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三四个月大的幼犬被掐着后颈提在半空，四肢爪子没有任何的支撑点发出恐惧的呜咽声，但是又因为怕高的天性僵硬的不敢乱动。

小胖子捏着小狗晃了晃：“喂，叫两声我听一下。”幼犬害怕的呜咽声听起来无助又可怜，躲在垃圾桶后面的杨黎夏捂住嘴，怕自己一个冲动就要上去抢小狗。

小胖子见小狗怎么都不汪汪叫有点不高兴，他想了想，转身几步翻过护栏，甩手就是一个抛物线把小狗抛出去。

护栏外侧还有一个很大的斜坡下去才是河道，夏天炎热，还没到雨季，河流量缩小了不少，小胖子抛的很用力才让小狗在天上翻几个圈后咚的一声掉进了河里。

杨黎夏看见小狗被抛出去的一瞬间，想都不想就跟着追了上去，从小胖子身边翻过去的时候还顺手推了一把小胖子，对方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手上拎着的雪糕也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滋溜一下从斜坡滑到底，手掌都被擦破了，他直接就趴在岸边伸手一把把小狗捞起来，庆幸距离不远，伸手就能够得到，小狗都吓僵了，从水里捞出来一动不动的，从高处落水没有砸晕已经很幸运了，杨黎夏几乎就是和抛出去的动作同步的冲过来。

但是杨黎夏刚抱着小狗还没喘两口气，直接就被一脚踹下去了。

小狗被踢到一边，小胖子一见杨黎夏伸手想扶住岸边就一脚踩上去，这大热天，杨黎夏摔了个透心凉，混着泥沙的河水从口鼻灌进去，泥沙的土腥味填满了他的口腔，他一个反胃上来就想吐。

这个时期的河水不深，但是杨黎夏踮着脚才能把头伸出水面，或许是从小被缺德保姆带的原因，他身高在同龄男生里有点偏矮，小胖子抓着他领子把他提起来的时候看起来和提小狗没什么区别。

“杨黎夏，我想抓你很久了，每次都坏我事。”小胖子蹲在岸边看着水里狼狈的杨黎夏，得意的很，脸上的横肉跟着他的笑声一抖一抖的，庞大的身躯遮住一小片阳光，杨黎夏感觉眼睛进水，逆着光黑糊糊的什么都看不清，脑袋上还挨了一拳，有点晕乎乎的。

可能是太阳太晒，河水的反光太刺眼了，小胖子很快就感觉没意思了，招呼着小弟走了，还随机抓了两个倒霉蛋在这里看着杨黎夏不许他上来。

“辉哥，杨黎夏还买了雪糕！”小跟班发现了遗落的塑料袋，小胖子一边吃着雪糕一边走了。

等小胖子走了以后没多久，两个倒霉蛋也撑不住了，阳光照的河水表面温温的，热气蒸腾，谁都不乐意在室外待着，那两个倒霉蛋转头也跑了。

杨黎夏一直等到那两个倒霉蛋也没影了才试图往上爬，但是刚一用力脚底就感觉不对了。

河流量少，泥沙堆积在水底，踩起来很松软，一开始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等回过神来脚已经陷到淤泥里去了，杨黎夏为了保存体力一直站着一动不动，没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慢慢往下陷，在他用力往上爬的时候一脚踩空，鞋底的泥沙下面根本不是实的，粘糊的泥沙根本没有被水冲出了很多空洞他半个身子直接往下一陷，头就整个没入水中。

他死命的想扣住岸边的墙壁，但是墙壁直上直下的，就是指甲扣翻了都没地方抓。

虽然在第一口泥水涌进来的时候他已经很快的开始闭气了，但是整个人还是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在下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拼命把自己往下拉一样。

没有空气，肺部又刺又痛，大脑开始缺氧犯迷糊，眼前发黑，开始看不清了。

杨黎夏觉得鼻腔很痛肺也很痛，他仅存的意思拼命告诉自己绝对要闭气，要是水灌进来就真的完了。

窒息的感觉盘旋而上，不存在的手死死的掐着他的脖子，全身的感官都在发出警报一样的刺疼，杨黎夏从来没有一刻感觉时间过得如此的慢，明明他感觉那么用力的向前伸出手，书记说却像是泡在水里的塑料袋一样无力。

绵密的恐惧从心脏蔓延，束缚他的四肢，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恐惧缠绕住了手脚，心里满是无助，他真的终于坚持不住，他害怕他慌张，他觉得自己这下真的死定了，他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想要向谁求助，但是他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求助的对象。

在他觉得自己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他满脑子想的都是。

“我妹妹才六岁………”

手腕被另一只手紧紧的抓住，用力扯出了水面，水流从面前破开，刺目的光线让他睁不开眼，有人抓着他的手腕搂住他的腰把他往上带，水糊住了双眼，看什么都是一片迷蒙，有人拍着他的脸，严肃又冷漠的语气，但是略快的语速暴露了他的着急。

“呼吸，快呼吸，你已经上岸了，快呼吸！”

有人几次掐着他的脸试图让他呼吸，手指撬开他禁闭的牙关，按下他的头让嘴里残余的水留出来，防止有异物呛到，杨黎夏终于反应过来一个大吸气，吸的太用力反而被鼻腔里残余的水呛到，随后遍咳的昏天黑地眼冒金星。

双手紧紧拽着身前那人的衣服，头顶着胸口，大脑一阵阵发晕，咳的两眼一黑，鼻腔火辣辣的，肺部一抽一抽的疼，一边咳一边干呕，鼻涕眼泪糊的一脸都是。

“你咳轻一点，不然又要呛到了。”声音很干净，像是雪花落在脸颊上的感觉，轻轻的，好像怕吓到他，透过了耳朵残存的水深入了他的脑海里一样。

杨黎夏感觉有一只手一直在帮他拍背顺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湿透的发顶被晒得发烫，腿下的水泥板把带上来的水痕晒干，湿答答的衣服都开始发烫为止。

“先上去，再晒你会中暑的。”杨黎夏这才抬起头好好看看自己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有一张很好看的，杨黎夏一看就想起橱窗里面摆着的玩偶一样漂亮的脸，皮肤很白，一种石膏一样的苍白，头发有点长，但是和自己这种没人管所以不小心留长的不一样，看上去是家里带去做的发型。

虽然还有点没长开，但是已经看得出立体的五官，站起来好像比自己略高一点。

是一个见过就不会忘记的人。

杨黎夏见过他吗？

见过的。

但是那是在好久之前了。

“手给我，我拉你上去。”那人向他伸出手。

爬斜坡的时候，两只手一直紧紧的握着，救命恩人生怕他再出点什么事摔下去之类的，两个人一步一步走的很慢，先扶着杨黎夏从护栏翻过去自己在跟着过去。

杨黎夏端详着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我记得你是告诉过我，你叫易辞，对吗？”

那人回过头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会：“你记得啊？”

杨黎夏费劲的点点头：“谢谢。”

“送你去医院？”易辞问：“水很脏，可能会感染。”

杨黎夏摆手道：“我妹妹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想先回去看看。”

易辞二话不说就扶着他站起来：“那我先送你回去看妹妹，然后再去医院。”

他们之前是见过一面的。

前两年的一次放学，还是那个小胖子，那会小胖子还没胖的那么夸张，也还没被叫成辉哥。

杨黎夏为了躲小胖子的围堵，仗着自个个小，找个了角落旮旯就往里一塞，想着等没人了再回去，但是没想到没过多久，就看见偏僻的巷口有几个人合力抬着一个拼命挣扎的麻袋。

贼眉鼠眼的男人往墙角啐了一口，骂到：“小兔崽子还挺能折腾的，妈的他爸妈要是不多拿点钱我转头就把这兔崽子卖了，男娃还值钱呢，没男娃的山里人说多少钱都给。”

杨黎夏收回了迈出去的脚，把自己在角落里塞的更紧了，紧紧的抱住缩回来的膝盖，把自己团成一团，一动不动。

“那些蠢货一说传宗接代不就乖乖给钱了，要我说我们拿了钱就跑，跑远了再把他卖了，还能赚两笔。”

又有一人犹豫道：“这小孩的爸妈看着不简单，哥咱要不敲一笔就跑得了，见好就收。”

杨黎夏的感觉自己的心脏咚咚咚跳的好大声，他小口的张开嘴深呼吸，试图让自己的心脏安静点，他总感觉自己的心跳声那么大，那些人是不是要发现他了。

“出息。”贼眉鼠眼的男人从鼻孔哼了两声，开始寻思着拿到钱后往哪跑能顺利把小孩卖出去。

几人把麻袋抬到了小巷里的面包车上，这里偏的很，没什么人，后车厢一盖，就听见几人商量着吃饭去。

杨黎夏从小为了躲小胖子的追杀，这一带有几条小路怎么走，哪里能躲都熟悉的很，巷子很窄，仅够一辆车行驶，那几个人走的方向是车前方，杨黎夏记得往车后方走有一条小路，车是完全进不去的。

小巷不支持车辆掉头，如果直接想要开车追只能直接倒车，或者直接用腿追，但是只要能跑进前方的小路就能从两排房屋中间开的水沟钻过去，老城区两间屋子之间的排水沟开的很窄，成年人绝对进不去。

这里的路况复杂，如果报警的话指路不一定能到的了，而且那三个人就在不远处拐角的苍蝇馆吃饭，也不知道多久会走，报警的话很可能来不及。

杨黎夏深深吸气，他确认，刚刚没听见锁车的声音，面包车虽然后车厢盖上了但是应该可以从座位那边上去。

在杨黎夏第三次深呼吸的时候，他终于决定了，通过短信的形式报警，简短的表达了自己不方便使用通讯设备以及大致情况，并且确认设备关了静音以后。

杨黎夏悄悄把书包塞进大垃圾桶底下的空隙，毕竟他不能保证，万一那几个人找到他的书包后会不会顺着他的名字找到他进行报复。

而且书包还蛮重的，跑起来负担太大。

他拍了拍脸颊，心道：“星星啊，你哥哥现在要做英雄了。”