两人加在一起,他便内心不快。

仙门百家,你来我往,仍旧讨论得热火朝天。金光善心中虽好奇青蘅君、江枫眠、聂明玦为何全程一言不发,但眼下的情况,足以令他拍板定案。

可其他三大世家家主还未开口,他不愿轻易表态。于是,他向随侍的金光晔使了个眼色,对方当即会意,走上前去,便欲开口。

岂料,还未开口,人群中便传来一阵清越的笑声。笑声虽不高,却盖过了其他所有的声音,如鸿鹄凌驾于燕雀之上。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蓝敏行折扇轻摇,笑道:“诸君高谈阔论,是在效仿孟姜女,想要谈倒岐山,说死温若寒?”

啊啊啊啊,为啥我预计的行文节奏和写出来的不一样?写下来的,总比构思的节奏慢………

说实话,我jio得按照这样发展,聂大确实可能对朝云子姑娘动心哎……不过,这样感觉女主太苏了(虽然本来就挺苏的2333)

另外,今天还有一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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