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团是不是不让喝奶茶？”她还问，“上次去警署，看到艾尔他们桌上一人一杯来着，但是总感觉没见有骑士喝过。”

“只是前哨站不让点外卖而已。”瑞琪回，“嗯，工作时间也不可以分心。其他时候都是可以喝奶茶的，有些家长来前哨站探亲时也会带些奶茶来的，许多年轻新入伍的骑士都爱这个。”

“那你呢？”

“我还好，不是特别有兴趣。”

“喔——”

又来了，她这个懒洋洋的语调。

瑞琪只觉得嗓子发痒，他连灌了好几口奶茶才算压下去那股子痒意。为了不让对方发现自己窘迫的一面，他先发制人，赶在艾蔻开口前问，“你呢？是喜欢奶茶吗？”

艾蔻晃了晃手上的杯子，又戳了戳里面滚动的珍珠，“还挺喜欢的。”

兴致缺缺的，倒不像是挺喜欢的样子。

瑞琪顺着话继续聊，“感觉看你吃糖比较多。”

“啊，确实是。”刚刚还鼓着腮帮子一脸无聊的艾蔻这会儿倒是笑了，“嗯——因为，喝的时候你不在吧。”

后面那句话声音有点低了，在嘈杂的环境里属实是听不太清，瑞琪也是靠看她嘴唇的动作才知道她说了什么的。

也是。他回忆了下，两人见面的次数确实也不是很多，大部分情况都是他看见了她，然后注视着她离开视线范围。

像这样不赶时间不做其他事，单纯就面对面坐着聊天的情况，属实罕见。

他正感慨着，艾蔻又开了口，“瑞琪，你晚上会参加万圣活动吗？”

“我不参加。”瑞琪摇摇头，“晚上我要回前哨站值班。”

“诶——今天不是节日吗。”

“不是法定节日呀。”

“可是你白天在玩诶——”

“夜班呀。”

“……对哦。”

金发妞一下卡了壳，她以手作扇，像模像样地扇了扇风，“我傻了。那你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睡个午觉什么的？夜班要熬夜的吧。”

瑞琪笑着摇头，“没关系。夜班也是能休息的，睡三四个小时就够了。”

“嗯——”艾蔻又拧起了眉。

她没有立马说完，恰逢下午第一场结束，客人们陆陆续续的从出口走出，将一路的喧嚣带着经过等候区。

有对小情侣离他们最近，近到瑞琪都能听到他们的对话内容——

“感觉也没那么恐怖，下次我们去真的地儿打个卡吧。”

“还说呢，去真的地方光闭眼不跑我可抬不动你。”

“在这里多玩几遍，玩熟了就有经验了哇，等线下还不是小菜一碟。”

“你就吹吧。”

他没细想。

小情侣还没走远，他就听艾蔻低低地说了句“好吧”。侧目看去，她又鼓起了脸，没过几秒又放了下去，就像是泄了气的小河豚，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劝服了自己，看神情还颇有些和自个儿怄气的意思在里头。

瑞琪脑子一转就知道她是想关心自己——他是个没怎么和女孩子相处的直男不错，但直男并不代表脑子不好，来自他人的关心，直白的亦或是委婉的，他都能分辨。

“真的没关系。”考虑着艾蔻的情绪，他适时地开起了玩笑，“我是骑士团团长啊。骑士团团长和警察署署长都是夜行生物，专门抓夜里吵闹不听话的小摩尔的，所以不睡觉才是正常的，因为我们要时刻待命抓小摩尔嘛。”

他说的是庄园里家长哄孩子时惯常说的口头禅。

艾蔻果然被逗笑了，“你干嘛，当心吓哭隔壁冰淇淋店的小孩子。”

瑞琪也笑了，“我小时候也被这句话吓到过。”

该说不说，那句“不听话就让团长和警察叔叔把你抓走”确实很好用，瑞琪小时候就和凯文一起在这句话上栽过跟头。

“大概是小学一年级，学校让我们午休，凯文非拉着我去探险。我俩没想到午睡时间也会有老师巡查，在后门的狗洞那儿被抓了。班主任当时就说，‘不好好午睡的小摩尔会被骑士团团长抓走做苦力’本来我们都没有在意的，结果那天正好是老师来接我们放学。”

说到这里，后面的剧情发展已经是可以完全猜中的了。

艾蔻的嘴角都压不住了，“你们以为大伯是去抓你们做苦力的？”

“是啊，凯文当场就吓哭了。”

“我不信，我要告诉凯文。”

“咳——确实是开玩笑的。”瑞琪给自己找补，“不过凯文是真的吓到了，当时脸都白了。”

“诶——”艾蔻好整以暇地托起下巴看他，“嗯哼——？”

瑞琪顿了顿，无奈闭眼，点头承认，“我也是。”

艾蔻这才笑弯了眼睛，“嗨呀，没事，小孩子嘛，被吓到是正常的啦。”

刚接待完下午首批客人的一号场馆收拾完毕，工作人员开始将第三批的客人陆续引进去。

等第二批客人结束、二号场馆收拾完毕，就轮到他们第四批进去体验了。

瑞琪看了眼时间，觉得差不多第二批要出来了，于是站起身向艾蔻打招呼，“我去一下洗手间。”

“好噢。”

从洗手间出来时他意外地被一群孩子拦住了。

骑士团团长并不是什么需要隐藏的存在，和那些进行着国家秘密任务的摩相比，团长是个很有曝光率的职业。

需要进行公开演讲，需要带领阅兵，需要上电视，需要在重大场合领跳骑士舞，诸如此类的工作都是组成骑士团团长生活的一部分。

也因此，有着相当大曝光度的瑞琪在庄园里是有很多粉丝的。

上至80下至8个月，粉丝年龄跨度不可谓不大，走在街上被要个签名什么的属实是常态了。

只是在庄园的居民之间都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不可以骚扰穿着制服的骑士。

在普通居民眼里，骑士们穿着盔甲、穿印着骑士团团徽的制服就一定是在工作。

不好打扰人家工作的耶。

是以当瑞琪穿着盔甲在外头溜达时，周围的摩虽然都用崇拜的眼神瞧他，但真敢上来要签名的一个都没有。

他平时也不怎么穿便装，一来是的确没多少休息时间，二来是非甲胄类的骑士团制服好看又舒服，休息时间里他也爱穿那个。

总而言之就是，被人追着要签名的情况是有，但托这条规定的福，他也不怎么遇上就是了。

今天是想着出来玩才穿了便装；

这才被逮到了。

一群矮矮的小萝卜头给他团团围住，稚嫩的小脸上都是期待的表情，里头一个双马尾小姑娘还很乖巧地说大家老早就看见他想来要签名了，但是见他一直跟小姐姐在一起讲话就没好意思过来打扰。

旁边绿眼睛的小女孩补充，现在是看他一个人了大家才鼓足了勇气冲上来的。

这话说的，真可爱啊。

瑞琪挨个儿摸摸头，温和地回复，“那么，大家不要挤，一个一个来吧。”

孩子们瞬间欢呼，“好耶——”

高涨的童声在商场里引来不少目光，瑞琪忍不住笑，又忍不住看向密室的方向。艾蔻和很多人一样听见了动静正瞧着这边。他接过第一个孩子的签名板，小幅度地抬了抬手，对她示意了下。

她点点头，嘴型是“好噢。”

有了小孩子们做前锋，周围一些青少年也陆陆续续地围了上来，签名的工程量逐渐增加，好不容易签完最后一张，密室那头二号房间的出口也打开了。

第二批玩家开始退场，围在身边要签名的孩子们也逐渐散去。

马上就轮到他们入场了，瑞琪松了口气。

刚准备去和艾蔻汇合，低头又见第一个拿到签名的小丫头还没走，她拉着伙伴，仰着头，脆生生地讲自己的远大理想，“瑞琪团长，我长大了也要当骑士！”

“好。”瑞琪又忍不住笑，他郑重地握了握小姑娘的手，“骑士团等你来。”

小丫头不好意思地挠挠脸。

过于可爱的反应让瑞琪又摸了摸她的脑袋。

但很快他的心情就轻松不起来了——行政官的第一秘书芙洛拉直接拨通了他的电话，告诉他监测站的观察员观察到禁地方向发出了不一般的生物性波动，也许是DH组织在搞鬼，也许是禁地里发生了什么事。

无论是哪一项都需要他这个骑士团团长亲自去前哨站坐镇。

芙洛拉说的很急，瑞琪不敢掉以轻心，更何况这事关禁地。

他连亲自回到密室前面和艾蔻解释的时间都没有，只能拜托面前的孩子帮忙传递消息，“未来的小骑士，帮我一个忙好吗？”

“我和那个姐姐约好一起玩，但我现在必须要离开，可以拜托你帮我告诉她吗，让她不用等我。”

小骑士不懂背后的弯弯绕绕，乐颠颠地就去了。

瑞琪没时间耽误，转身就进了电梯。电梯门关上前他侧了侧身，余光瞥见小姑娘正拉着艾蔻说话，她蹲下了身，和那孩子平视着。

他能清晰地看见她的侧脸，也能看出她蔚蓝色眼睛里的认真，可她没有在讲话——唇语课拿S 的优秀成绩都不能让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会生气吗？还是会因为原本就不期待和他一起玩所以完全不在意呢？

他不知道。

电梯门就这样合上了。

一整天的好心情就此止步。奇奇怪怪的念头像坨毛线在瑞琪脑子里缠了一圈又一圈，等达到前哨站逐一排查发现没什么大事后，这股怪怪的念头更是压不住了。

来自禁地的生物性波动是因为黑森林里头窜出的两个奇怪生物到处溜达，和摩尔们语言不通，庄园历史上也没有过记载，但很明显匆匆赶来的克劳神父和洛克行政官是知道它们的。

克劳接手了据说是叫毛毛头的生物，行政官还当场下令，命令所有在场的骑士都不准对外宣扬这件事。必须三缄其口，不叫消息流出，让庄园里普通居民的生活受到影响，连对来探亲却受到惊吓的家属也只能说这是有野兽在黑森林里打架才搞出的骚动。

骑士们自然严格执行命令，并谨遵教诲各自散去。瑞琪本来也打算跟行政官走的，刚走没两步就被两个长辈拦住了。

“你之前是在逛街？”洛克问。

“是。我在摩尔大厦。”

“嗯，芙洛拉说跟你通话的时候背景很嘈杂，还有商场的广播。”行政官眼皮一掀，“别跟了，你该干嘛干嘛去。摩尔大厦里那么多人，休假的骑士团团长忽然急匆匆地离开，会给居民带来不安的。”

瑞琪欲言又止，“应该没关系的吧，我晚上正好要值班的。”

神父在旁边眯眯眼，和善地笑，“是嘛，我倒是听弗兰克说晚上十一点才是你的班。”

于是行政官拍板，重申，“该干嘛干嘛去，别跟着我和克劳。”

……被上级赶走了。

工作压力一消失，那股说不明道不清的怪异感受在心里的占比一下子就窜了上去。

瑞琪在前哨站门口站了会儿，最终决定再回密室门口看看。

他其实是没抱希望的，毕竟让她别等了这话是他自己说的，而且……本来她就是打算自己一个人去密室看看的，要不是他半路插进来她早就去逍遥了。

在瑞琪的设想里，他离开以后，她应该是很快乐地和别人搭了伙，去密室里头玩了一圈，然后再美美地去逛街或是干别的什么。

去接neko了也说不定。

他不知道她后面有什么打算，但他就是觉得她不可能还在密室门口了。

所以当他迈出电梯门，看见艾蔻还坐在密室门口的等候区时是十分震惊的。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姿势，甚至两人之前喝的奶茶杯子都还留在桌子上，就像是他只离开了几分钟一样，她一点儿也没挪窝。

不耐、生气、烦躁，这些被放鸽子后会产生的情绪都没有出现在她身上，艾蔻托着下巴，注视着楼层中央的公共钢琴。

一对母子正在钢琴前四手连弹。男孩子还是太小了，很多音都掌控不过来，旁边温柔的母亲挑起大梁，边弹边低声引导。

天色虽已晚，可商场里的人流量却未见减少，走廊上来来往往的全是人，喧嚣的，嬉笑的，吵闹的杂音络绎不绝。

但弹钢琴的母子没有受到影响，艾蔻也没有，她看着他们，神色柔和且恬静。

也许是过于炽烈的目光让她有所察觉，艾蔻回过了头。

穿过重重人群，她和他对上了视线。然后她松开握着的奶茶杯，抬起手冲他轻轻地挥了挥。

脑中的杂念忽的一下消失了个干净。

瑞琪看着她只觉得嗓子发干，他三两步走过去，难得有些磕巴、不讲逻辑地抢先开口，“抱歉，我……我刚才是公务上出了点紧急状况，必须要离开，没有亲口过来跟你说，不好意思。现在处理好了……我、呃——我感觉你可能没有走，就回来看看。”

艾蔻一直安安静静地在听他说话，等他讲完才弯弯眼睛，点点头。

她的唇边漾出一抹笑意，“我知道，所以为了不让你白跑一趟，我一直在等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